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一番,江汀白引著合昏宗一眾女修向內走去。
合昏宗為首的那名艷美女修咯咯笑道:「江劍尊太客氣了,這些年來,歸元宗的路我都走熟了呢。」
作為當今修真界的頂級宗門,歸元宗時常會舉辦盛會。
其中道理,大概就和一流大學每周都會開設講座、舉辦活動是一個邏輯。
所以除了劍道大會之外,煉器大會、煉丹大會、符陣大會……等等,數不勝數的歷練大會,都在歸元宗內舉行。
以上這些盛會,但凡合昏宗有名義能參加,就幾乎沒有缺席的。
至於她們參加的理由嘛……
反正,合昏宗的修士們,對外堅稱自己是來參加活動的。
然而,這些年鐵打的事實,無不證明她們就是來搞大選購的。
比如現在,一行人剛剛往裡走了一段路,合昏宗女修就忍不住對著歸元宗的外門弟子讚美起來。
「真不愧是歸元大宗,一派泱泱氣象,就連普通的外門弟子,都比得過內門弟子的質量。」
「是啊。」秀美的女修以手掩口,彼此交換眼神,嬉笑道,「你看那個弟子,健壯有神,頗有膂力……哎呀,是個體修呢。」
「體修固然好,只是太久了些,吃多了未免發膩。我倒覺得植修也不錯,花樣繁多……」
言落月跟在江汀白身後,這些細碎的議論聲順著微風,一溜煙地傳進她的耳朵。
眨眨眼睛,言落月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內心卻有點驚訝:誒,這是她小龜龜可以上的車嗎?
再反觀身邊純潔的小蛇:只見巫滿霜神態平靜,步履如常,顯然根本沒聽懂合昏宗女修們在議論什麼。
兩人的心境,在此刻形成鮮明對比。
過於超前的言落月,不由反思片刻。
然而,即使巫滿霜的存在感已經如此之低,話題居然也轉了個彎,落到了他的身上。
不知是哪個修士,又注意到了江汀白的一雙師弟妹。
只聽有人吃吃笑道:「再過十年二十年,這位小師弟也該是個不得了的人才。」
「人家是妖修,該稱『蛇才』吧。」
「可不是麼,是蛇才好——我記得凡是蛇族男子,都有兩……」
那之後的語句,言落月根本沒聽見。
因為江汀白的雙手從天而降,一左一右替言落月捂住了耳朵。
由於江師兄只有兩隻手,所以巫滿霜被迫接收言語直擊。
在言落月忽然寂靜的視野里,只見小蛇宛如被施了定身術般渾身一僵。
下一刻,雖然他仍在極力保持鎮定,但是腳步卻越走越快。
到最後,平時最為客氣有禮的巫滿霜,竟然直接越過了江汀白,跟這群合昏宗弟子們拉開了一條距離最長的對角線。
言落月:「……」
不,她想聽,她可以聽!
大師兄你根本捂錯人了啊!
快去拯救小蛇,然後放她上車!
