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終於徹底消散。
伴隨著眼前的幻夢漸漸淡去,直至於無,從那位傳信夢魘身上飄散開的的清淡綠霧,顏色也變得越來越淺。
薄霧宛如一陣熟悉的晨風,在大家沒有留意的時候,就輕輕地刮過你的衣角,在天地間化作一聲悠長的風笛,隨即消弭。
言落月和巫滿霜睜開眼睛。
這一次,顯現在他們眼前的,是靈界熟悉的風景。
在剛剛的幻景里,他們足足度過了一段相當漫長的時光。
哪怕許多場景都進行了「快進」,但就像是剛剛品味過一部老電影一樣,一種難言的韻味還停留在兩人心頭,讓他們對著靈界的風景,生出一絲恍若隔世之感。
此事,言落月和巫滿霜還保持著他們主動踏入夢魘迷霧時的姿勢:他們兩個正手拉著手。
條件反射性地,言落月將巫滿霜的手握得更緊。
她好像還陷在剛剛的神木視角之中,一見到巫滿霜,心中就很安定。
言落月下意識想用葉子鋪滿他的肩頭,再用根系細細地描摹石頭上的霜花紋路。
——唔,兩個人手牽著手的感覺,好像是跟樹根纏著石頭的感覺不同哦。
那再體會一下?
不知不覺間,言落月又加重了一點手上的力道。
她剛剛作出這個動作,便感覺到巫滿霜的手指,也以相同的力道微微收緊。
言落月抬起頭來,只見巫滿霜正低頭對著自己微笑。
「……」
微風拂動了巫滿霜的鬢髮,讓它調皮地飛起,撲在近在咫尺的言落月頸窩處。
那縷柔軟微涼的青絲,發梢搔得言落月痒痒的。
如果換了從前,言落月一定毫不猶豫地再加重力道,當場笑鬧著跟小蛇掰一掰腕子。
但現在……
不知為何,言落月感覺兩人相牽的掌心處正微微地發著熱。
……就好像,就好像有什麼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最後一絲輕薄的綠霧,也在天地間散去。
那清透晶瑩的碧意,不由讓言落月聯想到,巫滿霜還是一條小蛇時的顏色。
從一條長度不足小臂的小青蛇,到陪伴著他第一次蛻皮,再到巫滿霜背後霍然展開螣蛇的羽翼,以及他們第一次龜蛇相纏,以玄武的模樣飛上天空……
原來,不光是從前的神木和霜岩,還是如今的龜龜和蛇蛇,他們都已經相互陪伴了這麼久。
「滿霜……」
言落月微微啟唇,剛想說點什麼,話音就被一個插曲驟然打斷。
只見在她身邊,那個此前一直昏昏沉睡,睫毛長長的夢魘信使,以一種喪屍推棺的姿態,詐屍般坐了起來!
言落月:「!!!」
巫滿霜:「……」
那一刻,巫滿霜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十分核善。
倘若不是感謝這位夢魘信使千里迢迢送信的辛苦,想來巫滿霜今天&3034記0晚餐,就會變成夢魘沾大醬。
那位剛剛醒來的夢魘,對自己躲過的危險尚無覺察。
他只是忽然覺得後背有點冷,於是蜷起翅膀抱了自己一下,在微風中輕輕地打了個寒顫。
直到這位夢魘信使睜開眼睛,言落月才發現,他的眼眸竟是金綠色的。
就像是春日裡剛剛發出不久的芳草,在夕陽下被鍍上一層輝光的草尖色澤。
單從容貌和氣質來說,這位夢魘信使,像極了西幻故事裡那些愛好和平、居住在森林深處的纖細精靈。
而他的翅膀則像是兩片薄紗。
閃動時美麗優雅,彎折過來用翅膀抱住自己時,這動作竟也有幾分矜持可愛。
雖然這位夢魘小哥猛然詐屍,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但長得像他這麼好看的人,本來就容易得到更多的原諒。
