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三合一【50w、50w5+】

  關於旋渦底下的求助哨聲,鮫人們來回商量了一輪以後,還是想要對此一探究竟。

  對於這個結果,言落月早有準備。

  畢竟,她剛剛親眼見到了鮫女們是如何集結在一起,掩護自己族內的鮫人分割掉上一段感情關係。

  而且據泉湘所說,這種掩護不僅僅會給予她們碧落河一支的鮫人。

  修仙界中的所有鮫人,無論水脈支流,只要她們找到了自己同族的痕跡,再吹響求助的鮫人哨,最近的鮫女們便會游過去幫助她。

  就像人類天生便具有的社會性一樣。這種幫助,既是鮫人一族長長久久生存至今的種族策略,也是她們潛伏在血脈之中的本能。

  所以說,她們必須要查明旋渦之下,鮫人哨的求助來源。

  因為,倘若把那支哨子放著不管,對於鮫人們來說,無異於在違反她們的本能天性,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和滿霜下去看看吧。」

  言落月拍拍前胸,微笑著說道。

  鮫人們之前拜託了許多修士,都無法探明旋渦下發生的事情,無非因為洞口太小,難以對下方展開探索。

  但她和巫滿霜的身量,正好夠從那個旋渦鑽下去。

  泉湘看起來有些意動,但也同時有些猶豫:「你們兩個……還只是兩隻幼崽呢。」

  相比於其他種族,鮫人族對於成年和幼年的劃分界限非常清晰,而且沒有中間地帶,這大概和她們的種族特性相關。

  ——有意識去大膽追求愛情的鮫女,就算成年。尚且沒有萌發情思的鮫女,就是幼崽。

  在泉湘看來,言落月和巫滿霜兩個,雖然外表已經像是人類十二三歲時的模樣,但打打鬧鬧時毫無東牆之思,分明還是青梅竹馬間的鬥氣,這不是幼崽是什麼。

  言落月啞然失笑:「不要小瞧我們啊,我和滿霜都很厲害的。」

  常荔荔也在一旁作證:「這是真的。交流結束之後的擂台戰,我都沒有信心能勝過言師妹和巫師弟啊。」

  泉湘搖搖頭,顯然覺得常荔荔的保證不作數:「謝謝你,荔荔,可你也只是個幼崽而已啊。」

  常荔荔:「……」

  常荔荔震驚地睜大眼睛,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鮫人朋友們原來是這樣定義自己。

  但問題在於……

  「我不幼了啊,我雖然有點娃娃臉,但已經二十一歲了!」

  常荔荔大聲抗議道:「我只是天性比較孤寡,至今對男女之思沒有興趣而已啊!」

  如果可能的話,常荔荔充分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被從樹上種出來。

  對於這個超時代的想法,言落月不想做出任何評價。

  總之,在經過一番商議——其實就是巫滿霜大展神威,當場把自己的毒性調高,直接將半個鮫人族一舉麻翻之後(泉湘:「……」),鮫人們終於認可了這個主意。

  在前往旋渦的路上,言落月一想到剛剛發生的那一幕,表情就有點怪異。

  十多個漂亮的鮫人小姐姐被麻得尾巴僵直,一路上浮,翻著肚皮飄在水面,像一列亞力克立牌一樣順流而下……

  泉湘、婉知還有剩下游得較遠,沒被巫滿霜放倒的鮫女們,連忙一路跟上去,拉住自己的同伴,防止她們真的被江流沖跑。

  那場面,真的是又讓人有點心疼小姐姐們,又止不住覺得好笑。

  「滿霜,我發現了一件事。」

  言落月很有造反精神地感慨道:「水下簡直是你的無敵領域,只要你想,甚至可以占江自立,稱王稱霸。」

  巫滿霜的劇毒,本來就是一柄雙刃劍。

  一旦以正確的方式讓它發揮效力,就能打出難以比肩的超強結局。

  平時在陸地上時,小蛇把衣服穿得嚴實一點,還看不出。

  現在到了水裡,巫滿霜的毒性無時無刻不在藉助蜿蜒的水流擴散。

  他但凡使用一兩味劇毒,就能達成無差別群體攻擊的致命效果。

  ……唯一的破綻可能就是,在巫滿霜開大之前,言落月得游遠一點。

  不然,巫滿霜會放不下心。

  巫滿霜輕輕搖頭,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剛剛一舉放倒半個鮫人族而感到得意。

  他笑了笑,目光在自己和言落月的手掌間繞了一圈,很坦誠地說道:

  「但我……還是更喜歡在岸上。」

  巫滿霜喜歡岸上的微風,喜歡夜晚時抬頭就能看見的月亮。

  更喜歡和言落月手拉著手,兩小隻一起蹦蹦跳跳,東跑西逛,許多次在闖禍的邊緣躍躍欲試,卻又齊心協力,來一記漂亮的懸崖勒馬。

  那樣的日子,哪怕只是在山間撲蝶、枝頭折花,也遠比占據河道,獨自一人,強大且孤獨著來得有趣啊。

  兩人依次變作妖型,潛下流沙旋渦。

  最初的過程,似乎可以引用《桃花源記》形容: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不,仍然沒有開朗。

  言落月依次拿出用來照亮的螢石、明珠、還有自己設計的手電筒。

  但這些東西發出的光芒,無一例外都被黑暗吞噬,消失得無比徹底。

  這就仿佛像是在兩人周圍,存在著一張隱藏的巨口。

  它雖然暫時潛伏,卻隨時隨地散發出濃烈的威脅性,好似對潛入旋渦下的遊人們發出挑釁。

  最後的照明問題,被言落月用兩個燈籠解決。

  這兩隻燈籠可不一般——燈芯是粉粉和墨墨兩朵烏啼之火的分火、骨架是江汀白師兄親手編織的貔貅草編、蒙著的燈罩則是鮫人們友情贈送的純白鮫綃。

  之前令光芒幾度滅去的那片黑暗,顯然無法吸收烏啼之火照亮的光。

  手提草編燈籠,言落月環顧一圈,心中十分感動。「多虧這貔貅是江師兄編的,網眼漏得和篩子一樣,透光,正好拿來當燈籠。」

  倘若她隨身攜帶的是市面上那些手工細密的精緻草編,這要拿來照明,得暗成什麼樣啊。

  昏暗之中,巫滿霜的唇角無聲翹起:「你對大師兄的草編評價程度這麼高,不如我替你轉告他?」

  言落月默契地接口:「那還是不要了吧,我怕江師兄痛定思痛,從此改行去編漏勺了。」

  說罷,一龜一蛇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有點缺德的微笑。

  巫滿霜掌著墨墨燈籠,在周圍巡檢了一圈,時不時就蹲下檢查一番,終於確定了此地「吞光」的緣由。

  「我們腳下踩著的,是一個大型陣法。」

  吞噬光芒的功能,僅僅是這個陣法眾多功用中的的細枝末節。

  除此之外,它還有強大的隱蔽作用。

  這個陣法完全運轉起來時,能吸聲、能遮掩氣息、能像一片迷宮一樣運轉,只讓手中拿著陣眼的領路人看清前方真正的道路。

  甚至……

  巫滿霜仰起頭來,望向他和言落月潛下的漩渦入口。

  這口流沙漩渦,本身也是陣法的一部分。

  倘若能把陣心握在手中,這旋渦將會巧妙地擴散開,直到張開一條能容正常人通行的道路。Μ

  ……但,上述功能,都得在這個陣法完全運轉起來時才能實現。

  而現在,由於不知名的原因,整個陣法都被損毀了大半。

  僅僅有幾個小伎倆——比如吸光的陣法、流沙的旋渦,還在繼續產生著作用。

  言落月對陣法的造詣,遠不如煉器來得得心應手,屬於一百分的卷面能考到八十分的程度。

  不像巫滿霜,他把試卷考成一百,是因為滿分只有一百分。

  直到巫滿霜做出第一步結論,言落月在彎腰檢視時,才留意到一些比較容易看出來的部分。

  至於具體的探查定論,還是得交給巫滿霜來判斷。

  巫滿霜第五次下蹲後又站起身來時,身體明顯地打了一下晃。

  言落月就站在他旁邊,及時抓住了他的手臂。

  哪怕手掌像是同時被一串靜電火花麻痹,她也沒有鬆手。

  「滿霜?」

  「有點耗神……」巫滿霜答道,同時為這個陣法涉及到的東西暗自心驚。

  就在剛剛,他為了辨認自己發現的陣法紋路,幾乎已經窮盡了學習陣道以來的所有儲備。

  ——空間性陣法、神識方面的引導、極巨大型陣法的穩固和構建、甚至還有涉及到跨界傳送時,特有的曼羅花枝紋路。

  饒是如此,巫滿霜也不敢說,自己能把這陣圖的一角全部辨認出來。

  「落月,你知道嗎,有一點讓我很奇怪。」

  巫滿霜一邊順時針揉動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和言落月分享著自己的新發現。

