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相連的空間通道確實很不穩定。
言落月和巫滿霜各自背著大包小裹,其中一個包裹的扣子崩開,東西都差點丟失在空間亂流里。
整個空間通道給言落月的感覺,就像是一條年久失修、剛經歷過泥石流,又被暴雨沖刷了一通的鄉村土路,十分難走。
倘若她或者巫滿霜帶了儲物袋,受到空間容納的影響,這條鏡子通路還不知道要怎麼樣。
空間通道的四周,是萬花筒一樣斑斕炫彩的顏色。
人在剛剛進入其中時,可能覺得頗有科幻之感。但在熟悉了以後,言落月就只覺得累眼睛。
哪怕以言落月和巫滿霜的速度,這條九曲迴環的通路,都走了他們小半個時辰。
如果不是姬輕鴻在大事上一向靠譜,言落月差點以為自己誤入了某個鏡中迷宮。
終於,通道的盡頭就在眼前。
言落月雙腳重新踩上踏實的地面,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轉頭再看巫滿霜,小蛇雖然性格內斂,沒有表現得太過外露,但舒緩的眉眼也昭示了他對現在的滿意。
言落月環顧四周,只看見一片一望無際的原野。
她放出神識再探,一時片刻都觸不到這片空間的邊際。
果然,這是一處極其龐大的秘境。
從大致環境上來說,這處秘境無論山丘、草甸、還是彎折的河渠,都和修真界十分類似。
但在植物和動物的種類上,卻與修真界大有不同。
而且比起修真界來,此地的靈氣顯得有些稀薄。
巫滿霜瞭然道:「難怪那位煉製破界鏡的前輩,沒有把這裡當做隨身靈田。」
以此地的靈氣程度,最多種植出中級品質和低級品質的靈藥。
要想蘊養出高級品質的靈藥,那恐怕得倒貼錢。
但眾所周知,出售原材料和出售商品相比,前者的利潤往往不如後者豐富。
那位前輩既然有煉製破界鏡的本事,肯定看不上種植低級、中級靈藥帶來的這點小錢。
言落月點點頭,又好奇道:「不知道這裡的時間流速,比起我們那邊如何。」
假如流速是二比一,四五年後,言落月可以帶著一億或者十億的神識金條回去,而修真界才過去兩三年。
假如流速是五比一,那就更好了。言落月在這裡漲了五年的血條,修真界才過去一年。
假如流速是五百比一……
巫滿霜只用一句話,就制止了言落月繼續做夢。
他用一種旁觀者清的態度,十分篤定地說:「那師尊一定驚喜過望,然後當場把培訓流水線的事都交給你干。」
言落月:「……」
這種事……姬輕鴻確實是做得出的。
這麼一想,好像也沒有那麼迫切地想要回去了呢。
輕咳一聲,言落月解下背上的巨大包裹,然後從裡面刨出了一隻煉器爐來。
巫滿霜微微一愣:「落月,你要煉製代步法器嗎?」
「代步法器等會兒再煉。」言落月抬抬下巴,「現在嘛,當然是要煉製最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儲物袋!
既然儲物袋不能通過空間通道,那她進入秘境以後現場煉製,這總成了吧。
一個修士,不能沒有一隻儲物袋,就像是一隻龜龜,不能失去她的殼殼。
言落月現場煉製了兩個大容量儲物袋,和巫滿霜一人一個。
他們把自己帶來的物品全部收好,然後隨意找了個方向前行而去。
言落月一邊走,一邊放出神識,探索周圍環境:
「這秘境確實廣闊,物種也十分豐富。若不是開啟一次耗費太巨,只怕宗門早就把它當做普通弟子的歷練之地……」
說到這裡,言落月的話音驀地戛然而止。
她牽著巫滿霜的手掌,不由得微微掐緊。
在同一時刻,巫滿霜抬起頭來,神識如同一條長鞭般甩射出去,遙遙探向言落月神識停頓的方向。
「那裡是……」
「一座城池。」
有城池,就代表有人類,或者說智慧生物的聚集,而且聚集規模還很不小。
巫滿霜和言落月對視一眼,彼此臉上都浮現出幾分訝然之色。
片刻以後,言落月低低地罵了一聲:「臥槽,我終於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這片秘境範圍如此廣闊、生物如此豐富、空間通道如此不穩定,時間流速還與修真界的時間流速不同了。
因為……這裡根本不是一片秘境啊!
這裡他喵的是一個單獨的新世界!
