「你就可以跟她們說......我是你女朋友呀。」
江譯就看著面前的人說完這句話,抬起放在購物車上的手順了順長發,本來跟他對視的眼睛也移開。
舒甜看著他身邊貨架,像是在認認真真地研究旺旺大禮包上的字。
江譯呼吸一窒。
她剛才的那好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一停一頓的。
在腦子裡把它們都串聯起來的話,大概就是——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我在你身邊的話,如果不想她們來煩你,你就跟來搭訕的女生說我是你女朋友——的意思。
他知道這樣很不可理喻。
他知道她的話連起來是什麼意思。
但是......他真的只想選擇性耳聾。
就......
只想聽最後一句。
最後一句——
只是這麼一想。
少女軟軟的嗓音在耳邊回放了一遍,想起她剛才帶著點彆扭的小表情,江譯放在車把上的手不自覺緊了緊,喉嚨有點兒癢,感覺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流淌地很歡快。
超市里燈光很亮,音樂也很給力,江譯很少來這個超市,以前路過的時候會買瓶水,但在他記憶里,不管什麼時候好像都是在放好運來之類的歌,一年四季都是年味兒。
兩人在的地方是旺旺專區,很多小孩子喜歡,就沉默的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來了一家人。
是一家三口,父母年輕孩子小,應該也就四五歲,很活潑,嘰嘰喳喳地一直在說話。
「媽媽!我要大禮包!給我買呀!」
「好,買買買。」
「哇,媽媽媽媽!你看那邊站著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小孩子的聲音突然興奮。
「別拿手指著人家,不好。」
「媽媽,他們在幹什麼呀?為什麼站著一動不動呀?」
女人的聲音響起來,語速很慢地解釋道:「哎呀,哥哥姐姐在談戀愛呢,小孩子家家的別看,挑你的大禮包。」
舒甜:「......」
他倆挨都沒挨上是,這媽媽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哥哥姐姐,在談戀愛???
談個錘子戀愛——
這家人不來還好。
舒甜本來都打算拉著他走了,結果又聽到這麼一段對話,現在,這周圍的空氣里真的滿是尷尬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因子在發酵。
舒甜快被這些不知名因子給淹沒的時候,一直沉默著的大佬終於說話了。
「——好啊。」
「......」
舒甜一愣。
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是答應了她剛才「你可以說我是你女朋友」的提議。
舒甜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激的,還是什麼心作祟。
居然能說那種話......
但是,其實,好像。
也沒有很過分和奇怪吧。
而且她有用餘光觀察江譯,他的表情除了驚訝發愣之外,好像也沒別的情緒在裡面。
不就是提了一嘴女朋友麼,電視劇小說里不都這麼演,這種的就叫擋箭牌,她現在自願做這個擋箭牌......多麼的有奉獻精神!
因為剛才那個「好」字。
舒甜把視線從大禮包的生產日期重新移到大佬的臉上。
江譯平時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半闔著眼瞼,再加上身高優勢,抿著唇角面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又冷又酷。
而此時,舒甜很清晰地捕捉到他眼睛裡有什麼一閃而過,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桃花眼自帶的buff加成,這麼普通的一個動作——眨眼,他都能眨得莫名勾人。
舒甜在心裡吐槽了一遍自己的花痴。
隨後,聽見他認真的、低低的聲音:「我記住了。」
-
在買完薯片、旺仔小饅頭、吸吸凍等一系列零食之後。
「我差不多買好——誒不對,還差一個,」舒甜的話轉了個彎,「差點忘了,我家都沒有棒棒糖了。」
「......」
棒棒糖?
是給他的?