  「你看這裡,這個空間陣法的布陣方式,在八千年前曾經盛行過一陣,但現在很少有人再採用了。」

  現在的新一代陣法師,學習的都是更加便宜划算……咳,巫滿霜是說,更簡練,更省材料的空間陣法。

  「但布陣者明明用了這麼多額外的花銷,用以撐起空間通道——但在其他部分,卻又明顯地偷工減料了。」

  就比如那個用來吸聲的陣法吧。

  剛剛巫滿霜兩起兩落,圍著吸聲陣法看了半天,想知道它為什麼比標準的吸聲陣法少了三分之一的線條。

  這樣一來,運轉起來不是很容易壞嗎?

  然後,巫滿霜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啊,所以它現在已經壞了!

  「……」

  在心中反覆把標準的吸聲陣法溫習了五六遍後,巫滿霜終於悟了。

  那三分之一被省略的陣法線條,它們都有同一個特性。

  那就是布置起來,比較費錢。

  巫滿霜:「……」

  儘管這個思路非常離譜,但他覺得自己無盡地靠近了真相。

  不遠處,言落月直起身體:「我猜,這個陣法應該很古老了吧。」

  哪怕以言落月的水平,都能感覺到這個陣法設計中,存在著厚重的歷史痕跡。

  如果不是布陣人崇尚古法工藝,那就一定是這個陣法被啟用的時間很早,甚至可能遠在伏魔之戰以前。

  「滿霜,依你看來,這個陣法全面運轉起來時,作用應該是什麼?」

  巫滿霜有些嚴肅地說道:「我認為,這是一個跨界陣法。」

  考慮到他們進入漩渦後,周邊的魔氣更加清晰。

  巫滿霜認為,當這個陣法完整運轉起來時,可以聯通一條魔界與修真界之間的道路。

  這樣一來,問題似乎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是誰修築了這個陣法,然後又廢棄了它?

  ——魔氣雖然細微,但卻一直存在。莫非是還有魔物藉此機會,潛入人間?

  正在巫滿霜為自己的猜想暗自心驚時,言落月忽然雙手一拍。

  「啊,聽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落月?」

  「我知道這個陣法是用來幹什麼的了。」

  言落月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很明顯,它是幾千年前——大概率是伏魔之戰以前,兩界間的修士用來偷渡的啊!」

  巫滿霜:「……」

  哪怕隔著一層鮫綃,也能看出巫滿霜表情的驚愕。

  言落月笑著解釋道:「滿霜你有所不知,從前三界連通的時候,要想走一次跨界通道,收費很貴的。」

  這一點,學堂的歷史課里曾講到過。

  而且,言落月在《萬界歸一》這款遊戲裡,也深有體會。

  《萬界歸一》共開了三個分區,分別是修仙界服、妖界服、還有魔界服。

  玩家們如果想要給帳號換服——也就是將人物帳號的數據,從一個區挪動到另一個區時,就必須要通過「跨界傳送陣」。

  除非接到劇情線中的特殊任務,拿到任務物品「跨界令」。

  不然,一次跨服需要花費的遊戲金幣,差不多要消耗普通玩家三分之二的遊戲身家。

  在言落月的印象中,玩家們曾經對於這項收費提出過嚴正抗議。

  但是官方一直不為所動。

  甚至,他們還以遊戲劇情為由,給每個遊戲玩家下發郵件,專門出了一條「戰時審核,嚴進嚴出」的解釋公告。

  所以長此以往,有需求就有市場。

  部分外掛黨們開闢了一門「人物帳號代搬」業務。

  這種代搬服務,又被玩家們戲稱為「偷渡」。

  不過,這項「偷渡」行為並未開展多久,就被官方嚴厲地打擊制止。

  在言落月印象里,為了杜絕「偷渡」的存在,遊戲官方甚至直接刪除了上千帳號,並且將所有參與者的名單掛在公告牆上,循環張榜公布……

  之後的幾周里,遊戲世界的氣氛一直很緊張。

  周圍玩家們人人自危,警惕性提高了好幾個點,遇到偷渡者時還會自發舉報……

  ——誒,等等,玩家們恪守規則又沒偷渡。

  舉報偷渡者的話,官方還給發金幣。

  只是個遊戲而已,態度不用太認真。所以說,大家當時幹嘛那麼緊張?