言落月扼腕道:「那位製作破界鏡的前輩,當初真應該往深處多走走。」
這麼重要的一個情報,竟然硬生生被他給忽略掉了。
巫滿霜想了想,卻不這麼認為:「這裡的時間流速,比我們那裡更快。所以說,那位前輩來到這片世界時,看見的多半不是現在的模樣……」
幾千年前,此處生活的人類未必有能力建起城池,或許還在茹毛飲血也未可知。
既然有了城池,那就有了前進的目標。
言落月和巫滿霜筆直地朝著那座城市走去,步速均勻穩定,並不急著趕路。
因為接下來,他們還有至少四五年的時間,都要呆在這個世界裡。
所以兩人無論想做什麼,都不必急於一時。
隨著越來越接近城池,言落月也見到了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本土居民。
那是一個外表和他們相差無幾的人類,相貌很是英武。
此人坐在一架頗有異域風情的車子上,拉車的生物長得有點像馬,但腳掌很寬,頭上生著角狀的肉瘤,皮毛顏色非常艷麗。
言落月看見這種動物的第一眼,就同時聯想到「彩虹小馬」和「獨角獸」,一時間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她在打量那拉車的生物,車上的人卻也在看著他們兩個。
此人用一種古怪的眼神,上下掃視過言落月和巫滿霜以後,小聲嘟囔了一句「實心的」,就一抖韁繩,駕車離開。
言落月:「???」
言落月和巫滿霜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是發音相似讓我聽錯了嗎?還是說,這個世界的通用語,和修真界裡是一套?」
「目前還不確定。」巫滿霜心思細膩,眼神毒辣,因此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裡,注意到了更多細節,「落月,你看到他的打扮了沒有?」
那個駕車的男人,穿著很是清涼。
他身上的衣料,顏色鮮艷柔軟,哪怕以這個世界的標準評判,質地也應該不錯。
但這男人上身就只披掛了一條不寬不窄的布料,像綬帶似地遮住半個胸膛,末端系在左手手腕上。
至於下裝,他穿著一條料子很薄的短褲,腳下也沒踩任何鞋襪。
這是本地的特色服裝嗎?言落月有些不大確定。
兩人再往前走,又遇到了一些行人。
幾乎每個人在路過時,都會用奇異的眼神打量他們一遍。
然後,許多人都會輕輕一撇嘴角,嘀咕一句「實心的」。
言落月:「……」
言落月總結出這些人的特徵:凡是坐在馬車上的,穿的就要少一點、薄一點。用雙腿走路的,穿的就會厚一點、多一點。
至於像她和巫滿霜這樣,從頭穿戴到腳,而且身上還帶了點叮叮噹噹小首飾的,簡直是絕無僅有。
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風的溫度,言落月喃喃道:「跟氣候應該沒有關係。」
這個世界的溫度,有些像初春——剛剛冰消雪融,春回大地,街上的行人怎麼打扮都有理。
穿羊絨大衣可以,穿風衣半裙可以,身體倍兒棒的小伙子穿個短袖t恤,那也凍不著。
但為什麼此地之人看著她和巫滿霜的眼神,就像是看見兩個大夏天套羽絨服逛街的沙雕呢?
就在言落月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身後又駛來一輛獨角車。
這一次,車上的年輕人放緩了車駕的速度,主動對言落月和巫滿霜打了個招呼。
「你們兩個,不是這寶蘭城的人吧?」
年輕人一邊說話,一邊上下打量著言落月和巫滿霜。
在看到他們兩個的面容時,那雙因為頻繁轉動而顯得輕浮的雙眼裡,頓時閃爍起兩團精光。
「……」
言落月和巫滿霜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年輕人說話時,語調里的方言味道很重。但他講的話,言落月和巫滿霜居然都能聽懂。
這倒是方便了。
言落月笑了笑,大大方方道:「是,我們自遠方而來。」
「困怪了,聽口音,你們就不是這寶蘭城的人啊。」
年輕男人恍然大悟,往旁邊挪了挪,在車上給兩人騰出個地方。
「上車吧,讓我捎你們一程!」
這位年輕人自稱「小阿鼠」。
據說,他的母親生下他時,家裡的耗子正好也生了一窩老鼠,所以令他得了這麼個名字。
巫滿霜注意到,這位年輕人身上穿的衣物,非常之稀少輕薄。
在簡短的交流以後,言落月確定了一個事實:這個世界的語言,和修真界大致能夠通用。
但在某些詞語或者搭配上,衍生出了不同的語意。
比如說,這年輕人之前那句「困怪了」,其實就是「難怪難怪」的意思。
再比如……
額,為什麼這男人一邊打量她和巫滿霜,一邊念叨著「實心的」?
