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和尚

  顧傑轉頭看去,就見到旁邊有一身穿百衲衣的光頭和尚雙手合十朝自己一禮,轉身欲走。

  「大師請留步!」

  他出聲道,人也追了上去。

  迎面一看,顧傑才發現,這和尚居然已是雙眉泛白,耄耋垂老。

  此人看著至少是七十有餘的歲數,臉皮褶皺,骨瘦如柴,渾身上下不見絲毫內氣波動,面貌也是普普通通,完全不像是什麼奇人異士。

  但顧傑掃視而下,瞧見了他腰間掛著的小鍾。

  那小鍾只有巴掌大,乃是青銅質地,其上鏤雕著一位怒目金剛,做降妖狀。

  和尚行走之間,小鍾翁當亂響,其音色與之前顧傑聽到的一模一樣。

  只是聲音小了無數倍。

  「多謝大師出手相助。」

  顧傑立刻拱手道謝。

  老和尚搖搖頭:「你不必謝我,我只是忠人之事。」

  語落,老和尚又作勢欲走。

  顧傑連忙拉住他:「大師莫急,我有一事不明,懇請大師解惑。」

  老和尚搖搖頭,正要拒絕,結果還沒開口,就聽到傅彥和一聲大喊。

  「義父,您別生氣。」

  傅彥和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也握住了老和尚的胳膊:「顧兄乃我摯友親朋,您就當給乾兒一個面......」

  「阿彌陀佛!」

  老和尚眉頭大皺,高誦佛號打斷傅彥和:「施主,老衲早已遁入空門,前塵往事,切莫再提。」

  傅彥和愣了下,卻沒閉嘴,反而笑道:「義父,您二十年前入寺修行,可十八年前不也來抱過我嗎?這齣家歸出家,咱兩家的情意不能斷啊,在我心裡,您一直是我干......」

  「行了!」

  老和尚繃不住了,挎臉喝止。

  他瞪向傅彥和,見其一臉賠笑,一時也是無奈不已:「傅明遠也算是老成持重,怎麼教出你這麼個滑頭小子。」

  傅彥和笑道:「義父,我這不是太久沒見您了嘛,義父......」

  「莫喊了,莫喊了!」

  老和尚急促揮手,破了功。

  他左右看了眼,見周圍無人注意,才鬆了口氣。

  接著沒好氣道:「眼看就要入冬,正是飛龍寺住持大選的當口,你再叫下去,老衲非得被掃地出門不可!」

  傅彥和這才閉了嘴:「那您可別走。」

  「你二人拽著我,我能走哪兒去?」

  傅彥和乾笑一聲,連忙鬆開手。

  顧傑也跟著鬆手,道:「大師,事關性命,我有些莽撞,還請您見諒。」

  老和尚淡淡道:「取廟宇道觀之香燭……」

  「此法我知。」

  顧傑道。

  老和尚愣了下:「……你是想問異常之事?」

  顧傑點點頭。

  老和尚微微皺眉:「這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對你來說越危險。」

  「大師,我之前幾乎瀕臨絕境,若非您出手相救,此刻怕是已經死了……事已至此,便是再壞,又能壞到哪兒去?」

  老和尚聞言,沉默了片刻,對傅彥和揮揮手。

  傅彥和聞弦聲而知雅意,立刻往一旁走去。

  老和尚看著他走到遠處,才回過頭:「說罷,你想問什麼?」

  顧傑開口道:「朱……異常被徹底解決了嗎?」

  「施主,老衲只是一個小沙彌。能救你脫離惶霧,已經是竭盡所能了。」

  老和尚淡淡道:「這等異常,不是我能解決的。」

  即便有所預料,顧傑聽到這話,還是心底一沉。

  「也就是說,日後我可能會再次遇到它?」

  「不是可能,是一定會。不過若是做好防範,以香燭之氣遮蓋自身氣息,應該能拖延幾天。」

  顧傑沉默了片刻,問道:「大師說的惶霧,可是一種幽藍色霧氣?」

  老和尚點點頭。

  「我為什麼會進入惶霧?」

  「你沒有進入惶霧,是惶霧遮擋了你。」

  老和尚道:「惶惶之霧,是為惶霧。此乃部分特殊異常的能力,能遮蔽人氣,致人觀見種種詭異景象,難辨真假虛實。

  活人一旦被惶霧遮擋,還會在常人眼中失去蹤跡,除非擊潰、殺死異常,或者有人在外以秘法呼喚,否則便是千年萬年,也無法逃離。如果在惶霧中死去,人也會真的斃命。」

  ……難怪我走了那麼久,都沒有走出來。

  顧傑眼神一沉。

  他又問:「以大師看來,我需要練到什麼境界,才能殺了這隻異常?」

  老和尚看了眼顧傑,見其體型壯碩,明顯是修力之人,頓時嘆息不語。

  顧傑微微皺眉:「大師,我這人歷來不會坐以待斃。既然它想要我死,我就要想辦法殺了它。還請大師教我。」

  說到這,顧傑拱手而拜。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大師的意思是?」

  「老衲也曾習武,走的也是力修之法,巔峰時期,只需一掌,就能送你去往生極樂。」

  老和尚聲音大了一分。

  「義父當年乃是飛龍城鼎鼎有名的天才人物,位列飛龍五英,與同年的黎顯忠等人不相伯仲。」

  旁邊傅彥和聽到,接口道。

  顧傑略顯驚訝。

  如此人物,前途無量,說是人中龍鳳也不為過,為何會選擇出家?

  還有,如果這和尚和黎顯忠差不多歲數,為何會老成這個樣子?

  仿佛是看出他的疑惑。

  老和尚緩緩將百衲衣解開,露出乾瘦的胸膛。

  顧傑眼神一凜。

  老和尚的胸膛上,有四道像是被爪子抓出來的傷痕,粗逾兩指,剜去了大片血肉。即便如今已經癒合,也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凹陷。

  「老衲當年,也曾想過以人力斬異常。」

  老和尚看著顧傑:「這就是代價。」

  「那異常……」

  「毫髮無損。」

  老和尚語氣平靜,眼神中卻有一絲悲哀:「它一爪便將我打成重傷,又一爪殺了我兩個兄弟,若非飛龍寺老住持路過,將其驅走,老衲連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

  「我那數千斤之力,打在它身上,猶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作用……」

  「你知道嗎?那東西死之前不過一個普通人,普通到我一根指頭就能解決,可就是因為它成了異常,便能輕易殺死我!」

  「呵呵,半生修行,經年不輟,我是拼盡全力才成了武宗,我本以為以我的功夫,天下大可去得,萬物不過我拳下齏粉!」

  「可到頭來才發現,我追尋了一輩子的東西,連區區異常,都奈何不了。」

  「你也是武師,應該能想像,那是何等讓人絕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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