  言落月微微一愣。

  霎時之間,仿佛有一道白光從她腦海中閃過。

  就像是一張把水和油隔絕開的薄紙板一樣,這一刻的呆滯,強行打斷了言落月的回憶。

  捏了捏自己的鼻樑,言落月自然而然地轉換了思路。

  她簡單地將歷史上的偷渡行為給巫滿霜講解了一下,很快就換來小蛇恍然大悟的眼神。

  「好了,我們繼續往深處走吧。」

  言落月笑著牽起巫滿霜的袖子:「就和咱們之前商量好的那樣。」

  他們聽不見鮫人哨的聲音,不知道魔氣來源和鮫人哨音是否相同。

  在兩人的計劃里,他們會先尋找魔氣的來源。

  假如能在魔氣源頭發現鮫人哨,那兩件事就可以合二為一。

  若不是這樣,那事態顯然變得更加複雜。

  他們會視情況決定,到底要不要回宗門搖人。

  循著那絲清淡而細微的魔氣,言落月和巫滿霜一路前行。

  在這個過程中,巫滿霜發現了一些陣法被人為破壞的痕跡。

  看來,這個偷渡陣法,當年是從修真界這端損毀的。

  言落月大膽猜測:「也許就是伏魔之戰期間,被曾經走過這條路的偷渡者們搗毀的呢?」

  又在昏暗裡前行了一刻鐘左右,兩人這才找到魔氣的源頭。

  ——那是一隻緊閉的蚌殼,蚌殼上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魔氣。

  言落月和巫滿霜一人圍著那隻蚌殼轉了一圈,最終確認,這就是他們此行要找的東西。

  黑色的河蚌緊緊閉合著。

  它只有普通成年人的巴掌大小,當它沉在河沙底部時,與世上的任何一隻河蚌都沒有區別。

  如果不是身上沾染的那絲魔氣,沒有人會對特別留意到這隻珠蚌。

  言落月撿起珠蚌,試探性地晃了晃,聽到了清晰的碰撞聲。

  「蚌殼裡應該有東西。」

  「我看看。」

  巫滿霜從言落月手中接過蚌殼,期間還嘗試著撬動了一下。

  令人感到微妙的是,以一個築基中期修士的正常手勁兒,竟然會掰不開一隻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河蚌蚌殼。

  言落月沉吟道:「這個蚌殼上帶著魔氣……滿霜,在你傳承記憶里,有跟它類似的魔物嗎?」

  巫滿霜遲疑地搖了搖頭。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蛇形的魔物百科全書。

  但現在,在連續被言落月問過鮫人與河蚌的問題後,巫滿霜甚至懷疑——難道是自己的傳承記憶不全嗎?經過商議,兩人決定,先把這個蚌殼帶回去,再集眾人之力,將它設法打開。

  折返的路途中,言落月的腦中不由轉過一個念頭。

  她記得泉湘曾說過,她們鮫人族有著養殖蚌類的特殊秘法。

  那麼,在鮫人這個種族裡,她們放生蚌殼的行為,會不會就和人類放花燈或者扔漂流瓶一樣,屬於一種特殊的文化習俗?