言落月揚起一個笑容,正準備對夢魘信使打一個友善的招呼,那雙金綠色的眼睛,就灼灼地投在了言落月的身上。
只見夢魘信使迅速站起,然後在言落月面前非常謙卑地半低下了頭。
他保持著虔誠而溫順的姿態,目光尊敬地只停留在言落月的下巴上。
夢魘輕聲問道:「我能感覺得到,讀到我夢境的人……是您嗎?」
言落月先是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身後的幾個靈界人:「他們之前也讀過你的夢境。」
「那不一樣。」夢魘信使謙恭又熱切地說道,「我能感覺到,『那個夢』被觸發了。觸發『那個夢』的,正是您和這位……」
夢魘一邊說著,一邊連著腳跟一起轉身,恭謹地朝著巫滿霜的方向。
言落月調侃道:「這麼說,你剛剛編織出的夢境,還是『僅特定好友可見』的了?」
從夢魘信使的表情來看,他雖然傳遞了這個夢境,但似乎並不知道這個夢境的全部內容——不然他的表情絕不可能如此平和。
也就是說……
言落月摸摸下巴,在心中暗想道:好傢夥,這夢境內容居然還是閱後即焚的。
怪不得自己要在《萬界歸一》的遊戲記憶里,塞一段關於夢魘做信使的內容。
原來夢魘信使是真的好用,誰用誰知道。
得到言落月的肯定回答,夢魘信使有點激動地對言落月彎腰行了一禮。
不得不說,美少年激動起來時,臉上泛起一絲潮紅,看起來也別有風致。
只是,他要是不說接下來那句話就好了。
「那麼!」夢魘信使大聲道,連聲音都微微地顫抖著,「那麼,您就是我,是我們魔族……尊敬又偉大的,那位母親!」
所有人:「……」
巫滿霜:「……」
言落月:「……噗!!!」
幸好她此時沒在喝水。
但即使是這樣,言落月仍然無可避免的噴了!
從情感上講,言落月理解為何夢魘信使會這麼稱呼自己。
——落月之木是所有魔族人心目中的信仰。
特別是在傀儡噬情網入侵,死去的魔族人魂魄,都被收攏進記落月之木以後,這種信仰就更是得到了加強。
魔族人稱魂魄進入落月之木的過程為「回歸」。
眾所周知,世上既然存在著「回歸了大地母親的懷抱」這種說法。
那麼,魔族人也創造了「回歸神木母親的枝杈」這一觀點,也是非常自然……自然個鬼啊!
雖然在夢境裡,言落月知道魔族人都信仰落月之木,但這跟真實感受起來,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至少在夢裡,不會有這樣一個長翅膀的美少年,忽然跳出來管你叫「媽」吧?
言落月當場劇烈嗆咳起來,對於這個稱呼,她感到十分汗顏,不由連連擺手。
巫滿霜站出來,阻止了夢魘信使的下文。
他淡淡道:「你可以對著落月之木祈禱,但不要這樣稱呼她。」
言落月拼命點頭:對,樹形和人形時,被人敬仰禱告的恥度,是完全不在一個台階上的!
夢魘信使倒是乖乖聽從了巫滿霜的吩咐。
但緊接著,他就把目光轉向巫滿霜,然後同樣期待地張開嘴唇。
「那麼,您就是……」
言落月連忙阻止道:「感謝的話可以對著滿霜之石說,總之,也不要那麼稱呼他。」
「你叫我們兩個言道友、巫道友就好了。」
雖然在落月之木的記憶里,魔族人沒有認滿霜之石為父的習慣。
但就是這樣,才更讓人害怕。
萬一眼前的美少年小嘴一張,叫出來一句「您就是隔壁老王家的巫叔叔」……
那麼,即便他是勞苦功高的信使,恐怕也無法阻擋巫滿霜今晚的菜單,就是夢魘沾大醬了。
輕咳一聲,言落月岔開了這個話題。
「這次冒著這樣大的危險送信,實在是辛苦你了。還沒有問過呢,你叫什麼名字?」
得到言落月的親自垂問,夢魘信使激動得臉龐漲紅。
