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言干軟磨硬泡,再加上言落月自己也對那座學堂有些好奇,言落月最後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
於是第二天一早,趁著言雨還在廚房做飯,這一大一小彼此對了個眼神。
下一秒鐘,言落月變成銅錢大小的q版萌龜,被言干揣在袖子裡,成功偷跑。
等言雨一邊嘀咕著:「怎麼走得這麼早,你還沒吃早飯呢?」,一邊轉出廚房,才發現何止大的那個弟弟,連小的那個妹妹也一起沒影了。
言雨:「……」
只有桌面上孤零零地留著一張字條,言雨走上前,捻起字條看了兩眼,便活生生給氣笑了。
言干留下的字條內容,真可謂君子坦蕩蕩。
【雨姐慧鑒:
妹妹想我,我也想妹妹,乾脆打包帶走了。雨姐放心,等我們到了學堂以後,會在學堂一起思念姐姐。
弟干,妹落月留。】
大概是出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樸素思想,言干不止代言落月簽了個名,還用言落月的小爪子蘸著墨汁,啪地在字條上摁了一枚小小的爪印。
言雨:「……」
好傢夥,念過書的孩子果真不同凡響。
這才上了一天學堂,就已經學會跟自己一歲大的妹妹分鍋了!
…………
另一邊,成功偷渡的言落月慢悠悠爬出言乾的袖子。
她重新變回女童模樣落地,揚起自己沾著墨印的小手,和半蹲下來的言干擊了個掌。
「沒吃早飯,妹妹餓了吧?」言干掏掏袖子,從裡面摸出一包油紙裹著的烤黃魚,「好像有點涼了,快吃快吃。」
看言落月努力踮腳,雪嘟嘟的小胳膊揮舞著一片魚肉,要想往自己嘴邊送。
言干嘿嘿一笑,推開言落月的手腕,又從右邊袖子裡摸出兩三隻烤芋頭來。
「放心吧,哥哥這裡還有。」
兩人在路上瓜分了魚肉和芋頭,經過這一頓飽餐,他們之間氣氛美好,兄友妹恭。
然而,在距離學堂百步遠的地方,這對逃家兄妹卻起了一番波折。
言干瞪大眼睛:「昨天不是說好的嗎,妹妹叼著我的書包帶子進去。落月,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言落月固執地搖搖頭:「不,我不咬。」
開什麼玩笑,她變成烏龜形態時,只有銅錢大小。言干隨便把她往哪兒一揣都能帶進去,她幹嘛要扮演書包掛件呢。
最關鍵的是,光憑咬合力墜在書包上什麼的,這也太考驗牙口了吧。
本世界又沒有口叼自行車大賽,言落月鍛鍊出這個特長也沒用啊。
言干蹲下來,平視言落月,放柔了語氣:「你放心,書包本來就是新的,我昨天又特意刷了一遍,不髒的。」
言落月雙臂交疊,堅決打叉。
「……」言干思考了一會兒,故意皺起臉嚇唬言落月,「你不怕我把你扔在這裡,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言落月不緊不慢地偏了偏頭:
「十丈之外就是學堂,我進去和先生們告狀,就說一大早我哥哥揣起我就跑,又把我給弄丟咯。」
言干:「……」
好嘛,祖宗,惹不起你。
之前的兄友妹恭二人組當場解散,新組合的名字,直接變成兄辭妹笑。
言落月態度堅決,言干就只好妥協。
他悲傷地皺著自己的眉毛,腦海里原本幻想出的,小萌龜給自己當書包掛件的形象,也無聲地灰飛煙滅。
俗話說得好:每當一個言落月變成龜形,爬進書包,就有一個言干痛失預訂好的書包掛件。
言落月剛在書包里找地方藏好,附近就有一位學堂里的先生路過。
心虛的言幹當場後背一緊,趕緊清清嗓子,端正了臉色,若無其事地邁開步子。
與那位月白長衫的先生擦肩而過的瞬間,言干分明感覺到,先生從背後朝自己投來兩道目光,若有所思地對著自己的書包凝視良久。
「……」
「完了完了,準是露餡了。」剛轉過長廊,言干就對著書包小聲嘟囔道。
書包里,言落月無奈攤爪。
看吧,剛剛還想讓她充當書包掛件呢。
要是她方才聽言乾的叼著書包帶子,言干攜妹上學的事情就會被一眼拆穿,而她也會被那個先生作為物證和人證,當場抓獲。
言落月小小聲地提示:「先生沒抓你,應該就是不想管。快快快,我們進去吧。」
「你說得對。」言乾重振旗鼓,「哪怕被抓,我也得讓妹妹看一眼學堂長什麼樣!」
噔噔噔,以一種完全不符合龜族常規印象的速度,言干健步如飛地跑起來啦!
