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讓我帶領兄弟們沖一次吧！」一個青年在他身旁也注意到前面的戰況，忍不住開口。

  真要按照這個傷亡情況下來，這些人遲早都要崩潰。

  但是只要騎士出擊就能輕易將那些蠻族絞殺在這裡。

  「不行。」布魯斯平靜的拒絕了副手的建議，反倒是略顯的不滿，「難道這些年的安全讓他們都忘記了戰鬥嗎？」

  布魯斯說的好聽，但問題在於你們騎士老爺每天訓練，他們每天在地里幹活，而且本來這些就是為了建造營地才召集過來的農奴。

  他們就沒有上過戰場，也沒有經受過什麼訓練，現在每人發一把破爛似的長矛，然後跟他們說「去幹掉那些蠻族」，這是否有點……？

  不過這本來就是這個時代的常規操作，等到這些農奴兵上幾次戰場，面對過敵人還能活下去就自動升級為老兵，再來幾場硬仗活下來就變成精銳老兵。

  他們沒有撫恤金這一說法，用戰鬥和死亡來篩選出有勇氣，有戰鬥力的人比起繁複的訓練消耗要更少。

  而且主要戰力是騎士，農奴兵他們更多是屬於吸引敵人和消耗敵人的手段。

  像蘭斯那種搞掃盲，搞思想建設，搞訓練，搞裝備更新的基本不可能，雖然說走出訓練營就是老兵，只要見血就是精銳，但是那樣的代價太大了，相當於用金幣來堆砌出的士兵。

  在這些貴族面前普通人不算人。

  這玩意不是地上長出來要多少有多少的嗎？為什麼要浪費在他們身上？

  沒了再徵召一批就行了，總會有活下來的，篩選出足夠的老兵。

  布魯斯也是這種心態。

  好在那些蠻族也並沒有全力襲擊，只是試探性進攻之後便丟下幾個倒霉鬼的屍體撤離。

  他們沒有重武器，而且他們是前鋒，人數太少了，作用在於試探巴斯蒂亞虛實的，在大概知道這些士兵的實力之後就已經可以了。

  對於蠻族來說想要攻破營地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攻破一個營地獲得的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還是欺負普通人輕鬆簡單。

  這些第一次上戰場，已經接近崩潰的農奴兵顯然是沒有追擊的能力，副手只能眼看著蠻族沒有受到半點阻攔便脫離了戰場。

  他雖然著急，但布魯斯不動，他也沒有任何辦法，但還是忍不住詢問了一聲。

  「大人，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他們離開嗎？」說著副手便越發激動，「只要給我三十騎士，我就能將這些襲擊的蠻族全部消滅！」