他大聲道:「我本名紀影,此行前來送信以前,族中長老替我占卜,得到落月之木親自替我賜名護身。」
言落月:「……」
不知為何,一聽到這件事,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緊接著,夢魘信使一字一頓道:「落月之木為我賜名為——紀錄片!」
言落月:「……」
言落月默默捂臉。
考慮到信使傳信的過程,是給她和巫滿霜播放獨家電影,這個名字起得非常恰到好處。
就是宛如網遊id,渾然不像個人名。
由此可見,哪怕那邊的落月之木本體正處於掛機狀態,完全憑本能行事,隨機搖號出的名字,也充滿了言落月的個人風味。
「現在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幹得好。」言落月讚許了一句,「不過,我們還是繼續叫你紀影吧。」
「好的。」
言落月彎起眼睛笑了笑,溫和地徵詢道:「關於魔族現在的境況,你願意跟我和滿霜前往修真界,與人界、妖界的領袖將事情說明嗎?」
聽到這個問題,夢魘紀影便一下子站直了。
他單手按在胸前,以魔族的禮儀,非常優雅標準地對言落月和巫滿霜行了一禮。
「固所願也,不敢請記耳。既然是您的吩咐,那麼我將在所不辭。」
……
為了觀察天空中那個空間通道的變化,歸期被定為七日之後。
不久之前,紀影被一擁而上的靈界人熱情地包圍。
他們拉著這位來自異域的信使,帶著他去唱歌、跳舞、喝酒、吃肉,就好像紀影是一位久違的老朋友。
言落月沒有阻止這個快樂的慶祝聚會。
她只是叮囑紀影,讓他不要隨便把自己和巫滿霜的真實身份說出去。
要是靈界人得知她就是「神國」里的「神木」,對她高呼幾聲「我們仁慈的母」……
言落月就真得當場腳趾挖地,刨個坑進去臥沙了。
任大家圍在一起吃吃喝喝,言落月和巫滿霜在一旁找了一個清淨的角落。
他們兩個開始商量起,該如何對抗傀儡噬情網的問題。
想當初,落月之木之所以會凝成化身,就是為了在相同的時間內,獲得更加寬鬆的思考餘裕。
除此之外,她也盼望自己能和其他兩界建立聯繫,為此後註定要有的大戰贏得更多幫助。
至於言落月歪打正著,如此之早就來到了靈界,這倒是誰都沒能預料到的。
對於那隻罪魁禍首的態度,言落月的態度非常堅決。
「很確定的一點是,咱們決不能讓它跑掉。」
這場拉鋸戰,以烏啼之火在超超超巨型滾圓魔上,撞擊得四分五裂為始,一直持續到現在。雙方已經互相折磨了將近萬年。
在這樣長的時間裡,傀儡噬情網也未必沒有起過跑路的念頭。
但問題就在於,它已經跑不了了。
為了拿下落月之木,它幾乎用出了所有的傀儡絲,和落月之木的枝杈、樹根連接在一起。
這麼多年過去,兩邊僵持的力場已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無論是誰先鬆手,誰就會遭到強大的反噬力。
在一開始的時候,主動權或許還掌握在這個傀儡噬情網的手裡。
但現在,優勢已經一寸一寸地向著修真界偏移。
除非傀儡噬情網痛下決心,決定斷腕求生,舍下自己的大部分傀儡絲離開這個世界。
不然的話,它和落月之木的這一戰,必然要以一生一死作為最後的結局。
對於言落月的觀點,巫滿霜也非常贊同。
「它既然有開拓空間的能力,那就不能讓它跑掉,不然貽害無窮。」
從道德上講,放過這隻傀儡噬情魔,無異於放虎歸山,是在禍害其他世界。
而從理智上講,修真界的靈氣如此充足,誰知道它會不會在積蓄了足夠的力量以後捲土重來?