  ……

  「什麼?」泉湘明顯有點訝異,「我們確實會飼養河蚌……但放生蚌殼什麼的,我們沒有這樣的習慣呀。」

  此時,言落月和巫滿霜已經帶著戰果折返。

  早在他們靠近旋渦的時候,泉湘等人就已經圍著流沙,等候多時。

  她們嘰嘰喳喳地確定,蚌殼裡一定藏著一隻鮫人哨。

  「因為一直響著的聲音變近了!」

  等到看見那隻巴掌大小的黑蚌,鮫人們圍成一團,神情都很驚異。

  「居然只有巴掌大嗎?」

  「泉湘,泉湘,你說裡面會坐著一個小人兒正在吹哨嗎?」

  「那她一定很小很小吧。」

  「和我們的拇指一樣小?」

  「或許比我們的尾指還要小哦。」

  言落月漂浮在鮫人們的外圍,一言不發地旁觀著。

  那個她和巫滿霜輪流掰了幾回,也沒能打開的蚌殼,在泉湘單手結了一個印後,非常順滑地開啟了。

  鮫人們高興地撥動尾巴,像是解開一個心照不宣的謎題:「是我們開啟蚌殼床的法訣呀。」

  「不會是生活在其他支流的鮫人們,把信封在蚌殼裡傳給我們吧?」

  「那她們不該吹求助哨呀。」

  「是啊是啊,讓人聽了多麼著急。」

  「我擔憂了整整大半年呢!」

  不動聲色地將鮫人小姐姐往兩邊撥開,在蚌殼開啟的一刻,言落月自然而然地擠進人群內側。

  然後,她親眼看到,蚌殼裡擺放著一份紅白交加的鮫綃,以及一枚形態特殊的鮫人哨。

  「……」

  泉湘驚訝地把鮫人哨舉起:「這枚哨子,好像經過特殊處理。」

  這是一枚只能吹出求助哨音的哨子。

  只要有水流從哨口通過,它就會一直吹響。

  至於那份紅白相間的鮫綃……

  直到婉知將它輕柔地抖開,言落月這才發現,鮫綃本身並不是彩色。

  但卻有人蘸著紅色的某種液體,在鮫綃上留下了長長的一篇……呃,鬼畫符?

  一群人圍著這張鮫綃,面面相覷。

  巫滿霜用陣法知識保證,這絕對不是陣法圖案。

  言落月也能用符法知識保證,上面的圖形和符咒什麼的沒關係。

  在鮫人們的記憶里,更沒有類似的圖像。

  ——她們甚至感到非常驚奇:鮫綃沾水不濕,這是公認的常識。

  然而,世上居然能有一種液體,在上面凝固住如此鮮明的痕跡?

  這張鮫綃在好奇的鮫人們手中傳遞了幾個來回,最後落到了言落月手裡。

  「不如讓我把它帶走吧。」言落月提議道,「我回去就聯繫小凌,他見多識廣,看看小凌有沒有類似的線索。」

  「好啊。」

  鮫人們大方地把這張鮫綃送給了言落月,甚至無需花費更多口舌。

  除此之外,她們還為言落月準備了足以栽培出一棵鏡像樹的鮫珠,還有一副寄託了離別之情的彩色鮫綃。

  「在你們兩個潛進旋渦里的時候,我們大家就在一起織這副鮫綃了。」

  說話的人是婉知,她生得十分嫻靜甜美,笑起來時,兩頰會浮現出兩朵小小的梨渦。

  「要謝謝你們兩個呀,困擾我們這麼久的難題,居然這樣快就被解決了呢。」

  「是啊是啊。」

  「小落月真棒!小滿霜也一樣!」

  鮫人們從四面八方游過來,共同展開這副精心織就的鮫綃。

  在鮫綃打開第一片角落的時候,言落月就不自禁地為這份美景睜大了眼睛——

  這張鮫綃,竟然並非純色,而是有圖案的。

  鮫人們咯咯笑了起來:「因為是大家一起織出了它嘛。即便是描述同一件事,每個人的感情和顏色,也是不一樣的呀。」

  畫卷展開到了一半,就連巫滿霜臉上也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只見在大幅鮫綃的最中央,小少年形態的巫滿霜人身蛇尾,正帶著一分彆扭之意,刻意地偏開腦袋。

  視線再向下,只見他碧玉似的尾巴尖尖繞了一圈,正纏在單手托腮、笑靨如花的小少女手腕上。

  「……」泉湘不緊不慢地遊動過來。

  顧忌到巫滿霜身上的麻痹性,她沒有直接接近小蛇,而是用尾巴抽打水波,製造了一道海浪似的波紋撩起巫滿霜的頭髮。

  「大家一開始時,並沒想到要編織什麼……不過織到一半時才發現,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呢。」

  帶著七分調侃,泉湘笑眯眯地說道。

  巫滿霜:「……」

  言落月很珍惜地摸了摸鮫綃,深覺自己和小蛇的神態,被鮫女們捕捉得惟妙惟肖。

  只不過……

  「我記得,滿霜纏住我手腕的時候,分明是蛇形吧?」

  所以說,你們是怎麼無師自通地織出了人身蛇尾的半妖化形態?又無比吻合地補充上了巫滿霜臉上應有的表情?

