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聆風堡之上。

  在眾人的所視之內。

  黑白交纏的遠方戰場之上。

  一道無比耀眼而絢爛的輝芒，點燃了整片地平線。

  石破天驚，動人心弦。

  這種程度的耀眼，幾乎沒有人敢直視。

  仿佛，只有一個夢魘的毀滅，或者是一個新世界的誕生，才能夠配得上那般瑰麗的景致。

  「巴爾德爾……」

  精靈們霎時回過了神來。

  「巴爾德爾！巴爾德爾！」

  「光明之神降臨了！」

  「是王啊，是王啊！」

  「是哀彌夜女王召喚了巴爾德爾！！！」

  他們歡迎鼓舞，仿佛看到了翩翩降臨的救世主。

  「巴爾德爾是最偉大的光明之神，它是王家世代的守護神，更是光精靈一脈永遠的信仰！」

  「只要它願意出現，別說是一個尼德霍格了，就算來十個也是手下敗將！」

  眼見夏令營的學生們一臉茫然，精靈長老以手杖叩擊著地面，肅聲而道。

  看到那道熟悉的光芒，他遙想到很多年前賽格哈特守衛城邦時的光景。

  只可惜……賽格哈特不在了。

  「如果你能看到的話……一定會很驕傲的吧。」

  他默念道。

  這一刻，雖然來得稍微遲了一些。

  但終究是個還算是個不錯的結局吧？

  ……

  暮色下。

  戰場。

  澎湃而耀眼的光芒，逐漸止息了。

  餘暉灑在了尼德霍格的身上。

  艾雷諾和石中劍，分別貫穿了它的胸膛和腹部。

  它的雙目早已被蘇然刺穿，此時只剩下兩個幽深而無光的血洞。

  左右大臂也被蘇然斬斷，不知遺落在了那個布滿塵埃的角落。

  體內的每一根骨骼都盡數粉碎，如同散落一地的拼圖。

  而全身上下的每一道靈力經絡，都已經被切斷。

  換言之。

  它幾乎已經死了。

  只剩一灘毫無血肉的軀殼，和一雙勉強支撐著爛肉的腿。

  蘇然一腳踹在了它的膝關節上。

  嘭。

  一聲悶響。

  尼德霍格猛的跪在了堅硬粗糙的丘陵大地之上，

  面對著靜臥著的哀彌夜。

  「懺悔。」蘇然平靜地道。

  「呵呵……」尼德霍格笑了，「你叫我……懺悔？」

  「給你三秒鐘。」蘇然依然面無表情。

  「懺悔……？真是可笑呢。」尼德霍格的笑容愈加狼狽而絕望，「想不到吧？我這輩子，每日每夜，每分每秒，都在懺悔……沒想到將死之前，這個世界還在叫我懺悔。」

  「我悔啊……」

  「因為卑賤的暗精靈血統，我憎恨我的父母。」

  「那天晚上，我用利刃親手扎穿了他們的心臟。」

  「我還記得母親當時還在說著可笑的夢話，她說有我和父親陪在身邊，她很幸福……」

  「幸福嗎？呵呵呵，真是有趣。」

  「想得可真美好，但這世界上並不存在烏托邦。」

  「此後，我活得小心翼翼，我對每個人都投以笑容……」

  「可他們是怎麼對我的？」

  「你想像不出那些人打量我的眼神……」

  「那種由心底而生的厭惡，仿佛只要看我一眼就能把三天的飯菜都吐個乾乾淨淨！」

  「我多悔啊。」

  「憑什麼讓我流著骯髒的血液，憑什麼把這世間的所有不公都丟在我身上……」

  「後來我知道了，是我太蠢了！」

  「在這個世界裡，溫柔是換不來善意的。」

  「只有恐懼和威壓，才能換來真正的尊嚴！！」

  「一個人看我不爽，我就殺一個人。」

  「一群人看我不爽，我就殺一群。」

  「如果全世界都看我不爽的話……」尼德霍格放肆地笑了起來，「我就掀翻這個世界！」

  喀嚓！

  兩聲脆響齊齊響起。

  蘇然將石中劍和艾雷諾，從尼德霍格的體內同時拔出。

  然後呈十字狀交疊於後者的脖頸之上。

  「你話太多了。」

  兩道劍芒閃過。

  尼德霍格的腦袋，徹底離開了身軀。

  滾燙的鮮血灑在塵土之上，像大片大片開得放肆的曼陀羅。

  那顆碩大而又醜陋的頭顱當即落地，滾落到了蘇然的面前。

  那張臉卻還帶著憎惡而不甘的神情，怨恨地怒視著蘇然。

  而蘇然抬起腿。

  一腳踩碎了它的臉。

  它的身軀在地上抽搐了幾次之後，再也不動彈了。

  與菲尼克斯簽訂過契約的尼德霍格。

  毀滅了。

  它將所有的靈魂都獻祭得乾乾淨淨，縱使是不死鳥，也沒辦法再浴火重生了。

  蘇然緩緩地收起了石中劍和艾雷諾。

  輕輕地走到了哀彌夜的面前，蹲了下來。

  她的身軀還在緩慢地分解成靈力，逐漸逸散著。

  面容依然絕美如畫。

  蘇然盯著這張臉龐，思緒飄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第十八年。

  他未曾和任何一個女孩單獨過夜。

  未曾和任何一個女孩相擁，親吻。

  更未曾體會過任何一個女孩的軟玉溫香。

  也從未被任何一個女孩，不顧一切地信任過。

  哀彌夜是第一個。

  嗯……沒準，也是唯一的一個了吧。

  ……

  死靈軍團，原本就是黑序列劍靈的附屬之物。

  在尼德霍格毀滅之後，它們之間最大的羈絆也同時斷裂。

  於是，死靈軍團的軍力直線下降，很快便被士氣暴漲的精靈軍隊們殺得潰不成軍。

  而隨著尼德霍格的死去，邪光劍冥的封印也同時崩潰。

  呂問秋以最快的速度了過來。

  卻只看到那個少年。

  坐在女君的身板，出神而不語，臉上寫滿了茫然和落寂。

  像極了一條無家可歸的柯基。

  呂問秋不再靠近。

  她站原地，抬頭看了看了天空。

  餘暉之下，是大片大片失了火的蒼穹。

  一場戰爭，竟從清晨持續到了黃昏。

  ……

  天空之城。

  在落日關上沉重的大門之前。

  一直於城牆之上焦急等待著的所有人，終於看到了精靈軍團歸來的身影。

  一時間內，眾人終於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相擁而歡呼。

  贏了。

  這一場戰爭，他們贏了。

  數不清有多少個瞬間，他們心如死灰，絕望悲嘆。

  而現在。

  他們終於能夠親眼目睹他們的女王，披戴榮耀，凱旋歸來。

  然而。

  當精靈的軍隊回到城下的時候。

  所有的歡呼聲都止息了。

  城牆之上。

  寂靜如死。

  因為他們看到了走在千軍萬馬最前方的，那個單薄的身影。

  少年橫抱著他們的女王，踏著暮色，無聲地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