——除魔務盡。
這是人界修士用多年以來的血淚對抗,總結出的一條真理。
言落月扳著手指計算兩方實力。
「一旦開戰的話,妖界、人界、魔界的修士,都可以對戰繁衍出的魔物。」
「嗯。」
記「靈界人可以進入「網絡」,像是病毒入侵電腦那樣,襲擊銀絲網的大本營。」
「對。」巫滿霜不忘提醒言落月,「但靈界人的修為是個問題。」
雖說大部分靈界人在攻擊力上,和劍修一樣可以跨級別,但他們的修為天花板實在太低。
到目前為止,儘管言落月努力地培養過了,但除了岑鳴霄馬上就能晉升金丹之外,剩餘的靈界人也只有築基後期的修為。
「這樣一來,靈界人會有些危險。」言落月默默盤算著,「所以除了靈化者之外,《萬界歸一》的陣線也要全面壓上。」
「——對了,還有那隻融合在銀絲網裡的噬情魔。」
言落月驟然回憶起來,在《萬界歸一》的「世界陣營戰」里,有很多次攻擊都是被那隻噬情魔抵擋回來的。
感情乃是人類這個物種不可割捨的特性。
所以面對噬情魔,他們缺少一種一擊制敵的專精手段。
話音剛落,言落月和巫滿霜對視一眼。從眼神的交匯中,兩人看出,他們都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楚天闊。
那個對付噬情魔的答案,此刻就在唇邊。
言落月握起拳頭,輕輕在掌心一敲,道:「對啊,體煉之術!」
關於如何制服噬情魔,宋清池和楚天闊已經研究出可行的先例。
言落月只需把落月之木的一部分,煉製成捕捉噬情魔的容器就行了。
比起言落月的不加猶豫,巫滿霜反倒有些遲疑。
他緊抿著嘴唇,目光在言落月的面孔上不住打量:
「但是,體煉之術畢竟是把你的本體煉製成……」
「沒關係的!」言落月大手一揮,十分歡樂,「我又不像是楚師兄,我的本體又沒長腰子!」
巫滿霜:「……」
等等,這是腰子的事兒嗎?
……好像還真有點關係。
而言落月這邊,早已經腦洞連黑洞,思維徹底放開。
她的樹杈有那麼多,而且樹杈之間並無區別。
除了用到一部分煉製捕捉容器之外,言落月還可以再煉製一部分落月之木。
她會讓它們變成獨特的法器,將至陰之力的威能可以發揮到淋漓盡致。
這樣一來,就相當於給落月之木配了好多把四十米長的大刀——哇,簡直想想就帥!
巫滿霜定定地看著言落月的表情。
他說:「落月,我覺得你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言落月信誓旦旦:「沒有。」
「……真的嗎?」
言落月嘿嘿一笑:「我在想著,等拔了那傢伙的網線以後,就把那兩根反拗過來的樹枝煉一下。」
「這樣一來,無論一年四季,我都能對著你開出漂亮的小花。」
「……」
聽了這話,巫滿霜的動作當即一頓。
少女的清潤活潑的音色,比得過世上的一切仙樂。它們像是投入心湖的小石子,調皮地在水面上盪起一片又一片&30340記漣漪。
這一刻,春風忽然變得如此和煦,幾乎令人醉倒在它的溫暖里。
那兩根大樹杈上,美麗的花朵尚且沒有開放。
可在這一瞬間,它們卻仿佛已經綻開在巫滿霜的眼睛裡了。
……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採用體煉之術作為對付傀儡噬情網的武器,那言落月就得為這件事做好準備。
在靈界的這幾年裡,言落月在教授大家煉器之餘,自己對於煉器一道的鑽研也一直未曾放下。
體煉之術,當然也一直是言落月的研究課題之一。
所以言落月知道,在靈界之中,有一種白珍珠磨成粉,再經過特殊處理後,極其適合作為體煉之術的緩衝材料。
「明日裡讓岑大哥為我準備一些。」言落月喃喃自語,「唔,正好今天得閒,不如我先親自去選上一批吧。」
作為煉器師,辨識材料乃是言落月的基本功。她親自去選,更容易挑出自己心儀的好珍珠。
言落月對巫滿霜招招手:「滿霜,你和我一起去嗎?」
巫滿霜低頭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下。
「嗯,我先去拿點東西,然後就過去陪你一起挑。」
……
非常奇妙的是,靈界的這種白珍珠,不是出產在蚌殼裡,而是從溪水旁的白沙間「長」出來。
言落月猜測,兩種珍珠雖然外表相似,但靈界珍珠的成分,應該和修真界的珍珠大有不同。
對普通人來說,白珍珠埋在白沙里,兩者色澤相近,要找它很費眼睛。
但像是言落月這樣的元嬰修士,只需神識一掃,就能度量出附近的沙層底下究竟有多少珍珠,又分別埋在什麼地方。