舒甜一邊帶著車子往糖果專區走,一邊說:「現在不買的話,十月一放完假回去我就沒有糖可以給你了。」
「......嗯。」
是給他的。
江譯跟在她身後,看著小姑娘走在斜前方的背影。
不知道舒爸爸說的是真是假,雖然吃糖好像真的對他戒菸沒什麼用,基本還是靠自覺。
但——
習慣真的很可怕。
一開始的一星期,她給的糖他是忍著那種齁甜吃下去的,到第二個星期,他睡完第一節課醒過來,課間的時候嘴裡不含著糖都會覺得渾身哪裡不舒服。
對戒菸沒屁用、也並沒有喜歡上吃糖。
只是,習慣了她給的而已。
他看著舒甜已經開始挑棒棒糖的味道,掏出手機,打開【你問我答】。
其實暗戀有特別多的時候會很有感觸,會忍不住懷疑很多事,她為什麼這樣,是不是討厭我,是不是生氣了,是不是也跟我喜歡她一樣,也有點喜歡我。
這樣的心情,假如憋著,會越想越多,會很難受。
雖然聞人一也知道了這件事。
但跟聞人一說——就等於跟一坨屎說。
而且他也...說不出口。
所以,江譯差不多把這個軟體裡面陰差陽錯認識的,總是給他提建議的,說自己戀愛經驗很豐富的那個人當成一個傾訴對象。
因為不認識,所以才無所顧忌。
他點開跟那個S開頭的暱稱的對話框。
垂眸打字。
……
選完棒棒糖,兩人往收銀台的方向走,路過超市里很多排的大冰櫃的時候,江譯感覺到車子被一股力道拽住。
他看過去,舒甜臉上多了點不好意思,「我發四,啊呸,發誓,」她眨巴兩下眼睛,「這真的是今晚我買的最後一個東西了!」
「......」江譯突然很想笑,「買什麼。」
「可愛多!」
「......什麼?」
「就是一個超好吃的冰激凌。」舒甜說完,飛快地跑到冰櫃旁邊,一下子就準確找到了想要的東西,拿出來之後又很快跑回來,手裡多了個甜筒形狀的東西,花里胡哨的包裝。
她把甜筒往他面前舉了舉,「就是這個!」隨後歪了一下頭,「江譯哥哥你要嗎?」
「......」
「這個超好吃的,我是上了初中之後才愛上,然後每年夏天都要買很多放在我家冰箱裡。」
「嗯,」跟糖差不多,江譯對這類東西不是很感興趣,而且兩個人都吃的話怎麼拎東西,「你自己吃吧。」
舒甜哦了一聲。
兩人繼續推著車子往前走,舒甜看著手裡甜筒包裝上的名字,突然出聲道:「這個甜筒叫可愛多。」
「......」
江譯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還沒等他發問,她自發地答:「顧名思義,就是吃了會變可愛的意思。」
「……」
看江譯的表情似乎從來不知道這東西一樣,舒甜突然想開個弱智玩笑。
她裝模作樣嘆了口氣,走著走著,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江譯轉過頭,看到少女狡黠的笑容,杏眼彎彎,小白牙露出來,聲音輕語速快:「你竟然拒絕了可愛多,我跟你說,你失去了一次變可愛的機會。」
江譯:「………」
他腳步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
從她表情和語氣也能明顯看出來是在開玩笑,但就是有想法止不住地從心底里冒出來,一直一直,直到充斥了整個大腦。
到了收銀台,前面還有三個人在排隊,舒甜拿出手機開始打字,可能是在回消息。
他第二次點開了那個軟體。
上一條消息顯示的還是未讀。
他又發了一條過去。
【gosk08】:真的,太他媽可愛了。
-
付了帳出了門,舒甜有些良心不安。
她看著江譯一手一個大袋子,雖然看起來是很輕鬆的樣子,但她兩手空空的也不太好吧。
「江譯哥哥......那什麼,我拎一個你拎一個唄。」
「不用。」
「我總來超市的,真的,」舒甜怕他不信,「我媽特別能使喚我,拎這點東西我還是很——」
「要化了。」江譯突然說。
「......啊?」
他轉過頭,解釋:「我說,你手裡的,再不吃要化了。」
「......」
舒甜反應過來自己手上一直拿著可愛多。
她抿了抿唇,最後說了一句:「那你累的話就跟我說。」
他點頭:「嗯。」
舒甜喜歡吃冰淇淋,但是可能她的牙齒比較脆弱,不能用門牙那塊去直接接觸過涼的東西,一接觸到,牙會非常酸爽。
所以她習慣、也只能用舔的。
這個吃法有點兒羞恥,但由於從小到大都這麼吃,她已經修煉得速度很快了,不仔細看的話,一般是看不出來她在用舌頭吃的。
有次一起在宿舍吃了可愛多,姚月和原彎彎對她的特技嘆為觀止。
兩人將這個稱作「佛山無影舌」。
回去的路程很短,江譯也沒覺得這兩袋子東西有多沉,走得不快不慢。
說實話,舒甜去野營第一天的書包,是可能一年以來他拎過的最沉的東西,這次的跟那個包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回小區唯一的一個路口很快就到,等紅燈的時候,看著還有四十多秒,江譯本來想問舒甜假期下面幾天有什麼安排。