  巴斯蒂亞和蠻族的仇恨不知道應該追溯到什麼時候，但是對於副手而言，他就是父母被蠻族屠戮，然後被收留。

  苦難和仇恨澆築了他的前半生，但也讓他成為了一個優秀的騎士，被布魯斯選做扈從，一步步成為騎士團的副手。

  和阿爾文那個騎士團不同，這個騎士團的成員都是布魯斯挑選，然後從小培養的，忠誠不必多說，實力也是非常強悍，屬於是他的私軍。

  「天還沒亮，我們追出去風險太大了，先處理好現在的問題。」

  布魯斯並沒有同意，關於自己和父親的計劃他有很多不能和副手說。

  但是蠻族下山劫掠就已經說明巴斯蒂亞這麼多年的平靜已經被打破。

  無論是為了應對蠻族入侵，還是為了吞併哈姆雷特，亦或是為了對付其他貴族，甚至是帝國內戰……

  後續的戰爭需要一大批的士兵，而藉助蠻族練兵也是他來到這裡的目的之一。

  另一邊那些蠻族撤退，蠻族戰士相互之間並沒有什麼關聯，甚至都不能算是蠻族的聯軍，不過是那些大部落為了試探而臨時拼湊出來的一支隊伍。

  在脫離戰場之後也就各自回到部落之中帶來這次收集到的信息。

  帝國真的是在發生內亂。

  邊境上經常出現的巴斯蒂亞騎士消失。

  巴斯蒂亞防區全面收縮，讓出了大量的地方。

  巴斯蒂亞的士兵軟弱不堪，只敢龜縮在營地內。

  其他可以偽裝，但是戰線不會，巴斯蒂亞伯爵對於領地擴張的執念就像是山林之中猛虎對於領地的執念一樣，任何膽敢入侵的野獸都必須受到打擊。

  這些蠻族對此那是深有感悟，畢竟那巴斯蒂亞城就是擠壓他們生存空間才建成的。

  現在戰線收縮只能是意味著巴斯蒂亞已經沒有了足夠的兵力維持這麼大一個地方。

  但是這些也不能說服他們出動劫掠，就像是狼牙部落祭司說的那樣，準備好之前不會胡亂動手。

  真正打動他們的是那狼牙部落劫掠的成果，後面一些小部落也效仿，還真就取得了差不多的收穫，這更是刺激到那些大部落。

  只不過他們好像沒有收到關於戰狼部落的消息了。

  …………

  哈姆雷特，療養院。

  兩者許久未見，而且中間經歷過這麼多事情，應該有很多話要說。

  但是在瑪格麗特說出「逃命」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殺死了話題。

  而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勞倫斯還是感受到了女兒身上散發的濃重怨念，不由得開口重新打開話題。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聽到這話瑪格麗特神情有些複雜，在她的印象之中就沒聽過父親說這話，看來這段時間裡雙方都改變了很多。

  「我沒事，我現在很好。」瑪格麗特說的也不是氣話，畢竟相比於前幾天，現在的情況可要好很多。

  但是說完這一句卻又停了下來，再次有種陷入沉默的趨勢。

  「還是跟我說說具體的情況吧。」勞倫斯嘆了一聲，話題還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到底還是血肉至親，加上那深厚的感情，當勞倫斯道歉之後瑪格麗特這次的態度還是軟了下來。

  「他們試圖對我封鎖你出事的消息，自從慶典過後我就沒踏出過城堡的房間，如果不是……」

  瑪格麗特說謊了嗎？你要說是也對，不是也對。

  那管家的確嘗試封鎖消息，而她也的確沒有離開房間，同樣消息也是小女僕傳遞的。

  但是聽在勞倫斯耳中那就是管家和騎士囚禁女兒，至於為什麼這麼做就難免腦補出一些劇情……

  然後趁亂逃出去就被鷹群追捕，被救下，再然後就後面混入難民逃出巴斯蒂亞。

  一路上經歷的事情就沒有好事，父親不想要在女兒面前表現出軟弱，同樣瑪格麗特也不願意向父親訴說這一路以來遭受的苦難。

  直接簡單一句話帶過，一路上受到了領主的人照顧，就來到了哈姆雷特。

  但是她卻不知道蘭斯之前嘲諷勞倫斯的時候就大概說過路上的艱險，這又怎麼能讓勞倫斯無動於衷呢？

  但是女兒不說他也不想要再提起，最後也只得嘆息一聲。

  「別再想那些事情了，我告訴你幾個地方，那裡面是我藏起來的錢，拿到裡面的東西之後就隱姓埋名離開這裡。」

  說著又強調了一句，「遠離巴斯蒂亞，離開帝國北境，甚至離開帝國，永遠都不要回來！」

  如果真的如此，那麼巴斯蒂亞已經沒有了自己立足之處，女兒也被鷹群盯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傢伙的陰險。

  暗殺你可以躲開無數次，但他們只需要成功一次，而在這個過程中你必須生活在恐懼之中，也就難怪他不斷強調讓女兒離開這裡。

  但問題在於瑪格麗特未必就聽他的話，她的性格就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也不願意去逃避，她來到這裡可不是為了見一面然後跑路的。

  「我不走，我要救你出去。」

  「你拿什麼救？」

  「他要贖金，給他就是了。」

  「他可不是什麼好人！你覺得給錢了他就能放我嗎？」

  勞倫斯有些後悔保護得太好了，光顧著想要她健康快樂的生活，沒有讓她接觸來自人性的黑暗。

  「是人家救我才能再次見到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瑪格麗特皺起眉頭有些不滿，「而且蘭斯領主可不是那些人，他做的事情可要比你們這些騎士更加正義，同時他的承諾就沒有違約過。」

