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真相,是由無數客觀角度驗證為真的信息,而不是某個固定視角視以為真。
但文化的主觀性,卻讓本該是中性的記錄變成了帶有遮蔽性。
就好像生在元洲的人,理所應當地認為,元洲的劍術是全西賀最精妙的。
但他若是碰上一個出聲玄機宗的弟子,兩人或許會因為哪家更精妙而產生爭執。
這就是文化的遮蔽性,每個人都在捍衛自己內心的世界秩序,都以為自己更加正確。
那麼到了最後,語言道理無法相互說服的時候,物理說服也就開始了。
曹子期搖搖頭道:「如果本代驚鴻殿已經是這樣認為的話,那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他們又有何用?」
「會有用的。」
曹道臣淡淡一笑道:「因為杜家太不尋常了。」
……
驚鴻殿
送走曹道臣三兄弟後,驚鴻殿長老便帶著玉簡興沖沖地回到主殿,並將曹道臣共享的消息稟明長老會。
作為新晉的長老,他自然明白如今驚鴻殿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少新鮮血液,而驚鴻殿的本脈功法相較於普通的法門又極端得厲害。
若非童子功修行,基本沒有機會參領到更高的境界,如今有這樣一支流落在外的部族,若是能召回來,一定能給本脈弟子注入新的活力。
果不其然,在他完成稟報後,長老會便十分重視,傳功長老姚光更表示,這件事交由他來處理。
「傳功長老願意前往便再好不過了。」
作為外門長老,這種遠渡他洲的活計自然是沒有什麼經驗的,估計長老會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這樣決定吧。
不疑有他的外門長老姚立躬身朝傳功長老姚光道謝後,便離開了長老會。
看著年輕的長老輕鬆的離去,以傳功長老、護法長老為首的驚鴻殿老人們卻沒有那麼輕鬆。
待得殿門閉合,傳功長老姚光才淡淡道:「這支杜氏應該也就是那場暴亂後逃離中州的部族,只是曹道臣為何會在這個時間,前來提醒?」
「相較於這個,老夫更好奇的是,這支持續修行《赤霞功》的部族,是怎麼傳承道到現在的。」
護法長老姚瑎沉聲道:「赤晶之毒融入血脈,十代已竭。即便用毒性最小的赤霞晶髓修行,二十代已是極限,可離那場動搖神山的動亂已經整整五百年了,他們怎可能還有傳承?」
引地煞三元入體,鑄就無上神體驚鴻,這本就是一條極為難走的路。
靈力修行與鑄體修行並重,尋常武者就算將全部精力投入,也無法完成基本要求。
所以才有了三部嫁衣功法,將地煞三元鑄體與靈訣分開。
在驚鴻殿最鼎盛的時代,無定神山下有將近百萬嫁衣武者,那個時候就算是資質最普通的弟子,也能通過吸取他人體內的元精地煞之力完成《地煞三晶鑄魂圖錄》玄黃兩篇的修行。
可好景不長,驚鴻殿的設計被那群土著部落察覺,更有一位族長覺醒天級血脈。
他戳穿了驚鴻殿的謊言,帶領無定神山的部族反抗驚鴻殿,更是將各部弟子隱秘的送出中州。
很多錯誤,延續久了便成了正確,這便是習慣的力量。
知道驚鴻殿散布嫁衣功法的宗派聖地不少,但誰會來管,誰又敢管。
等待這些部族的,自然是來自驚鴻殿弟子的鎮壓,上級功法打下級功法。
宗派精銳鎮壓烏合之眾,即便有一位天級血脈者帶領,這場反抗也沒能打出幾場像模像樣的反抗。
但大軍之後必有大荒,真正可怕的從來不是強暴者的力量,而是反抗的種子和思想。
被戳破謊言的驚鴻殿再也無法得到部族的信任,很多連大字都不識一個的土著,用最野蠻的方式,反抗驚鴻殿的統治。
男女不再修武,將初生的孩童溺死,女子成人後便用毒藥或是器皿節育。
本就在三種功法摧殘下岌岌可危的生育率一下子降到冰點。
同樣是從黑暗時代走過來的宗派,卻變成了比妖獸還要殘暴的存在。
驚鴻殿的高層在探知無定神山部族的反抗方式後,分裂成兩派。