捂住言落月耳朵的那雙手停了停,似乎是江汀白與合昏宗弟子們說了些什麼。
片刻以後,言落月重新恢復聽覺。
而合昏宗來人的的議論尺度,則大幅度收斂。
言落月微微仰頭,打量江汀白光風霽月、安然平淡的神情,終於知道為何宗門把招待合昏宗的任務交給大師兄。
——這份強大的溝通能力,以及不管聽到什麼內容,仍能不動如山的氣質,果然非江汀白莫屬啊。
江汀白對眾人比了個請的手勢。
「合昏宗的居所被安排在東華閣,請諸位隨我來。」
那為首的玉姓女修嬌笑一聲:
「哎呀,我本來想往西苑的方向走走的,江劍尊這麼一說,我反倒不好開口了呢。」
江汀白微微一笑:「東華閣和西苑之間,特意設有密林陣法,便是怕有人穿林而至,驚擾到各位合昏宗的貴客。」
言落月在心中琢磨了一番,總覺得江汀白說的是句反話。
「誰說他們會驚擾到我們的?」
玉姓女修故意戲謔地看向江汀白,甚至還引用了江汀白之前開的那個玩笑。
「我們可是去選菜的。」
此言一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江汀白擺了擺手道:「玉道友仍然這般直爽。」
玉姓女修悠悠笑道:「自從江劍尊前往雲寧大澤後,咱們可有二十年未見了。沒想到劍尊修為更上一層,脾性卻仍然溫柔如昔。」
江汀白緩緩道:「玉道友過獎了。道友的氣度,也是一如往昔。」
「真的嗎?」玉姓女修調笑道,「可自從見面以來,江劍尊都沒有仔細看我一眼呢。」
江汀白沒中她的激將法,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玉道友說笑了。」
合昏宗的隊伍里,有姑娘嘻嘻地笑出聲來。
「好了,玉師姐,這都是你第十一次追求江劍尊失敗了,還是給我個機會,讓我來吧。」
「去你的,你都失敗八次了,也輪不到你啊——讓我來讓我來,我才被江劍尊婉拒六次。」
「我更虧,我才四次……」
聽這些合昏宗女修們,報菜名似地數著她們被江汀白拒絕的次數。
哪怕只身為當事人的師妹,言落月都覺得額角緩緩淌下一滴冷汗。
好不容易把合昏宗的女修們送走,言落月和巫滿霜齊齊地長出一口氣。
「呼——!」
江汀白回頭,看見小師弟和小師妹誇張的表現,不由得搖頭微笑。
他安慰性地分別拍拍兩人肩頭,悄聲道:
「其實不止你們,連我也鬆了一口氣呢。」
言落月惡作劇地一笑:「師兄幹嘛這麼緊張,被許多漂亮姑娘喜歡,明明是件好事吧。」
江汀白當場失笑。
「話不能這麼說,人貴有自知之明。」
他久違地拍拍言落月的發旋,語重心長地教導小師妹,防止小師妹長大後被合昏宗修士騙走:
「就拿剛剛的『追求』來說吧——她們哪裡是喜歡我呢,她們只是修煉狂而已。」
聽聞此言,言落月有點訝異地看了江汀白一眼:
普通修士見了合昏宗女修,要么正人君子式嗤之以鼻。
要麼就心中發癢,忍不住想湊上去,看看有沒有他們能占的便宜。
沒料到大師兄對於合昏宗的功法,竟然是這般解讀的。
難怪合昏宗弟子們口口聲聲說著追求,實際上對江汀白的態度,卻以熟稔和敬重為主,甚至還能開幾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嗯,我知道了,師兄。」
見小師妹領悟了自己的提點,江汀白遞給她一個讚許的眼神。
他直起身子,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看了看,臉上很快浮現出一絲溫和的微笑。
「我們接下來要去接待的,是雪域的寒松門……唔,這支隊伍里,有個你們很熟悉的人啊。」
……
言落月本來以為,江汀白口中的「熟人」,是寒松門的宋門主,也就是當初千煉大會上,和姬輕鴻一樣,同為煉器宗師的病弱男人。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寒松門順便捎來了凌霜魂!