她細緻地御起靈氣,一層層掃去表面上的浮沙,再把珍珠握進手裡。
忽然,不遠處傳來踏水的聲音,原來是巫滿霜踩著清可見底的小溪,一步步朝她走來。
言落月抬起頭,下意識叫了一聲:「滿霜……」
「霜」字的後半截,悄然無息地被言落月吞進自己的嗓子眼裡。
她極力地清了清嗓子,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但聽起來還是比平時細弱的很:
「滿霜……你怎麼……」
言落月本來以為,巫滿霜是回去取東西。
誰能想到呢,這些年來一直堅持在靈界穿長袍,端肅衣冠的小蛇,今天竟然入鄉隨俗,換了一件靈界特有的紗衣。
說是紗衣,其實只不過是一條金色的輕紗,巧妙地繞過肩膀,斜跨過小半胸膛。
薄紗在腰間系了一個結,襯托出勁瘦的細腰,然後尾端則繞在巫滿霜的手腕上。
巫滿霜不緊不慢,踩著溪底的鵝卵石,一步步朝言落月走來。
言落月的眸光卻不自覺地晃了晃。
從前她勸小蛇換上「兌愁眠」這個馬甲的時候,言落月曾經拿出一套南疆妖子的衣服,勸說巫滿霜換上。
那衣服有著孔雀尾羽般的碧色,下方點綴著一排排的白銀流蘇。
因為言落月覺得,巫滿霜天生膚色蒼記白,用白銀作為裝飾,正是相得益彰。
然而她到今天才知道,當滿霜將一件輕紗披在肩上,便好比黃金熔煅成的花紋,銘刻在凝脂般的白玉上。
薄薄的金紗之下,肌膚的紋路若隱若現,盡顯富貴皇華的金玉氣相。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巫滿霜涉水而來的模樣。
他赤足踏過清冽的溪水,水波之下,腳背上的每一根青色血管都看得分明,仿佛是美玉上的一種妝點。
每落下一步,就踩起碎晶般的水珠,打濕了薄薄的紗褲,讓布料緊貼在他線條優美的小腿上。
在陽光的映照下,巫滿霜整個人幾乎白得發光。
不知不覺間,言落月的喉頭微微地滑動了一下。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更喜歡平時的打扮,所以不願意穿這裡的裝束呢。」
巫滿霜笑了笑,仿佛不經意般扯動了一下那件金色的輕紗。
「確實有點,所以只給你看。」
說話之間,巫滿霜已經越走越近。
他逆著陽光而來,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以自己的蔭涼默默覆蓋在言落月的身上。
微風吹拂而過,將巫滿霜身上的水汽和淡淡的清新氣味傳至言落月鼻端。
那明明是平日裡讓言落月習以為常的氣息,但不知為何,在此刻,它就和巫滿霜本人一樣,存在感一下子變得鮮明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言落月忽然意識到,巫滿霜不再是她印象里庭前玉樹般的少年人,他已經長大了。
所以,他不再像從那樣,只有在吃過增齡丹後,身高才會一下拔高數寸,形成和少年模樣形成鮮明對比的青年姿態。
在這七年的朝夕相處,形影不離之間……在言落月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巫滿霜的身姿變得更加修長、肩膀也更加寬闊。
就連他眉眼中流轉的自信,還有望著自己時那份始終如一的專注,也從言落月最熟悉的默默凝望,變為現在這樣,多了一絲進攻性的模樣。
這份進攻性並不傷人,至少永遠不會傷及言落月。
可就像孔雀展開自己炫目的尾羽那樣,這一刻的巫滿霜,竟耀眼得讓言落月不忍心移開眼睛。
「……」
見言落月微微發愣,巫滿霜彎起眼睛,主動接替了她的工作。
他御起清風拂過足下的白沙,露出隱藏在沙粒里的珍珠。
巫滿霜把它們一顆一顆彎腰捻起,集成一捧,托在掌心裡遞給言落月。
在他彎腰的時候,言落月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小蛇的腰線上。
在蒼白的肌膚之下,流暢的肌肉群繃緊又鬆弛,小小的起伏好似波浪,讓人在看了以後,無端生起一股想要伸手碰一碰的觸動。
以及在脊柱兩側,那兩顆微微凹陷的誘人腰窩……
巫滿霜一下子直起身來,把珍珠遞到言落月眼前。
剎那間,言落月竟像是被撞破了什記麼似的,有點慌亂地避開了目光。
「落月?」巫滿霜疑惑地輕喚了一聲,「珍珠,你不要嗎?」