言落月迷茫道:「『實心的』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說?」
從表情和語氣上判斷,這稱呼有點類似「鄉巴佬」。但在實際意義上,應該有所差別。
聽了言落月的問題,小阿鼠臉上閃過一絲近乎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喃喃道:「看來,你們還真是從非常遙遠、非常偏僻的地方而來……」
「嗯?」
小阿鼠嘿嘿一笑,放下手中的擺件,問道:「你們會靈化嗎?」
「靈化是什麼?」言落月挑挑眉,猜到這大概就是這個世界的獨特生態。
小阿鼠唔了一聲,下一秒鐘,他當著言落月和巫滿霜的面,五官變成蠟融似的一團,然後顏色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半分鐘內,從頭顱到腰間,小阿鼠的身體化作一團半透明似的幽靈影子。
他的腦袋變成一個大圓球,看不清五官,五指更像是哆啦a夢似地變成了球型。
與此同時,掛在小阿鼠肩膀上的那件衣服,也穿過幽靈的影子,啪嗒一下掉在馬車車座上。
言落月有點好奇,試探著用手指輕觸小阿鼠的手臂。
她的手指從幽靈化的小阿鼠身上穿過,就像是穿過一片空氣。
小阿鼠嘿嘿笑道:「除非你也靈化,不然實心人是碰不到我們的。」
是嗎?
聽到這個說法,言落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在小阿鼠「靈化」的瞬間,她從對方身上察覺到明顯的靈氣波動。
言落月很確定,假如自己動用靈力,即使對方幽靈化了,也無法躲避她的攻擊。
片刻以後,小阿鼠重新凝練出肉/身,第一件事就是撿起掉在車座上的衣服穿起來:「這就是靈化了。」
巫滿霜問道:「靈化時,你們沒有感覺嗎?」
「是啊。」小阿鼠把那條綬帶似的衣服穿好,「不會冷,不會熱,不會渴,不會餓。可惜啊,這種狀態不能一直保持下去,不然該多自在!」
言落月聽到這裡,終於恍然大悟。
怪不得這裡的人位置越高,身上的衣服就穿得越少。
畢竟他們一旦冷了熱了,都可以直接靈化解決。
而且,靈化也不能連著衣服一起變。
所以在結束靈化狀態後,大家還得把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
久而久之,人類順從自己害怕麻煩的天性,越強的人,衣服件數越少,越好穿脫了。
——換而言之,言落月和巫滿霜把衣服從頭穿到腳,這就是無法靈化的證明。
怪不得每個路過的人,都能看出他倆是實心的。
言落月又追問道:「每個人都能靈化嗎?」
小阿鼠哈哈大笑:「大多數人都能靈化,但也有少部分人不能。你看你和這位小哥,你們兩個不就沒有這樣的本事嗎?」
言落月微微一笑,心想我們確實沒法幽靈化,我們只能妖化。
他們兩個可以現場變龜變蛇,而且還能變成玄武組合。
小阿鼠從獨角車上翻出水囊和杯子。
圓腳酒杯是用這個世界特有的金屬製成,看起來仿佛在白銀上灑滿了星斑。
「喝吧,你們遠道而來,一定渴了。」小阿鼠慷慨地說道,「我們寶蘭城的人,最是熱情好客!」
巫滿霜接過小阿鼠硬過塞來的酒杯。
他的嘴唇剛剛碰到清水,便不由得笑了起來。
那笑容意味深長,言落月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個中含義。
言落月眨眨眼睛,戲謔地和巫滿霜對視了片刻。
——居然還真有敢的?
巫滿霜的眼神里,顯然也有點嘆服:是啊,居然還真有敢的。
下一秒,言落月也飲下清水。果不其然,她眼前當即浮現起-9的血條傷害。
言落月:「……」
她瞪著那個數字看了半天,確定真的是-9,而不是-99。
……嘖,傷害值連10點都達不到,這小子拿出的藥效,有點菜吧?