言落月:「!!!」
巫滿霜:「!!!」
哇,這可是出乎意料的大驚喜。
相隔了差不多一年之久,龜龜、蛇蛇與鶴鶴,終於再度集齊。
江汀白很體諒三人朋友相會的心情,當場就給師弟師妹放了個短假。
言落月「哦耶」一聲,拉起凌霜魂,帶著他就往四個坑峰的方向飛去。
「太好了,小凌,你這麼快就來做客了!這些日子裡,我和滿霜一直很想你!」
巫滿霜重重點了點頭,證明此言非虛:
「最新一封信我和落月都寫好了,正放在我們桌上,本打算今晚寄給你。」
面對朋友們的這番掛念,凌霜魂表示非常感動,並且不斷地掀動翅膀。
「小言,小巫,我謝謝你們。」凌霜魂深沉地說道。
「但你們能不能先從我背上下去?我說啊——你們就是用這種方式想我的嗎?!」
只見天空之上,一隻白鶴翩然飛過,同時背上還搭載著一龜一蛇。
言落月大笑起來:「左、左,對,再往西南方向轉個彎……哈哈哈,我和滿霜是真的好想你,只是太久沒見面了,所以一見到就忍不住想跟你貼貼嘛!」
巫滿霜:「嗯嗯嗯!真的!」
「我信你們才有鬼啊~~~~~」
對於這番狡辯,凌霜魂當場回以破口大唱。
他開口就直接揚高八度,唱了個花腔。
總之,經過一番極限駕駛後,白鶴終於歪歪扭扭地降落在了四個坑峰上。
烏龜與蛇蛇一骨碌從丹頂鶴背上滾下來。
三人重新化作人形,嗅著鼻端微微清甜的青草氣息,攤開手腳,自由自在地躺在柔軟鮮美的草坪上。
「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凌霜魂故作神秘地說道:「猜猜我在碧落河見到了什麼人?我向她們討了一份薄禮,在外界可是千金難買!」
他如果不提碧落河,那言落月或許還猜不到。
但凌霜魂一提起這個關鍵地名,再加上「千金難買」等修飾詞……
言落月和巫滿霜同時轉頭,相對而笑。
「嗯,讓我猜猜。」言落月故作正經,「難道是被拉住腳杆拖下水的一百零八個姿勢?」
「唔,我也猜猜。」巫滿霜緊隨其後,「莫非是小凌你被鮫女們拔掉的羽毛?」
凌霜魂:「……」
凌霜魂驟然翻身坐起,驚訝地看向兩人:「我在碧落河的經歷,原來你們都知道了呀!」
他攤開手掌,掌心裡赫然躺著兩枚珠光盈盈的鮫人淚。
言落月沖他扮了個鬼臉:「小凌你落伍啦,現在我們都用鮫人珠磨成粉種樹的!」
凌霜魂:「?」
心知言落月為人不大正經,凌霜魂不可置信地將目光投向巫滿霜。
巫滿霜肯定地點了點頭:「對,落月拿去種樹了。」
凌霜魂:「……」
什麼?鮫人珠還有這樣暴殄天物的使用方式?
好傢夥,這給你能的,你怎麼不把翡翠白菜切吧切吧擺盤用呢?
迎著好朋友瞪大的眼睛,巫滿霜和言落月快活地笑了起來。
壞心眼的小龜龜和小蛇蛇一邊一個,重新把凌霜魂拉倒在了草坪上。
然後,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給白鶴史官補足了故事下半闕。
「……總而言之,為了種下鏡像樹,我們拜訪了鮫人族,又破解了鮫人哨之謎。」
言落月在腰間儲物袋裡翻了翻,找出那張寫滿了紅色字跡的鮫綃。
這張鮫綃至少在水下浸泡了半年之久,然而上面的每個字跡,仍然鮮紅得像是剛剛寫就。
凌霜魂喃喃念著:「我對魔族文字沒有研究啊……」。
妖族記載歷史,是從這三千年開始的事。
在那之前,他們連本族歷史都沒有保管意識,難道還指望妖族通曉魔族的文字嗎?