那捧雪白的珍珠,被巫滿霜托在掌心裡,竟然與他的手掌同色。
「這些不夠吧,我再替你找一些啊?」
說話之間,巫滿霜一下子靠近過來。
這明明是平日裡早已習慣的距離,以他們兩人的親密無間,更加貼近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但就在此時此刻,隨著巫滿霜向前邁出的那一步,那股獨屬於他的氣息,像是冰雪一樣微冷而清新的氣味,便一下子撲近過來。
「……」
不知怎地,言落月忽然感覺空氣都好像燃燒起來。
熱燙的氣流,此時正火辣辣地烘烤著她的雙頰。
言落月迫不及待地想要說點什麼,岔開話題。
但非常難得地,她張了張嘴,竟沒找到適合的話。
唯有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響徹言落月的胸腔。
……而且,在如此貼近的距離里,這聲音也一定瞞不過巫滿霜。
望著她這少見的模樣,巫滿霜輕笑一聲:「珍珠,我替你找了。」
「——你還想說什麼?吸溜吸溜?我也替你說了罷。」
「!!!」
「不不不,這次我沒想、沒想吸溜吸溜……」
言落月咽了口口水,胡亂地把巫滿霜遞來的珍珠掃進儲物袋裡。
那股熱空氣的範圍好像越擴越大,現在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耳朵。
言落月連忙道:「那個……我有東西忘帶了,我回去拿點東西。」
她這輩子的身法,都沒像今天一樣靈巧過。
巫滿霜剛剛伸出手,就被言落月閃身躲過。她大步流星地往遠處走去,一開始還只是快步疾走,後來乾脆變成小跑。
言落月用手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降溫,卻非常意外地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笑,笑容幅度擴散到無法隱藏。
「……哎呀。」她輕聲道,「哎呀!」
巫滿霜只攔了言落月一下,見她跑開,就沒有再追。
他站在原地,目送著言落月有些慌亂的背影,自言自語地搖頭笑了。
「真是的,怎麼都用這個藉口……」
他之前找理由去換衣服,就推脫有東西忘帶。現在言落月匆匆跑開,居然也不換一個理由。
言落月雖然離開,可她身上的淡淡香氣,仿佛還縈繞在這片白沙灘上。
就連小巧的沙坑腳印里,都殘留著言落月身上的溫度。
又往前走了兩三步,清澈的溪水映照出巫滿霜的面容。
巫滿霜看著自己水中倒影里的打扮,又想起言落月離開之前,那個低頭垂眼的羞澀神情……
下意識地,巫滿霜的臉頰也開始湧上熱度。
幸好這一幕沒被落月看見。巫滿霜在心中暗暗想道:不然她肯定又要變成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說不定還要口頭調戲幾句,得寸進尺。
……等等,這樣一想,似乎被看見了,也沒什麼不好。
無奈地搖了搖頭,巫滿霜撥亂了水波中&記30340倒影,似嘆似笑地自語了一聲。
「小假把式……」
……
一晃七天過去,告別的日子終於到來。
當初來到靈界的時候,只有言落月和巫滿霜兩個人。
現在離開的時候,隊伍里又多出了岑鳴霄和紀影。
他們兩人將分別作為靈界和魔界的代表,來到人間,去傳達關於合作的信息。
在道別之前,言落月準備了像是小山那麼大的一堆包袱,裡面全都是靈界的特產材料。
他們四個人人有份,沒人可以逃脫背大包的苦役。
這些年來,言落月給大家當了那麼久的老師,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靈界之人視為「神使」。
除此之外,她雖然未加入自由盟,卻也獲得了自由盟的客卿身份。
綜合多條因素,言落月在靈界中的人望自然非同一般。
這句話里的意思是……在言落月道別之前,朋友們都紛紛前來送行。
基本上,他們每個人都穿著靈界的特有裝束,而且其中不乏肩寬腿長、盤正條順、英眉星目的蜜色肌膚美男子。
更有甚者,還有許多人在過去的日子裡,曾和言落月稱妃道友。
「盾妃此別,要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哦哦,是咖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