不過也是,這個世界靈氣稀薄,無論是靈藥品種、靈礦品級,還是修士能到達的修為,都肯定要遠遠弱於修真界。
算了,借本地人的身份,混進城裡更方便。
言落月在心中嘀咕一句,接著很有戲地裝作昏迷。
她倒下以後,巫滿霜也貼著言落月身邊倒下。
兩人一點緊張感都沒有,躺倒的瞬間,巫滿霜還捏了捏言落月的掌心。
眼見兩人都被放倒,小阿鼠大笑一聲:「哈哈,真是兩個實心的!」
他揮舞起韁繩,得意洋洋地向前方的寶蘭城門駛去。
而小阿鼠決計想不到的是,車廂之中,理應「昏迷不醒」的兩人,正在袖子底下用拼音比比劃劃。
巫滿霜在言落月的掌心裡描畫道:這小子,倒是個黑心的。
言落月雖然閉著眼睛,但眉梢眼角處仍然流露出一絲笑意。
她也在巫滿霜手掌里寫道:是啊,等會兒我們把他揍到變成空心的。
正在疾馳駕車的小阿鼠,不知怎地,後背驀然一涼。
……
入城時,言落月外放神識打量,發覺此地的錢幣乃是一種綠色葉片狀的固體,被稱之為「葉」。
這種固體中,含有少量的靈氣,十葉差不多可抵一枚靈珠。
小阿鼠入城時,共交了三十葉的入城費,其中也包括言落月和巫滿霜的那份。
雖然多付了二十葉,但小阿鼠揮舞韁繩時,心中還是得意洋洋。
他在路上時,一眼就看重了這對實心人的漂亮。倘若把他們賣到城主府去,至少能賺個……
沒等這念頭完全落定,一陣涼意就蔓延上了小阿鼠的後頸。
他半轉過頭,恰好對上壓在自己頸項上的一截刀刃,還有言落月單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眼睛。
小阿鼠微微一愣:「你們醒得倒快。」
說話之間,這男人迅速靈化,身體變成空氣似的幽靈狀。
他頗為自得地嘿嘿一笑,剛想說點什麼,就不由自主地慘叫起來。
只見那漂亮活潑的小姑娘,一把捏住他的手腕。
這少女明明是個實心人,卻可以實打實地握住他已經靈化的軀體。
她的掌心就像是烙鐵,和女孩兒接觸的那塊皮膚,正無法控制地變回實體。
甚至,這種實體化像是傳染一般,沿著小阿鼠的胳膊往上蔓延,眨眼間就將他轄制回肉/身模樣!
小阿鼠驚恐道:「你們是什麼人?」
就算是入侵的魔物,也沒有這種強行打破靈化的方式!
言落月假笑一下:「如你所見,我們只是兩個路過的……實心人而已。」
巫滿霜的反應就比較直接,他掀開車簾,指著街上行走的許多城民,冷聲問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哪怕沒有外放神識,在目光所及之處,也能看到那些城民或是左手右手,或是左腿右腿,十個里倒有三四個都被砍去一截。
假如只有一個,還可能是是意外殘疾。但這麼多人都斷了一隻手腳,事情顯然沒那麼簡單。
小阿鼠苦著臉道:「那、那是靈化城民的待遇,關你們實心人什麼事啊?」
「……嗯?」言落月皺了皺眉,手上輸出的靈氣瞬間加大了幅度,「不是說靈化以後,無法受到物理傷害嗎?」
「疼疼疼疼!求你了,實心的小姑奶奶,你快放手!」
小阿鼠倒抽一口冷氣,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什麼事都招了。
首先確定一件事,在這個世界裡,針對罪犯靈化者的懲罰中,是沒有坐牢這個選項的。
畢竟,靈化以後就能直接穿牆,無論判了幾年徒刑,只需一個晚上就能逃跑。
所以對靈化者的懲治方案,要麼然是當場釋放,要麼當場處決。
如果犯了罪不至死的錯誤,那就派出同樣能靈化的人暴打囚犯一頓,或者直接砍手砍腳。
巫滿霜眯起眼睛:「他們,都是犯了錯的人?」
一座城池裡的罪犯,會有這樣多嗎?