但雖然這樣說著,白鶴仍舊欣然接過了那份鮫綃。
在認認真真研讀了那些鬼畫符快一刻鐘後,凌霜魂終於提出了第一個猜想。
「我覺得,這東西應該不是成段成段的文字……它更像是一張名單之類的東西。」
言落月奇道:「為什麼這麼說?」
凌霜魂的手指在雪白的鮫綃上游移:
「很簡單,如果是成段的文字,它一定重複出現某些常見的連接詞。比如『的』、『是』、『個』……」
言落月同時在心中補充道:比如嚶語介詞「to」、「on」、「at」、「about」……
無論是什麼語言,都應該有這種表達轉折或者聯結的詞彙。
凌霜魂屈指,對著些血紅色的文字輕輕一撣。
「但你看這些字符,裡面基本就沒有重複的字形。而且從筆跡來看,仿佛是許多人同時寫就。」
「所以說,我猜這是一份名單。」
至於能在鮫綃上書寫的紅色顏料,凌霜魂倒是眼也不眨地給出了答案。
「在傳說之中,蜃女的血就可以做到。」
在鶴族的鶴歌里,有一首情歌就專門記錄了此類內容。
凌霜魂低聲哼唱起來:「鮫人啼珠淚,蜃女丹血凝。鍥臂書殷殷,恩情白綃間。清紗綴羅字,起誓常相憐……」
在白鶴悠揚婉轉的歌聲里,言落月自顧自地眨了眨眼。
非常巧合的是,關於「蜃女」這個種族,她聽著也並不陌生。
——是的、沒錯,這種常年居住在大蚌殼的種族,也同樣是《萬界歸一》里的魔族。
「小凌,你知道在哪裡能找到蜃女嗎?」
凌霜魂搖了搖頭,順手抖了抖那張寫滿鬼畫符的鮫綃。
「實不相瞞,我也是看到這張鮫綃,才知道『蜃女』原來不是個傳說……至少在三千年內的鶴族記錄里,我不知道蜃女的蹤跡。」
同時,在巫滿霜的傳承記憶里,也沒有「蜃女」這種魔物的相關記憶。
言落月點點頭,把這件事暗自記在心間。
三人重新躺下,話題開始往其他方向蔓延。
凌霜魂和言落月兩邊,各自簡述了一下自己這些日子來的經歷。
凌霜魂坦言,自己在離開碧落河後,又前往雪域。
前不久,他在雪域遭受了妖獸襲擊,正巧被宋門主所救,留在寒松門養了幾天的傷。
得知劍道大會不久就要開場,本屆劍道大會在歸元宗舉行,凌霜魂便蹭上了宋門主的隊伍,跟著前來探望朋友。
言落月和巫滿霜也訴說了他們到達四個坑峰的經歷。
比如說,這座峰不久之前還叫做蘿蔔峰。
又比如說,峰中有個二師筆,他的特性,沒準會跟小凌你非常投緣……
還不等兩人繼續往下,說起他們身為傳法弟子,橫掃其餘三峰的往事。
不遠處的樹蔭里,便有人清晰地咳嗽了一聲。
「小師弟,小師妹,你們在叫我?」
那人之前氣息實在隱蔽得太好,就像是隨隨便便扔在樹上的一隻毛筆,與環境全然融為一體,絲毫沒有引起他們三人的注意。
直到此時對方主動發生,三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剎那之間,凌霜魂驚叫一聲,當場就跳了起來。
「這位……筆兄?」凌霜魂試探地問道,「你無事吧?」
好好一個大活人……不,好好一個大活筆,為什麼會被倒吊著懸在樹上!
只見白玉般的美人雙腳筆直倒吊,長長的烏髮宛如瀑布般垂墜下來。
在這樣飽受折磨的姿勢下,紅衣美人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足以惹來世上大部分人的憐惜。
當然,凌霜魂的思路就比較簡單了——如果不是青天白日,他會以為自己見了鬼。【1】
【6】
【6】
【小】
【說】
二師筆宓記塵折起身體,解開腳上吊在樹上的紅繩,不緊不慢地翻身落地。
他解釋道:「今天天氣不錯,我就做了個吊床,在樹蔭下小睡一覺。剛剛醒來時,正好聽見小師弟小師妹提起我的名字……」
從凌霜魂驚魂未定的表情上來看,他滿心滿眼裡都充斥著不理解之意。
言落月:「……」
不,二師筆,你不懂。一般人概念里的吊床,都不是倒著吊的。
而且,更不是把自己倒吊啊!