一派認為,應該將現有的所有部族都驅逐,然後引渡其他的百姓前來居住。
這樣一來可以繼續傳承嫁衣功法,二來也不至於將部族逼到死絕。
另一派則是認為,當年先輩宗師創出嫁衣功法,是為了要抵禦妖獸的權宜之計。
如今人族大昌,也到了應該廢除這些嫁衣功法的時候。
這樣的說辭,得到了很多長老以及年輕弟子的支持,心存善念的宗派弟子壓過了利益至上的分部,最後決定廢除三部嫁衣功法的傳播。
所以在那之後,驚鴻殿便封存了三部嫁衣功法,而這個決議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地煞三晶鑄魂圖錄》變成了地獄級的修行難度。
時間是公平的,但天賦並不公平,對大多數驚鴻殿的弟子來說,他們連基本的日常修行都無法完成,遑論研究靈技、思索前路了。
曾經的驚鴻殿,每代都能有完成驚鴻體的弟子,而到了現在,三代能出一個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世上終歸是庸才多,而不是天才多。
而所謂的民意,大多都是由庸人意志決定的,而不是以某個天才的意志。
即便是驚鴻殿這樣的宗派,依舊要考慮到門下弟子的真實渴望。
所以近百年來,關於重啟三部嫁衣功法的議案已經不止一次提到長老會上。
而之所以沒有全面通過,是因為如今的驚鴻殿與曾經已經不同了。
他們不能假裝看不見三部嫁衣功法的巨大弊病,讓別人數十年苦修一朝喪已經很過分了,還要別人當場死去,難有子嗣,這還是超過了驚鴻殿對自己的定位。
所以長老會決定,先將三部嫁衣功法的弊病拔除,然後再開始重啟嫁衣功法的計劃。
而以如今武道的發展程度,要修改武道本身的弊病其實並不困難,只是對於地煞三元晶本身的毒性,至今還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作為中州的上品天宗,驚鴻殿自然尋求過其他宗派的幫助,比如藥神宗。
但對方給出的解決方案,完全是醫者的解決方案。
解除地煞三元晶毒性的辦法,自然是把所有毒性排出體外。
可這樣一來功法也就等於是廢了,這就好像你去尋求讓手臂不痛的辦法,醫師說砍了就不痛了同樣荒誕。
或許對藥神宗來說,祛除毒性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但對驚鴻殿來講遠遠不夠。
所以這種研究只能自己來做,但隔行如隔山,你讓驚鴻殿的強者加靈技的強破壞力容易,但要他們想要解決地煞三元晶毒性的問題,就有些抓瞎了。
因為研究進度的問題,這個提案便一直被擱置了下來,直到曹道臣出現。
「杜氏能夠傳承至今,卻未被赤霞晶毒所累,他們一定有了解決晶毒的辦法!」
傳功長老姚光篤定道:「只要得到這個辦法,三部嫁衣功法的弊病或能迎刃而解!」
「看來這就是曹家聖子的目的了。」
一直沒開口的外事長老姚神宗幽幽道:「前些日子震動龍洲的點蒼山之役,鱗宗二公子丟了好大的面子,如今邪王宮要向龍西聯盟發難,這恰好送到的消息,是借刀來了。」
聽到自己被利用的消息,任誰心情都好不起來,但曹道臣的消息恰好搔到驚鴻殿的癢處,這就讓人有些懊惱了。
想了想,姚光向統管外事的姚神宗問道:「這杜家是龍西聯盟的成員族?」
「不光是成員族,他們更是龍西天驕的家臣,駐守在唐羅的封地,深受器重。」
雖然龍州西部乃是偏遠之地,但龍西天驕的信息卻是每個宗派都要收集的重中之重。
不光是年齡、喜好、擅長功法,就算是些旁枝末節的信息,也不能遺漏。
在聽到西陵杜氏的時候,姚神宗便知曉了曹道臣的來意:「以那位龍西天驕護短的性子,即便是本宗的使者,他也不會給一點兒面子。而龍西聯盟也是同樣,別的成員族他們或許不會力保,但事關唐羅的家臣,他們一定會站在對方那一邊!」
