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八章:可恨之人,可憐之處

  徐卿月沒有離開朝昌,因為她要找王嫂問個清楚,而她找人的方法也很簡單。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牙婆這種職業,從來不是單獨一個人就能玩得轉的。

  特別是在朝昌這麼大的城市裡,這種特殊的職業,有她們特殊的一個小團體,找到其他的牙婆,便能找到王嫂!

  徐卿月只是涉世未深,但她並不是一個蠢貨,相反,她其實很有主見,不然也不會將水靈體隱藏那麼多年,然後順利逃婚。

  只是自由的氣息太令人迷醉,才讓她忘記了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的道理。

  在抓了四個牙婆之後,徐卿月順利問到了王嫂兒的下落。

  王嫂兒本名王春燕,年輕時愛上一個游至朝昌的說書人,兩人情投意合,便私許了終生,與家人斷絕了關係。

  本以為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皆是言之鑿鑿,誰料浮萍的浪子本無根,在新婚不久,這說書人便留書一封,不知所蹤,留下了春燕以淚洗面。

  哭濕了幾個枕頭後,天真爛漫的王春燕變成了王嫂兒,倒賣胭脂、花粉,為大戶人家買寵妾、歌童、舞女。收小放刁,甚至年景最差的時候還賣過小半年的花,只要能掙錢的活計,這王嫂兒全都做,端的是朝昌有名的牙婆。

  而循著牙婆們給的消息,徐卿月找到了騙她錢財的王嫂兒家裡,那是一間下城區的小屋,與其餘四座制式相同的擠在一起,門前便是一條清渠倒算雅致。

  這置辦宅子的錢財,全都是靠坑蒙拐騙來的吧!

  徐卿月恨得牙痒痒,一翻身便翻進矮牆,落進了院內,可以看出,主人家很愛乾淨,將小院打掃得很是齊整,還在院角種了幾株大椿樹,枝葉繁茂。

  樹有樹語,重椿樹便是祈壽,所謂大椿者,以八千歲為秋,便是此語由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似這般的害人精還想長壽,看本小姐斬了你的臭椿!」

  抽出腰間軟劍注入靈力,徐卿月揮劍欲斬,卻聽門外掛鎖被開啟的聲響,也不知怎麼的,便一陣心慌,躲在了椿樹後頭。

  開門的正是王春燕,只是她還牽著個病懨懨的伢兒,十來歲的男孩面色煞白,渾身精瘦,只是從門口走進院子便喘得厲害。

  在院中石凳坐下,孩子朝正在關門的王春燕道:「娘,別治了,治不好的。」

  正在關門的王春燕渾身一顫,回過頭紅著眼道:「怎麼治不好,大師都說,只要有暹羅的寶藥就能治!不但能醫好你的病,便是修煉築基都沒問題!」

  「五年前是蓬萊仙草,三年半前是昆吾龍蛤,兩年前是北邙靈丹,一年半前是蒼山靈芝,然後是東瀛龍涎,如今又是暹羅的寶藥。」

  面色煞白而瘦弱的男孩眼中卻又一股子看透世事的精明:「母親啊,您難道還看不出來,這位大師就是想用兒子這條命,榨乾你麼?」

  「不會的!」王春燕厲聲道:「你難道忘了小時候帶你四處求醫,各大醫館卻理都不理麼,若不是連大師,你這條命五年前便丟了,大師又怎會為了點錢財欺騙於我!」

  「娘親啊娘親。」孩子笑著道:「您難道不覺得奇怪麼,為何每次靈藥的價格,都是你正好可以承受的極限?蓬萊仙草五萬金,昆吾龍蛤九萬金,北邙靈丹二十五萬,蒼山靈芝二十三萬,東瀛龍涎十七萬,這次的暹羅寶藥,一百二十萬!」

  「娘親啊,這些年您拐了多少女娃,騙了多少錢財,人們當面說母親是朝昌最厲害的牙婆,背地裡不知如何編排,可這些錢財,哪有一分是您享用的,兒子已經累了,真的累了,不想再拖累您了。」

  「你也要跟那騙子一樣離我而去嗎!」

  厲喝一聲,王春燕上前一步,將手高高舉起想要揮下,卻怎麼也落不下手。

  臉色蒼白的男孩兒站起身來,將王春燕的手拉下,貼在自己臉頰,閉著眼道:「娘親放心,兒子永遠不會離開娘親,只是今天太累了,想進屋睡會兒,晚上兒子想吃母親做的魚羹,行麼。」

  「只要你不再說不治病的傻話,想吃什么娘都給你做!」

  王嫂望著男孩兒與那個男人七分相似的面容,痴痴道。

  要做魚羹,便需要新鮮的魚肉,朝昌靠海,所以水產豐富,不論任何時候都有新鮮的魚肉兜售,難得胃口奇差的兒子想吃魚羹,王嫂兒想都沒想就帶了幾枚金幣往市集趕,想要買條最新鮮的魚。

  而男孩支走王嫂後,卻沒有回屋,而是吃力的站起身形,朝著椿樹走去,一直在樹後躲藏的徐卿月以為對方發現了自己,一扶樹幹便上了樹,隱藏在密密叢叢的樹葉之中。

  男兒吃力的走到樹後,墊著腳從矮枝上抽出一對拐杖搭在腋下,離開院子後,輕輕關上了院門。

  本要來王嫂家討個說法的徐卿月,卻被男孩的舉動吸引,悄沒聲息地跟了上去。

  男孩體力很差,哪怕有拐杖助力,也是走走停停,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走出沒多遠的距離。

  而一直跟著男孩的徐卿月也不現身,就一直跟著男孩從城外走,直到走到碧水湖的邊上。

  男孩無比留戀地往家中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丟了拐杖投入湖中。

  如果沒有徐卿月的話,這應該是一場順利的自殺。

  水靈劍意攪動湖水化作碧蟒,卷著男兒身體將他從河中拖起,丟在岸上。

  男孩咳嗽著睜開眼,便看到現身的徐卿月冷著臉訓斥道:「你知不知道,你母親為了治你的病,花了多大的力氣,身為一個男兒,不想著為母分憂,反而想一死了之,真是個懦夫!」

  「咳..咳咳!」將喉中嗆水咳出的男孩笑了笑,搖頭道:「我死了,母親便再也不用出去騙人了,也不會有天行騙失敗,被強人找上門來。」

  「你..你什麼意思?」

  「回到家裡,看見院中多了雙腳印,想來應是強人上門。」男孩的眼中滿是平靜,用手指了指自己,認真問道:「我死了,你能放過我娘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