宓記塵定睛看了看三人打鬧過、翻滾過、還呈大字狀攤開手腳躺過的草坪。
「……」
他目光中帶著三分憐憫,輕輕地搖了搖頭。
「小師弟,小師妹,你們怎麼在這裡玩啊?」
「怎麼了?」
被二師筆用這種眼神看著,言落月頓時心生不妙之意。
她探頭往草坪外看了看,確定附近沒有立著罰款標牌之類的東西。
宓記塵悠悠地嘆了口氣:「這是師尊最喜歡的一片草坪呀。」
言落月錯愕:「啊?」
宓記塵好心解釋道:「師尊平時,最喜歡吃這片草坪上剛剛拔下的鮮草……」
「什麼?」言落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拔下來直接就吃?是生吃嗎?」
二師筆聞言,十分震撼:「不然呢?兔子吃草還有煮熟了吃了的嗎?」
言落月:「……」
這個嘛,好像是這麼回事……
被宓記塵提醒後,巫滿霜看向草坪的目光,明顯變得有點緊張。
在他的特別關注之下,剛才還只是凌亂了些、蔫吧些的草坪,看起來馬上就快枯死了!
言落月:「!!!」
對啊,小蛇還是個植物殺手來著……
宓記塵嘆了口氣,好心建議道:「師尊今天會回來的,他一眼就能看見這片草坪的樣子……要不然,你們先跑吧?」
反正劍道大會上,姬輕鴻為了不被抓壯丁,會找各種理由出去溜達。
小師弟和小師妹只需躲到別的峰頭住一兩個晚上,等師尊出門後再回來。
過一陣劍道大會結束,這片草坪也該重新長好。到那時候,豈不就風平浪靜,雲散霽消?
——以上,是一個成熟的二師筆的想法。
宓記塵的打算很好,但他忽略了兩件事。
其一,二師筆不知道巫滿霜的殺傷力。
宓記塵不知道,剛剛被巫滿霜認認真真地凝視著一會兒,這片草地估計已經救不回來了。
其二,宓記塵完全低估了言落月三人的不省油程度!
所以,在提出這個建議之後,宓記塵只見三顆小腦袋湊在一起,竊竊商量了一會兒。
不久之後,這三人得到了一個非常天才的結果——
跑路是肯定要跑路的,但在跑路之前,他們要先找到替罪兔!
說干就干。
言落月三人擼起袖子,當場去後山現掏了一窩小兔崽子。
然後,他們非常缺德的把這窩小兔崽子們,扔在了姬輕鴻平時的零嘴草坪上。
三人按著兔兔們,強行讓兔兔崽崽們吃了個肚兒滾圓。
宓記塵:「……」
言落月發自肺腑地說道:「總而言之,草坪的損毀和我們無關,這都是小兔崽崽們的無心之失啊。」
宓記塵:「……」
等師尊回來以後,你們猜他信不信?
這一刻,二師筆的心靈世界,為妖族的下限而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默默地在心中想道:雖然吃草的,是字面意思上的一窩小兔崽子。
——但眼前的這三個人,簡直就是精神意義上的三個小兔崽子!
三隻小兔崽子們把鍋扣到兔兔身上,任由兔兔們三瓣嘴嚼呀嚼呀吃得歡,自己果斷地提桶跑路。
去劍峰可能被收住宿費,去符峰的話,他們和符峰的關係又沒有特別好。
經過一番斟酌以後,三人暫時決定,前去投靠丹峰的常荔荔師姐。
畢竟師姐人美心善,除了總想把人種出來之外,再無其他瑕疵。
而且他們剛剛離開丹峰不久,丹峰那裡,沒準兒還替他們留著房呢!