  泉湘閒適又無辜地攤開雙手:「哎呀,有些時候,生活也需要一點令人驚喜的想像……」

  將這副珍惜的、世間獨一無二的工藝品認真收好。

  接下來,便到了要告別的時候。

  鮫女們並不因為離別而悲傷不舍。

  因為濃濃的思念之情,已經被她們織進華美的鮫綃。

  大家嬉笑著,輪流用柔軟的雙臂將言落月擁在懷裡。

  有幾個鮫人會親昵地蹭蹭言落月嫩滑的小臉兒,用這種方式和她們喜愛的小落月告別。

  巫滿霜身邊帶著麻痹性,鮫女們就拍動尾巴,將不同形狀的水波波浪傳遞到他的衣袍上。

  除此之外,泉湘還贈給兩人一枚鮫人哨。

  「如果你們再來造訪,就吹動它。」

  美麗的鮫人柔柔地說話,她萱草色的魚尾優雅地在水中散開。

  「無論在河頭、河尾還是河底,只要我們聽見哨音,就一定游來和你們再會。」

  對於鮫女們來說,朋友的相聚,是比愛情更柔緩的另一種溫暖愛意。

  「好,我們會再來看你們的。」言落月接過哨子,忽然想起一件事,眼中驟然閃過一絲狡黠之色。

  她湊近泉湘珊瑚般的美麗耳朵,和鮫女說了幾句悄悄話。

  「如果死纏爛打的渣男再來,你們就可以……」

  訝異之色從泉湘的眼底一閃而過。

  下一秒鐘,她像個少女一樣,魚尾搖擺,輕盈俏皮地笑了起來。

  「好呀,我倒要試試這個辦法!」

  ……

  大半年後,一個叫做崔珈崧的年輕修士,造訪了碧落河水域。

  他身材修長挺拔,容貌清雋俊美。

  然而這個年輕人的眼白里,一道道紅血絲清晰得可怕。

  男人臉上更是帶著難以遮掩的疲態,令他的俊秀之中,平添幾分病容般的憔悴。

  他足足在此駐守了三個月之久,才發現了第一條鮫人的蹤跡。

  當鮫人天真嬌美的身影映入眼帘時,男人的第一反應,是去看她美麗的尾巴。

  ……宛如晴日青空般的天藍色,並不是印象里那抹濃郁的朱紅。

  失落地垂下視線,崔珈崧及時叫住了那隻鮫人。

  「你好。」握拳的雙手,指甲已經不自覺地刺破掌心,幸好藏在寬大的袖子裡,並未被人覺察。

  崔珈崧儘量放鬆語氣,他喉頭滾動,不讓鮫人看出自己的緊張:

  「你有沒有見過婉知……我是說……她也是鮫人,尾巴是朱紅色的……」

  「哦,婉知呀,我知道她。」天藍色尾巴的鮫人笑著偏過頭,「你是她曾經的愛人嗎?」

  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崔珈崧愧疚地垂下眼睛。

  「我是。」

  他或許還該說些別的。

  例如,他究竟是怎樣一個厚顏無恥的負心漢。

  他是如何無視了世上最美好的鮫女的真情,以自己的卑劣和猜疑玷污了那份深愛……

  然而,天藍色魚尾的鮫人只是用那雙清澈的眼睛看了看他,一切就仿佛都在不言中了。

  「我知道了。」那鮫人十分篤定地說道,「你害了婉知,你找不到她,所以你來我們族中買她為了紀念你們之間感情,曾經織過的鮫綃了,是嗎?」

  在聽到「害了婉知」四字時,一股激盪的感情直衝肺腑,逼得崔珈崧當場就噴出一口血箭來。

  「……不錯,不錯,是我害了她。」

  他重重地打了個寒噤,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道。

  直到過了差不多半炷香工夫,崔珈崧才如夢初醒,不可置信道:

  「等等,你說婉知曾經織過的鮫綃……?原來她曾為了我們織過鮫綃?我、我可以嗎……?!」

  「可以啊,就是要付錢的。」

  天藍色魚尾的鮫人輕快地說道,她緊接著報了一個近乎天價的數字。

  然而,崔珈崧卻像是根本不知道那數字意味著什麼似地,當場就十分急切的點頭。鮫女鑽入水底,崔珈崧則急切地望著河面。

  在等待了好像一個世紀那樣久的時間後,天藍色尾巴的鮫人終於浮出水面,手中捧著一個緊閉的蚌殼。

  崔珈崧迫不及待地伸手掰開蚌殼……居然沒能掰開。

  「……」

  還是天藍色魚尾的鮫人捏了個印法,這才打開了那隻河蚌。

  一張暗紫色的鮫綃,靜靜地躺在蚌殼之中。

  崔珈崧沒有一絲猶豫,便將鮫綃披在身上。

  天藍色魚尾的鮫人,好奇地偏頭看著他。

  崔珈崧顯然知道彩色鮫綃的作用,或許也知道彩色鮫綃的編制過程……

  不過從他的第一反應來看,他多半不知道一張編好賣出的彩綃,對於鮫人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剎那之間,一股濃厚而淒艾的愛意,宛如潮水般洶湧而上,將崔珈崧包圍其中。

  淚水不自覺地從他發紅的眼眶處滴落下來,雙膝一軟,崔珈崧忍不住跪倒在地:

  原來一直以來,婉知都是在用這樣的心情凝視著他,愛慕著他,承受著他毫無理由的……

  ——嗯?等一等?

  在第一波感情的浪潮略略褪去後,鮫綃中湧現的是蜃樓般的回憶。

  雖然男子和女子的面容模糊,但崔珈崧還是能看見:

  他們二人曾經攜手在龍青山上同游、在長錦渡上放歌、情意綿綿,宛如神仙伴侶……

  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

  除了崔珈崧從來沒跟婉知同游過龍青山和長錦渡之外。

  崔珈崧:「……」

  眼眶中,剛剛滴落到一半的淚水,忽然就不尷不尬地僵住。

  動作有點搖晃地站起身來,崔珈崧剛一低頭,束髮的翠玉簪子就因為發冠鬆動,落在了地上。

  可能因為眼中凝結著一層淚膜的緣故,透過這股水洗般的濾鏡,他的翠玉簪似乎比平日裡更加青翠、更加碧綠、水頭也更加瑩潤飽滿……

  崔珈崧:「……」

  他沉默不語地撿起簪子,忽然聽見身後的鮫人一拍手。

  「啊,等等,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你剛剛拿到的不是婉知的鮫綃哦?」

  隨即,她小聲嘀咕道:「這好像是始終沒賣出去的庫存……」

  「……啊?」

  為這山迴路轉的發展愣了一下,崔珈崧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張鮫綃里的女主人公,手臂上的薄鰭,明顯是一種青草般的勃勃綠色……

  而婉知,她的魚尾和魚鰭都是朱紅色的啊!

  當然,鮫人天性有愛無恨,嬌憨可愛,什麼「積壓庫存」之類的言辭,一定都是他聽錯了。

  崔珈崧迫不及待地轉身道:「還請姑娘為我調換婉知的鮫綃。」

  天藍色尾巴的鮫人看著他,尾巴搖晃,身形卻一動不動。

  「……姑娘?」

  「我剛剛說價錢的時候,你是不是沒有認真聽啊。」

  鮫女不悅地用魚尾拍打水花:「你只交了一份盲盒的錢,當然就只能拿到一份盲盒。盲盒拆了以後是不退換的!要想拿到婉知的鮫綃,你就繼續抽吧!」

  崔珈崧:「……」

  花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崔珈崧終於弄清了什麼叫做「盲盒」。

  然後,他就毅然決然地再次遞出了一份靈石。

  「勞煩姑娘再給我一份『盲盒』。」

  帶著一點了解新詞彙時的特有的生疏,崔珈崧斷然道:

  「即使今日抽空那個……卡池,我也定然要拿到婉知對我的愛意!」

  鮫女上下審視了崔珈崧一番,點了點頭,很快又帶著一個蚌殼回來。

  這一次,崔珈崧學聰明了,主動等鮫女為他拆盒。

  蚌殼緩緩打開,這一次躺在殼底的……嗯?

  崔珈崧失聲道:「怎麼會是白色鮫綃?」

  「嗯?我看看。」

  鮫女伸長脖子,探頭看了一眼,懶洋洋地回答道:「哦,你運氣不太好,這次抽到的是r卡耶。」

  「……」

  如此這般地把抽卡機制給崔珈崧解釋了一番,鮫女不太走心地安慰道:

  「不要太難過,只有首抽才能保證ssr啦。」

  「……」

  「那個……你還要繼續嗎?」

  「……繼續。」

  鮫女熱情地推薦道:「要不然來個十連吧?這樣好像更快一點誒。」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