小阿鼠搓搓手掌,訕訕一笑。
原來,這位寶蘭城的城主,脾氣十分暴虐,推倡嚴刑酷法,治下民不聊生。
所以,即使是人頭稅沒有交齊這樣的小錯,也會被城主派來的侍衛砍去手腳。
由於大家都知道,斷手斷腳之人是罪犯,甚至還是重犯。
如果這些城民離開寶蘭城,由於身體殘缺,也很難被其他城池接納,只能做個流民。
所以,即使被城主如此對待,被砍去手腳的城民也無處可去,只能繼續留在寶蘭城中。
故事剛剛聽到一半,言落月的眉頭就深深皺起。
她冷聲問道:「那麼,你又是什麼人呢?」
小阿鼠臉上的笑容,頓時更掛不住了。
——他是個行走在各城之間的掮客,專門牽繩引線,給各地的富商豪強提供各種貨物。
當然,只要有錢賺,他也不會拒絕牙人的拐賣生意。
比如寶蘭城的城主,專喜歡長得漂亮的實心人。
所以在路上看見言落月和巫滿霜後,小阿鼠臨時起意,把他們騙上了車。
說到這裡,小阿鼠肉眼可見地痛心疾首。
難怪這兩個實心人這樣好騙。
原來他們雖不能靈化,卻能阻止別人的靈化。
這可比靈化者厲害多了!
如果早知道……
沒等小阿鼠一個念頭轉完,言落月和巫滿霜已經交換了一次眼色。
「除了能靈化之外,並無半點修為,其他表現也和凡人無異。」巫滿霜輕聲道,「用那個嗎?」
「用吧。」言落月點點頭,將目光落到手中擒拿的小阿鼠身上,「他也是凡人……先用他試試?」
對於拐賣者,也沒什麼好客氣的。
巫滿霜手起刀落,眨眼之間已經斬斷此人一條手臂。
傷口上冷銳的觸感,已經將小阿鼠嚇成了過街老鼠。
他大睜著眼睛,有那麼瞬間,竟然都忘了喊叫。
「啊——唔唔唔!」
等劇烈的疼痛後知後覺地沿著神經傳入大腦,小阿鼠張開嘴巴,剛要慘叫出聲,就被言落月將小半顆丹藥拍進嘴裡。
緊接著,讓他連做夢都不敢想像的事發生了。
在斷臂的臂茬處,血肉緩慢蠕動。
不久之後,一條嶄新的、皮膚尚且蒼白脆弱的手臂,正像是枝條發芽一樣,重新長了出來。
「!!!」
小阿鼠咽了口唾沫,嘗試著活動自己的新手指——居然真的能動!
而另一邊,親眼所見這一幕的言落月和巫滿霜,倒是絲毫不見詫異。
言落月有些欣慰地說道:「看來,即使跨界也一樣通用。兩邊的生物體質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或許還能找到可代替的藥材。」
這是常荔荔種人時,研發出的副產品——軀幹復原丹。
雖然只能供凡人使用,但現在看來,它卻能發揮不小的功效。
「嗯。」巫滿霜微微一笑,與言落月對視一眼。
這一刻,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說。
但目光交錯之間,卻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一個眼神就足以確定之後的所有決定。
巫滿霜輕聲道:「落月,那就做你想做的吧。」
撲通一聲,小阿鼠結結實實地跪在了自己的上一條斷臂上。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次拐騙,竟然拐到了兩尊難以想像的大佛頭上。
而且,他甚至隱隱有種感覺:這兩個人,比寶蘭城的城主更強、比他見過的每位城主都更強,甚至在這整個世界裡,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你、你們……」小阿鼠結結巴巴地說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言落月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她慢悠悠地說道:「我的師尊曾經教我一個道理,如果你看見一件很想管的閒事,那就去管。」
「——畢竟,如果路見不平都不去管,那得來這身修為又有什麼樂趣呢?」
言落月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瓶丹藥,在小阿鼠眼前晃了晃。
小阿鼠抖若篩糠,下意識往後縮去,卻被言落月一把抓了回來。
「你跑什麼。」言落月笑道,「這是美顏丹,不是壞東西。」
「美、美顏丹?」
「對啊。」言落月淡淡道,「我剛剛已經破掉你的靈體,現在再吃了這粒美顏丹,保證你能變成一個非常漂亮、非常誘人、非常受寶蘭城主喜歡的實心人。」
「……」
意識到言落月的言下之意里,包含著何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手段。
這一刻,小阿鼠當真像是一隻人人喊打的老鼠那樣,牙齒打戰地顫抖了起來!