……
常荔荔用自己包容的科學精神,接納了他們三個。
然後當天晚上,據可靠消息稱,姬輕鴻連夜把峰名給改成了「小兔崽子峰」。
言落月:「……」
……
寄住丹峰期間,凌霜魂想以言落月的名義,借閱當年江汀白那屆的劍道大會影像記錄。
「可以啊,我明天就去藏書閣借。」
言落月一口答應下來:「不過小凌你要這個做什麼?增補劍道大會的史冊?」
「不是。」凌霜魂嚴肅地搖了搖頭,「之前遇到妖獸襲擊,多虧了宋門主出手相救。」
「他是當今的煉器大師,我雖然心中感激,卻又無以為報,但偏偏仍想設法報答他。」
思來想去,凌霜魂便把目光放到了劍道大會上。
時至今日,眾人只知道,當年在劍道大會上奪魁的楚天闊,是個走火入魔、擅殺師弟師妹、以及半個山茶鎮無辜百姓的狂徒。
然而卻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楚天闊的師弟名為宋清池,乃是寒松門宋門主的親生兒子。
凌霜魂嘆息道:「當年宋門主將楚天闊視為親子,就連雪松門參與劍道大會時,都是楚天闊帶隊下山。誰也想不到,宋門主座下大弟子到了最後,竟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言落月勸道:「你要當年的玉簡影像,我可以給你借來。但宋門主那裡對於此事態度如何?」
巫滿霜補充道:「倘若他只是想逃避此事,卻又被人告知一回消息,那豈不是徒增傷心?」
凌霜魂微微擰起了眉頭。
「你們知道,我是做史官的,常有一些旁人不能及的靈通消息。」
「我在被宋門主搭救後,回憶起一樁舊事——有傳言說,宋清池並未過世,曾有人在山茶鎮附近,見到過他的身影……」
「山茶鎮?」
言落月悚然而驚:「那個被屠去一半百姓的山茶鎮?」
凌霜魂重重點頭道:「正是。」
……
第二日,言落月從藏書閣借來了當初的玉簡留影。
最近正是劍道大會,門中因此炒起一波熱潮,當年那屆劍道大會的影像也被弟子們紛紛借閱。
言落月抵達藏書閣時,有些場次的玉簡甚至被人借空。
用光所有借閱名額,言落月和巫滿霜共計借得二十枚玉簡。
在這二十枚里,刻印下楚天闊影像的玉簡,僅僅兩枚。
一枚是當年楚天闊的第十一場擂台戰記錄。
另一枚,則是大會結束的頒獎影像。
那場擂台戰乏味可陳,難怪玉簡會被剩下。
在玉簡的記錄中,楚天闊當時被分配到的對手實力不強。
那人只是運氣較好,正好碰上了一個還算順暢的分組,因此一路順風順水地打到了第十一戰。
反觀楚天闊,少年走上台時臉上帶著一絲難掩的疲色,銀色的劍袍就在胸前險而又險地撕裂了大一片口子。
透過劃破的衣領,隱隱可見楚天闊清韌緊實的大片胸膛。
很顯然,他在剛剛的第十場比賽中,遭遇了一場惡戰。
至於楚天闊手中提著的寶劍,也在劍刃中段被人深深地砍出一道豁口,劍身上更是細密的碎紋遍布。
幾乎每一次和對手劍刃相交,楚天闊手持的劍器之上,裂紋就更明晰一分。
忽然,對手的劍氣險而又險貫空而至。
長虹似的劍鋒擦過楚天闊耳畔,在他側臉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與此同時,楚天闊一手還劍入鞘。
那柄再也堅持不住的長劍,終於在他的劍鞘中完整地碎為數段。
至於楚天闊的另一隻手,則用了一招空手入白刃。
他在錯身而過的瞬間,當場奪下了對手的寶劍,反將對手的兵器架在了對手的脖子上。
「衛兄,承讓了。」
裁決人當場宣布,獲勝者為楚天闊。
銀袍少年欠身一禮,他眼也不眨地將劍柄倒轉,掌心托著劍身,把對手的寶劍原樣奉還。
然而,或許因為之前過於順風順水的緣故,楚天闊的對手忽然被人拿下,一瞬間氣瘋了頭。
那人竟然握住劍柄,毫不收力,就著當前這個「劍柄在手,劍尖正朝向楚天闊前胸」的姿勢,筆直地朝著楚天闊胸膛刺下!