結果一偏頭——
就看見她的甜筒上半部分吃了一大半,正在……舔剩下的。
路口處的燈光明亮異常,少女垂著眼睛,神情很認真,從這個角度看睫毛特別長,每次她的舌尖只探出來一點點,舔到之後就很快縮回去,再開始新一輪。
鮮紅的舌尖跟純白色的冰激凌對比異常鮮明。
其實她動作很快,但……
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甜筒的頭部都被她舔得很圓潤,一直到身邊同樣在等綠燈的人開始走動,江譯才回過神來。
喉嚨處的癢意實在是太過明顯。
不是想要咳嗽的那種癢。
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或許不是喉嚨,是別的地方在癢。
他的前方明明是路,有車有行人有樹。
眼前卻好像一直在回放剛才看到的畫面。
……操。
江譯閉了閉眼,偏頭無聲罵了一個字。
-
這一路上,因為可愛多的關係,舒甜嘴裡很忙,沒有說話。
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佛山無影舌被發現了。
江譯小時候活潑過一段時間,後來越長大越酷,話越來越少,跟她跟江言還好,跟別人簡直是酷到不行。
而現在他話比以前更少了。
男孩子難道都是越長大越酷的嗎。
可是聞人一為什麼能那麼吵……
舒甜亂七八糟想了一堆,路過一個垃圾桶的時候順手把包裝紙給扔了,正想去拎個袋子減輕江譯的負擔。
她才意識到,已經回了小區。
那還是算了吧,人家拎了一路你現在去分擔了?
呵呵,太虛偽。
到了單元門,舒甜輸了密碼,拉著門回頭,「江譯哥哥,進。」
江譯嗯了聲,目不斜視地進門、走到電梯口、聽到身後的關門聲。
他也一直沒去看她的臉。
一直到進了電梯。
耳邊突然傳來舒甜的聲音,「江譯哥哥,你不冷嗎?」
「……」
這小區常年空調開著,冬暖夏涼,舒甜覺得自己可能是吃雪糕吃的,一進電梯就打了個寒戰。
冷?
他這一路,渾身都處在燥熱中。
「不冷。」他說。
「你應該是剛才吃……冰淇淋才會覺得冷,」他看了眼樓層,「回家就好了。」
「嗯嗯,」舒甜摸了摸胳膊,「我也覺得。」
「……」
小姑娘熟悉的語音語調在狹小的空間裡一直在耳邊響。
江譯還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與此同時,電梯「叮」一聲。
到了。
舒甜率先往外走,回頭對辛苦了一路的大佬指了指自家門口,「放在這裡就好啦。」
「……」
江譯往前走了兩步,彎腰,放下。
舒甜正打算再說一遍感謝之詞——不管是他給她拎這些,還是趕走了那個雞哥並且讓她爽了一把,這兩件事都非常值得歌頌。
但還沒等她開口。
江譯直起身來,看著她說:「你別動。」
舒甜愣了一瞬。
乖乖的沒有動,
她看著江譯把手伸進褲子口袋裡,拿出了一包紙巾。
乾淨的黑白包裝,是明顯沒有用過的那種。
他撕開封口,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抽出一張純白的紙。
剩下的那包沒放回口袋,直接順勢扔進了放在地上還敞著口的購物袋裡,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又說了一遍:「別動。」
「……」
她一動沒動啊。
而且這是要幹什麼呀……
舒甜剛在心裡疑惑完,就看見江譯一手拿著紙巾,另一隻空著的手突然向她伸過來——
輕輕搭在了她下巴上。
他動作很快,舒甜睜大眼,腦子還有點懵。
她站著的地方是家門旁邊,後背距離幾厘米就是牆壁,下巴處的觸感溫熱,他指尖往上微提,她就隨著他手指的力道抬頭。
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她整個人一下子被他身上的氣息籠罩。
他拿著紙巾的手也抬起,下一秒,她能感覺到紙巾覆蓋在她的唇角,一點一點地移動,施力,摩擦。
她突然明白了他在做什麼。
舒甜仰著臉,他低著頭。
昏黃的燈光打在少年身上,他睫毛長長地覆蓋下來,漆黑一片,精緻的輪廓在這樣的燈光里顯得異常柔和。
又過了幾秒。
應該是擦掉了嘴角的東西,江譯鬆了手,直起身,盯著她的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見底,眼尾處陰影狹長。
「之前有東西,」他解釋著,聲音有點啞,耳語一般:「現在好了。」
可能是太久沒有動靜了。
而且他剛剛那句話的聲音又很小。
樓道的聲控燈,忽地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