交惡龍西聯盟對於驚鴻殿來說並不算什麼大事,但唐羅的存在卻是太致命了。
縱貫其整個成長史再對照史書就會發現,這位的路子就是奔著人族那些聖王的成就去的。
從成長速度來看,這位更是已經站在了整個西賀武道史的最頂點。
哪怕對於一個傳承超過千年的驚鴻殿來說,他們也不願意跟這樣的未來交惡。
因為除非出動人王,否則他們根本沒有強迫這位天驕的能力。
而若是被記恨上,天知道會在往後付出多少代價。
更何況現在龍西聯盟的聲勢如日中天,驚鴻殿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放一放吧。」
沉吟半響的護法長老姚瑎開口道:「等到龍西聯盟和邪王宮危難之時,我們可以派使者前往龍西,若是杜氏願意交出解決晶毒之法,我們或可以派遣強者相助龍西聯盟。這樣一來,既能賣唐羅一個好,也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諸君以為如何?」
傳功長老姚光笑道:「兩全其美,大善!」
……
天南部洲、琰浮城
坐擁千萬人口天南聖城之一,琰浮城落座於北海之濱。
有須彌、妙高、但木、善見四座神山拱衛,仿佛人間仙境。
作為民風開放的天南部州,沿海地區各城的姑娘性格更是熱辣奔放。
回到此地的徐老贏仿佛置身天堂,每日不是陪著姑娘們趕海,就是挨著姑娘們衝浪。
什麼拜山問道,什么元洲聖子,他就想在南海之濱終老,管它什麼武道劍道。
為了合群,他甚至將自己白嫩光華的肌膚都曬得黝黑,這都是為了親愛的南海姑娘啊!
向著沙灘急哄哄衝去的徐老贏被一個同樣黝黑的年輕人抓住臂膀。
不滿地扭過頭,看了看抱住自己雙臂的臭小子,徐老贏皺著眉道:「卡巴,你要是不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一會兒我就把你的腦袋按到珊瑚礁里去!」
「嘿,老贏,你忘了嗎,我們是兄弟!」
連忙放開徐老贏右臂的小伙子討好地笑道:「好兄弟,不傷害好兄弟!」
「是好兄弟先把老贏的錢給還上吧!」
徐老贏掰著手指道:「小珍想要暹羅國來的水粉,米娜要北邙來的皂角,朵兒缺一件彩色的紗裙,露露要...」
「喔噢,等等等等!」
名叫卡巴的小伙兒連連擺手:「你說的這些人都是誰,我怎麼一個都不認識,還有,你是怎麼知道她們想要這些東西的。」
將短髮輕輕一甩,撒出一片如虹般的晶瑩。
徐老贏傲然道:「知道我為什麼被稱作人見人愛的徐老贏麼?」
「不知道...」
「因為只要對視一眼,我就能了解姑娘們的需要。」
輕輕舉起一個手指,徐老贏裂開一口大白牙,微笑道:「給我一個時辰,我能讓整片海灘上的美人幸福,這就是我,最了解女人心的,徐老贏!」
「好的好的老贏兄弟。」
卡巴聳聳肩道:「但再怎麼想讓女人幸福,也得有錢不是麼。掌柜的讓我通知你,你壓在鋪子裡的破劍快要道當期了。」
「不是,怎麼可能,不要騙我?」
徐老贏一驚:「這才過去多久?」
「喔噢,看來是四季如春的海灘讓老贏兄弟忘了時間,現在已經是十月中了!」
卡巴聳聳肩道:「再過半月,當期就到了,若是還想贖回那柄破劍,你就得趕緊想辦法搞錢了。」
「擦擦擦,已經十月中了?」
徐老贏臉上滿是慌亂,一顆腦袋四處張望,仿佛在想哪兒能挖到寶藏。
「這兒能有什麼掙錢的活計。」
卡巴嘆了口氣道:「我知道老贏兄弟你劍法不錯,給你聯繫了一個護衛的工作,走但木山去琰浮城,今晚啟程,一來一去最多十天,酬金一千,你可以用這錢先把利息還上,然後再想辦法!」
「哈,卡巴!」
徐老贏大喜,拍拍黝黑小伙的肩膀,誇讚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少來!」
卡巴啐道:「我才不要一個遲早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