這一刺又快又狠,兔起鶻落。
一時之間,竟然連維持秩序的裁決人都沒來得及出手阻止。
然而,楚天闊的反應卻更快、更准!
只見他掌心一翻,彈指將對手劍刃擊偏。
同一時間,楚天闊後撤的動作順滑如油。
不過十分之一個眨眼的工夫,他已經陀螺似地繞著對手轉了大半個圈子,身影出現在對方身後。
與此同時,在兩人頭頂,響起一道清朗的男聲。
只見一個面目文雅的青袍少年,站在閣樓欄杆之上,探身朝楚天闊擲下一柄合鞘長劍。
「師兄接劍!」
楚天闊朗笑一聲,騰身飛起,於半空中將長劍抄握在手。
未曾落地,楚天闊已經拔劍而出。
緊接著,他竟然又倒轉劍鞘,用跟剛剛交還寶劍時一模一樣的姿勢,手捏劍刃,以盤龍的劍柄在對手後心上狠狠一抽!
這仿佛是句無聲的嘲笑,又或者表達了劍者至高的不屑。
——哪怕劍刃對我,劍柄朝你,這一場的結果仍然不會改變。
直到對手被擊倒在地,當場摔了個狗啃泥,楚天闊看也不看對方一眼,腳步沉穩地從落敗之人身邊跨過。
「勝負之心,只怕比劍鋒傷人。」
拋下這一句話,銀衣少年輕巧地跳下高台。
在他落足之地半步遠的地方,早有個笑靨如花的少女候在此處。
「師兄著袍!」
話音未落,一件漆黑大氅已經被她披在楚天闊肩上。
楚天闊單手扣上銀狼搭飾,遮住胸前大片風光。
他很親密地揉了揉少女的腦袋,又攬過不知何時從閣樓上轉下的青衣少年肩膀。
三個人並肩而行,從人群中分出一條道路,在影像中漸漸遠去了。
「……」
言落月三人輪流傳閱玉簡內容。
直到巫滿霜最後一個把影像看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陣都沒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兒,還是巫滿霜率先道:「他們三個……看起來很好。」
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猶疑,還有幾分迷惑。
擲劍的少年、披袍的少女,還有剛剛得勝歸來的劍客。
他們正當年華,意氣風發,便如枝頭上新發的燦燦春花。
那時候,誰能忍心去想——他們中最瀟灑、最被信賴的大師兄,把劍刃刺入另兩人胸膛時的模樣?
言落月嘆了口氣,看向凌霜魂:「那個青袍少年……料來就是宋清池了?」
凌霜魂點頭,仍然一語不發。
他的思緒,顯然還沉浸在剛剛的影像之中。
起碼從這枚玉簡里,沒人能看出這師兄妹三人存在不睦。
言落月的目光落在第二枚玉簡上:「看看這枚?」
巫滿霜和凌霜魂齊齊點了點頭。
頒獎影像較長,而且挺枯燥。
幸好,修仙界沒有把冠軍獎盃放在最後頒發的習慣,所以他們只需看完第一段就行。
影像里,只見楚天闊走上台來,一身銀袍,宛如覆雪。
歸元宗的弟子手捧托盤,呈上琳琅滿目的獎品。
銀衣少年卻對此看都不看,一回身從台下拉出兩個師弟師妹來!