他一路飛奔而去,周身帶起的風掠過走廊里其他同窗的衣角。
在言干身後,有人小聲議論道:「如此善奔,想來應該是羚羊一族了。」
「不。」有認識言乾的人痴痴望著他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說出來你肯定不信,但他真的是只烏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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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落月躲在言乾的書桌抽屜里,認認真真地聽了兩節課。
在過去這大半年裡,言落月一直自己悶頭修煉,遇到什麼問題都自己琢磨。
她也曾拿著修煉上的問題,請教過言雨和言干。可惜他們兩個的回答,一個比較學渣,一個則比較懸乎。
言干他吧,能把自己的修煉做好就不錯了。
別看言干平時語言功能異常發達,但要是想讓他幫忙講題,他將當場變成啞巴。
至於言雨……唔,言落月只能說,言雨當真是非常標準的龜族人。
因為,言雨對於修煉上遇到的問題,態度一直是這樣的:
「沒關係,把問題留在心裡,總有一天會想通的。」
「想不通怎麼辦?你說笑了,不會想不通呀。」
「只要活得夠久,什麼問題都能想通的。」
言落月:「……」
現在,言落月藏身抽屜,聽著外面的先生講課,當真如同醍醐灌頂。
因為言幹才入學的緣故,他進的是元亨利貞中的貞字班。
對於這個層次的學生,那位先生也不會教什麼高階功法,只是一些輔助性的修煉技巧。
而這些知識內容,正好吻合了言落月當前的修煉進程。
幾節課聽下來,言落月如痴如醉。
反觀言干,他一會兒打開抽屜換根毛筆,一會兒打開抽屜摸摸言落月的背殼,再一會兒拉開抽屜,把墨汁換成硃砂,當真是忙碌得很啊。
言落月舉爪捂臉。
她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差生文具多吧。
等到第三節課下課,言干去了茅房。
這自然是不方便帶著言落月的,故而,他彎腰同抽屜里的言落月低語幾句,交代她好好藏著,不要變成人形,不要惹事云云,便腳步匆匆地離去。
原本,言落月一動不動,依言團在言干抽屜里。
誰知,這邊言干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幾個學生圍在言干桌前,他們絲毫沒有預兆地,一把猛地拉開了他的抽屜!
……
這四五個人里,為首的學生叫做桑戟,原身乃是一條黑吻鱷魚。
昨天是言干入學第一天,他們尚未摸清這名新生的跟腳,不便擅動。
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新生是龜族出身,而學堂上面的元、亨、利三班,也拎不出幾個龜族學生。
換而言之,言干他上頭沒有人罩。
既然如此,他們這些老生就該抓住這個機會,在新生面前亮亮本事。
「戟哥,今天上午,言干一直往他書桌裡面看,那裡頭肯定有東西。」
「嗯。」桑戟應了一聲,隨後衝著言干書桌的方向,慢悠悠地揚了揚下巴。
其中一名跟班當即會意。
他搶上前一步,突然拉開了言乾的抽屜,草草地在言乾的抽屜里翻動了兩下,跟班驚喜地叫出聲來。
「戟哥,你快看。」跟班瞪大眼睛,「言幹這小子膽夠大的,他把族裡的龜族幼崽給帶來了!」
桑戟上前兩步,低頭一看,訝異地露出笑容:
「嘿,居然還帶了幼崽上學,這麼能搞事,真是我輩中人……咳,我是說,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恰逢此時,一道聲音從幾人背後傳來。
「——你們圍著我的桌子幹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在聽到言干問出第一個字的瞬間,桑戟當機立斷地伸手往抽屜里一撈。
他靈巧地避開言落月咬合的下頜,直接把銅錢大小的烏龜捏在指頭間。
伸指輕彈了言落月的背殼一下,桑戟戲謔一笑,比出一根大拇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悠然道:
「小龜仔,你怕是有所不知,論起咬人的本事來,我們鱷魚才是這個呢。」
言乾的臉色徑直冷了下來:「放開我妹妹。」
桑戟恍然大悟:「哦,我說呢,明明是幼崽,家裡人也不好好看著,原來這是你妹妹——嘖嘖,她才這麼一丁點大,連化形都沒學會呢吧。你這當哥哥的居然也敢往外帶,真不愧是龜族,仗著自己命大,隨心所欲啊。」
言干跨前一步,臉上不帶一絲笑意,看起來和平日裡陽光話嘮的少年模樣,簡直有天壤之別。
「我讓你放開我妹妹!」
跟班們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怎麼跟戟哥說話呢。」
「就是,知道你剛進學堂,但也不能一點禮貌沒有啊。」
「無論你要做什麼,我接著就是了。」言干緊繃著說道,「你先放開我妹妹。」
桑戟看看言干,又看看正被自己拈在指尖、只有銅錢大小的小烏龜,玩心頓起。
他搖了搖頭,忽地一甩手,卻是把小烏龜直接拋了個高高!
