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八張:教誨

  天人般的彌楚俯視著眼前卑微的書生,冷聲問道:「米清,是你什麼人?」

  隨著米清這個簡單的名字從公子楚的口中流出,剛剛還喧鬧的姜林再一次寂靜,只是不少圍觀者都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目光看著高高在上的彌家天驕。

  以往只知道這位天驕霸道無雙,今日一看,怕不是個傻子吧。

  西陵人都知道米清就是米家村的村長,可這種問法也太蠢了,哪怕那名書生真是米家村的餘孽,他又怎敢在眾目睽睽下承認,這不等於自殺麼,人群中發出幾聲壓抑不住的嗤笑。

  只有蕭正面色鐵青,都說日久見人心,但大多時候,是人是狗一眼就能看清。

  米白的純粹幾乎是他生平僅見,要讓這樣一個知禮守節的人當眾否認自己與親生父親的關係,簡直不可能,只是這樣一來,便無人能救他性命了。

  「好友,切莫做傻事阿!」蕭正心中暗自發急,只求滿天神佛能聽見自己禱告。

  但米白如果不這樣做,他又怎麼會是米白呢?

  「米清正是家父。」

  幾乎沒有猶豫,書生便仰頭回答了彌楚的問題,又認真道:「如果你要找米家村的後人,就只有我一個,那些孩子都是流落西陵的無辜孩童,還請你放了他們。」

  從十歲開始他便知道有這一天,會有不知道是唐家還是彌家的某位出現在他面前,問他來歷,問他跟米清的關係,其實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有人問起,他就如實相告。

  十幾年的流浪與孤苦讓他幾乎忘記了米家村所有人的音容笑貌,當然也忘記了父親與母親的,但他永遠不會忘記的,是年少時自己因為羨慕鄰村孩子的玩具新衣,總是面露殷羨,朝母親發脾氣後父親的那番話。

  「我們雖然窮,但是不說謊,不隨便發脾氣;我們不去欺凌弱小,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不能拿;要好好練武,村子以後一定會富裕起來的!」

  父親的音容笑貌早已忘卻,只有這番話伴隨著他一起成長,雖然他沒有辦法堅持練武,但依舊選擇書法畫藝練習,日子一天天地在變好。

  他沒有成為混混,沒有成為地痞,也沒有成為乞丐全是因為父親的教誨,而這份堅持更讓他結交了如徐老贏、唐羅、蕭正這樣的好友,他為有這樣的父親感到光榮,怎會去否認。

  只是父親阿,為什麼世上總會有這種喜歡欺負弱小的混蛋呢,米白看著遠處網中抱團取暖依舊凍得瑟瑟發抖的那群孩子,望向彌楚的眼神中滿是憤怒!

  眾人可沒管書生後面一句說得是什麼,他們只聽到這個書生居然親口承認了自己竟然是米家村的餘孽,只感覺一陣眩暈。

  這樣的傻子,究竟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望著姜林中不卑不亢的書生,眾人心中不禁同時生出這樣的疑問。

  而站在冰鸞頭頂的彌楚如同君臨天下的聖王,兇悍霸道的氣勢爆發開來,眼中帶著滔天殺氣質問蕭正:「此時你還有何話說?」

  「在下無話可說。」蕭正深吸一口氣,雖然因為蕭氏族長之子的身份讓他無法再支持米白,但他還想為米白爭取一線生機:「但是.......」

  「閉嘴!」

  蕭正話還沒說完,便被彌楚蠻橫的打斷道:「除非你想包庇叛逆,不然就老實把嘴閉上!」

  霸道的公子楚才不會聽這些理由,他是來行刑的。

  看到米白的第一眼他都驚了,想不到詩書畫三絕的大家竟然是如此年輕的一個書生,看著閻靈境帶回來的那副《望岳圖》再看看年輕的書生,他突然湧起一陣暴怒,這人竟在城西擺攤,還將字帖賣幾金一份!

  一想到如此喜愛的詩句書法,被這窮酸書生廉價售出他便怒不可遏。

  而且這人還如此年輕,以後可能會創作更好的作品,想到手中的《望岳圖》未來可能會被超越,他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殺意。

  「此等才華,英年早逝才是歸宿!」

  從那一刻起,彌楚便已下了殺心,他不要更多的書法了,也不要更多的畫作了,只要手中這一副《望岳圖》就好。

  將米白賣出去的字帖全部收回然後焚燒,世間只留《望岳》一圖,這才能稱作真正的絕響!

  「米白!」站在鸞頂猶如聖王的彌楚直呼書生姓名宣判道:「米清之子,米家村餘孽,隱秘西陵市井,豢養眾多死士意圖為死去的西陵叛逆復仇,罪在不赦,今日本公子便送你與這群死士去地府與米家村眾人團聚,你可服氣!?」

  靈意合一的強悍氣勢悍然壓在書生雙肩,靈力威壓混合屍山血海的殺氣又怎是一個小小書生能夠抵禦,氣勢臨身的一瞬米白便被壓跪在地,身體佝僂著好像是在懺悔。

  只是在場的又有誰看不出這是因為被氣勢所攝,服氣?區區一個書生,面對這樣狂暴的氣勢,即便不服氣,又怎能開得了口呢。

  一些圍觀的世家小姐眼中閃過不忍,仿佛看到了書生一會兒要被裴天路處死的悽慘模樣。

  而在氣勢臨身的一瞬間,米白確實腦袋空白,渾身發寒四肢冰冷,只能蜷縮在地,但他心中的憤怒卻如同江河奔騰無法平息!

  服氣?怎能服氣!

  米家村做錯什麼了,只是因為秘境開在村子旁邊,想要分走五成所以大逆不道?

  而自己又做錯了什麼,讀書寫字,與人為善,為何要被這惡徒欺凌?

  那群孩子又做錯什麼了,自小流浪街頭,好不容易生活穩定,卻因為自己被打成死士!

  委屈、不忿、不平!化作肝腦塗地的血勇,米白竟硬生生頂著彌楚的氣勢站了起來,顫抖而決絕地吶喊:「我!不!服!」

  眾人驚了,因為書生的勇氣,也因為吶喊聲中那股憤怒與絕望,究竟是怎樣的不滿,才能讓這個文弱的書生,有如此勇氣直面西陵最霸道的天驕。

  看著被氣勢加身的書生居然站起身來,彌楚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陰沉,手中划過紅黑色的利芒,一擊將書生的右臂齊肩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