頂著滿場的小聲抽氣,還有錯愕驚叫,楚天闊對著眾人肆意一笑。
他揚聲道:「我們師兄弟妹三人東出雪域,要一起做些轟轟烈烈的大事,聲名天下知!」
執法長老闆著臉:「頒獎台上不許無干人等上場!」
青袍少年和粉衣少女手牽著手,悄悄竊笑著,像是桃花和花葉那樣靈巧地蹦下了頒獎台。
楚天闊則故作莊嚴地打著哈哈。
「真的嗎?我從前不知道,下次就不會犯了……」
然而有些調皮的狡猾神色,仍然不斷從少年人意氣飛揚的眉眼裡泄露出來。
執法長老果然被氣得吹鬍子瞪眼:「劍道大會僅限三十歲以下劍修,二十年才開一次……你哪裡來的下次!」
眾人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楚天闊摘得他的桂枝。
切斷玉簡仍在播放的影像,言落月嘆了口氣:「他們三個,真的看起來很好啊。」
昔年餘聲猶在,然而想到後來的結局,就更加令人為之感到唏噓。
巫滿霜忽然道:「落月,小凌,我們來查清這件事吧。」
白紗之下,他朝言落月投去堅定的眼神。
影像里的三個人,令巫滿霜想起自己、言落月和凌霜魂。
也許性格不同,或許所修的道統不似……
然而最真摯的情誼,無論再過幾十年、幾百年,也仍能突破影像、衝破空間,在第一時間擊中觀者的心扉。
也許是性格里特有的固執,巫滿霜不信世上有等閒變卻的故人心。
「好啊。」言落月理齊玉簡,想也不想地點點頭,「我也正想要查呢!」
……
本來三人的初步計劃,是等劍道大會結束以後,再去山茶鎮探個究竟。
沒想到,甚至還沒等到劍道大會開始,言落月和巫滿霜就先受不了,決定溜了溜了。
這其實不能怪他們跑得太快。
實在是,姬輕鴻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意識到自己的青草小零食,被小兔崽子們聚眾糟蹋以後,不知姬輕鴻跟宗門說了什麼。
從那之後,言落月和巫滿霜天天被抓壯丁。
宗門委派他們招待來者、廣見來客……而且一般還是跟姬輕鴻有過梁子的來客!
氣度好的不和小輩計較,當場掏出一封紅包或者寶物,作為見面禮。
心胸狹窄一些的,就皮笑肉不笑地對著言落月和巫滿霜盤問一陣。
他們倒要問問,姬輕鴻為何收下這兩個小不丁點做弟子?
他們兩個有什麼過人之處?能不能演示一番給大家看看?
現場的尷尬氣氛,簡直宛如過年時,親戚要求你給大家當眾表演個節目。
言落月:「……」
巫滿霜:「……」
這樣的日子剛過到第三天,言落月跟巫滿霜一合計,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臨走之前,他們給姬輕鴻和江汀白一人留了張字條,然後帶上凌霜魂,果斷連夜跑路。
目標第一站——山茶鎮!
乘坐小飛碟,大概跑出了幾十里遠,言落月忽然想起一事。
「對了,滿霜,在你給師尊那張字條上,外出遊歷的理由是什麼?」
巫滿霜自然而然道:「我實話實說啊。」
稍微停頓了一下,巫滿霜忽然意識到什麼:「等等,你是不是……?」
言落月遲疑道:「我當然是告訴師尊……我去給他尋找鮮美的青草小零食,和更加能吃草的小兔崽子去了!」
巫滿霜:「……」
巫滿霜摸摸言落月的額頭,安慰道:「沒事,回來要是會挨揍的話,我陪你一起。」
言落月:「……」
又過了三日,一隻紙鶴追上了言落月的小飛碟。
紙鶴來自於大師兄江汀白。
他在信中問道:「師尊把咱們峰改名叫做『無家可龜峰』。關於這件事,小師妹你有什麼頭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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