失重感傳遍全身,作為被動體會飛翔感覺的當事人,言落月滿心都是屮艸芔茻。
要知道,剛剛她被桑戟捏著,卻沒有當場化形的唯一原因,就是怕對方只用兩根手指,拎不住她人形時的體重,再把她給摔了。
大庭廣眾之下,她不能隨便磕小回春丹補血,不然溢出效果容易嚇著人。
所以在外面的時候,言落月的血量,每一滴都很寶貴。
當然,言落月選擇按兵不動,也不乏她覺得妖族成長得比人族更快,所以理應懂事更早的刻板印象影響。
被龜族慢悠悠的生活步調薰陶久了,言落月下意識覺得,哪怕是男孩子之間玩些「我是你老大」和「我是你爸爸」的遊戲,也應該明白打鬧的尺度。
誰知道這些十三四歲大的小子們,真是遠遠超出言落月意料的莽。
明知道這是別人家妹妹,居然也敢把小龜往天上扔?
言落月可不想賭桑戟接人的準頭。
這一回,言落月剛剛落進桑戟掌心,還不等他出拋第二下,她就迅速變成了人形。
桑戟睜大眼睛:「唔,好沉!」
言落月的應對方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桑戟沒有想到,才這麼大點的小龜,居然就已經學會化形的本事。
猝不及防之下,他的手心便被言落月忽然加碼的體重帶得往下一墜。
眼看著眉目如畫的小姑娘直往下摔,桑戟神色微慌,下意識伸手,一連撈了好幾下。
直到言落月平穩落地,桑戟不引人注意地吁了口氣,這才若無其事地直起腰來,擺出個輕鬆的表情。
桑戟笑道:「行啊,放開她就放開她,本就不關這小丫頭的事。咱們貞字班的規矩,說來也簡單,你從我這幾個兄弟里挑一個,打上一場,若是贏了他,就有和我較量的資格。」
帶著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的笑容,桑戟眯起眼睛,用來自食物鏈上端的眼神睨了言干一眼。
「當然,若是你能贏了我,貞字班老大的位置讓給你坐。」
說話的時候,桑戟隱約感覺到,自己剛剛接住的那個小東西,仿佛要往自己的腿上撲,像是要上前阻止一般。
他想都沒想,條件反射性地,順腿就把言落月往旁邊帶了一下。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桑戟做夢都想不到的發展。
他萬萬沒有料到啊,言干看起來挺能打的,他妹妹居然會這麼弱小可憐又無助。
他就只是隨便拿腳扒拉了她一下,結果小姑娘一個屁股墩坐在了地上不說,而且連頭上的簪子都被撞飛了。
言落月坐在地上,暈頭轉向。
她仰頭一看,愕然驚覺:從剛剛到現在,在這一套「拋高高+腿扒拉+摔屁墩」的連擊之下,自己居然足足掉了5點的血。
鑑於簪子已經離體,這5點血,儼然相當於言落月生命值的一半。
言落月:「……」
言落月無fuck說。
不過……反正生命值掉都掉了,那她就乾脆利用一下?
轉轉眼睛,言落月心中拿定主意。
隱約聽見動靜不對,桑戟錯愕地低頭瞄了一眼。
接著,他就眼睜睜地看見,這玲瓏可愛的小女孩,居然大膽地伸出手,沖自己連點兩下。
小姑娘一字一頓地比出口型:「你、攤、上、事、了。」
說罷,不待桑戟反應過來,只見言落月啪嘰往地上一躺,腦袋朝旁邊一歪,霎時間面白如紙,怎麼看怎麼像是吹燈拔蠟的前兆!
桑戟:「……」
桑戟:「!!!」
這他媽,這是碰瓷啊!
怎麼著,當著他的面往地上躺,還真就硬碰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