  勞倫斯真的要被這個女兒氣死了，「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兒你覺得他的人會救你嗎？他放你進來就是為了榨乾你的最後一絲價值，他這是在威脅我。」

  「不可能，他不是那種人。」

  面對指責瑪格麗特卻也是堅持自己的意見，這種態度讓聽到這話的勞倫斯不由得一愣。

  這不對勁吧，怎麼好像被關在裡面的是他而不是我？

  你爹都被他抓了關起來，那個領主有多狡詐陰險我難道不知道嗎？

  怎麼自己女兒對他如此好感？

  「他對你做了什麼！」勞倫斯就像是觸及逆鱗一般顯得暴躁起來。

  只是這卻讓瑪格麗特的不滿增加，她已經長大了，會有自己的判斷。

  「不要用你那腐朽的思想來揣測一位正直的領主！」

  瑪格麗特的反應前所未有的激烈，倒不是因為蘭斯，這只是一個引子。

  真正的原因在於那種父輩的權威被外力擊破，以前父親作為男爵所表現出來的威勢讓她只能默默承受。

  而當現在已經淪為階下囚，失去了那種強大的光環，很自然瑪格麗特在面對說教的時候叛逆也就更加強烈。

  這種反抗談不上是好還是壞，因為本身是沒有什麼價值傾向的，有時候單純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勞倫斯神情不由得一頓，甚至顧不得生氣，因為他感覺到了，女兒已經徹底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心累……都是自己作孽呀……

  勞倫斯的沉默反倒是給瑪格麗特一種示弱，她認為自己才是正確的，迫不及待的說起哈姆雷特之上發生的事情。

  蘇珊對他們說的話明顯帶有個人色彩，同樣瑪格麗特此時再加工更是。

  因為那蘭斯就是她對抗父親，對抗阿爾文，乃至對抗封建禮教的依據。

  這多少帶點個人情緒，而這種情緒對於勞倫斯更是一把尖刀，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被蠱惑，投入到另一個男人的庇護之下。

  這他媽比殺了他還難受！

  「夠了！」勞倫斯不想要再聽她吹噓蘭斯的事跡，也不在乎真假。

  他只知道蘭斯要奪走他最珍貴的東西，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

  只能說這兩個人的確是親生的，那種叛逆的性格都是一模一樣的。

  就不知道只是想「站著還把瓜吃了」的蘭斯知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捲入其中……

  「哐當！」

  那鐵門被打開，傳來蘭斯隨意的聲音，「時間到了。」

  等到他走進去，這才發現裡面的氣氛一點都沒有什麼父慈子孝的場面，反倒是有些凝重。

  不對呀，看你們之前的態度應該是感情深厚的父女才對，雙方歷經千辛萬苦才見上一面不說哭天喊地也算是感人肺腑才對，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蘭斯能想到的也就那婚約了。

  訂婚，退婚，逃婚這種剛聽到的時候甚至都觸動了蘭斯那的沉寂已久的神經，還以為阿爾文要搞什麼「莫欺少年窮」，三年打上哈姆雷特的劇情。

  看來再好的親情也頂不住那千百年形成的封建思想，特別是貴族，既享受這套遊戲規則帶來的好處，很自然也被這套規則控制。

  某種程度上他們說蘭斯獨裁推崇規則，實際上他們反對的理由只不過是因為蘭斯的規則和他們的規則不一樣，享受不到好處了。

  「走吧。」蘭斯沒有插嘴的意思，只是催促一聲。

  瑪格麗特一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然後也沒有說再多的話，起身離開。

  這個動作不免牽動到勞倫斯，那故意撇過去的目光有些失落卻難改倔強，不肯看過去。

  但是瑪格麗特在走出門前的最後還是回頭看了一眼顯得蒼老許多的父親，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麼，但卻也沒說出口。

  也就這樣轉身走了出來，沒有管身後發生的什麼事情，腳步加快想要離開這裡。

  聽著那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勞倫斯再也忍不住看了過去，神情複雜難言。

  直到牢門被蘭斯關上，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