「不、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拐騙你們,我誰也不該拐……我真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饒了我、饒了我……唔唔唔!」
言落月摸著下巴,跟巫滿霜商量:「你說,我們該給他標價多少錢?」
對於這個世界的物價,她還不甚了解。
巫滿霜想了想,有理有據地說道:「就二十葉吧。」
「誒?」
巫滿霜客氣地對小阿鼠點了點頭,非常有原則地說道:
「剛剛你替我們交了二十葉的入城費,承蒙關照,不勝感激。那麼,我們把你賣做二十葉,用賣你得到錢還給你。請問,你有什麼異議嗎?」
已經變得美艷不可方物的小阿鼠,此刻別說異議了,在這樣的神仙手段面前,他幾乎連呼吸都不敢重上一下。
巫滿霜欣慰點頭,看向言落月:「好的,他同意了。」
言落月:「……」
言落月默默捂臉:「滿霜,黑還是你比較黑啊……」
「什麼?」巫滿霜真情實感地疑惑了一下,繼而糾正道,「我只是在跟他講道理。」
……
獨角車剛剛行駛到城主府的角門,還不等言落月掀開車簾跳下車,一個平正清朗的聲音就從車簾外傳來。
「小阿鼠?」那人冷聲道,「你又帶著實心人過來賣了?」
從對方聲音中聽出了厭惡和不屑,言落月掀開車簾的動作慢了一步。
言落月的前腳剛伸出獨角車門檻,就聽對方粗聲粗氣地說道:
「你做生意也不挑時候,城主今天沒空,你還是趕緊滾……」
話音未落,言落月就和那青年四目相對。
這青年生得筆挺俊朗,容貌十分瀟灑,雙眼微微上挑,含著一股豹子般的野性。
這裡的穿衣風格,是衣料越少,實力越強。
至今為止,言落月已經見過不少本土居民。
這人還是言落月看到的第一個,能把這幾條薄紗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
那幾條輕紗纏在青年腰間,露出筆直有力的雙腿。
另一條淡金色薄紗,則松鬆散散地斜搭在青年弧線豐美的胸膛。
華麗的金色,一向是和深色肌膚相配。
這條陽光蜂蜜似的薄紗,映襯著他富有光澤和彈性的麥色肌膚,就仿佛男菩薩在下凡布施巧克力奶。
「……」
那青年人正皺著眉頭,還想說些什麼。
不料,車子裡先鑽出一個把衣服從頭穿到腳的實心人,倒把他的下半截話都堵了回去。
青年飛快地瞟了一眼獨角車,確認自己沒認錯車子以後,飛快地翕動嘴唇,小聲問道:「你是被騙來的?」
那一句話問得又快又急。
如果不是言落月全程留意著他的動靜,可能都聽不清這句好心提醒。
啞然一笑,言落月清清嗓子:「我們是來賣實心人的。」
「……」
青年的臉色又是一變。
那抹混合著悲憫的同情神色,轉而變成公事公辦的冷硬。
他淡淡道:「哦,你是替小阿鼠辦事的?」
「不是啊。」
「別扯淡了。」青年人粗暴道,「我認識小阿鼠的車。」
他一邊說著,一邊主動撥開車簾,車內淡淡的鐵鏽氣尚未散盡,青年的鼻尖不由得抽了一抽。
然後下一秒,他震驚的目光定格在了車中那個美艷不可方物的男人身上。
「……」
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分之一秒鐘,並且在第一時間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青年仍然露出了極度不可思議的神色!
言落月好奇道:「你跟小阿鼠很熟嗎?」
這人看起來,不但認出了小阿鼠的車,而且還認出了被改頭換面過後的小阿鼠本人啊。
青年人不動聲色道:「小阿鼠肩膀上有個十字疤,不少人都知道。」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把小阿鼠從車上拖了下來,語氣平靜如常地問道:
「這人我們城主買了,你們賣多少錢?」
小阿鼠一瞬間嚇得面如死灰:「不、剛剛、不是說……城主今天沒、沒空……」
青年人露出森白牙齒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股充滿血腥氣的暢快:「現在就有空了。」
「我是小阿鼠!」小阿鼠尖叫起來,「我肩膀有個十字疤,不少人都知道!」
青年遺憾地搖了搖頭:「真可惜,城主他不知道。」
攥著小阿鼠的胳膊上下抖了抖,直到對方手腕脫臼,也沒看見小阿鼠靈化。
青年有些驚奇地說道:「這傢伙真變成實心人了?」
言落月笑而不語。
想了想,青年匆匆翻出紙筆,在紙上寫了一串字,然後把字條揉成團,彈進車內,落在巫滿霜的膝蓋上。
「今天見面很愉快,要是有意相交,先去這個地址等我。」
門口值守的侍衛只有青年一個。因此,青年的這番動作雖然迅速,卻也透著一股從容不迫。
言落月奇道:「你明知道這是小阿鼠,也不怕他見了你們城主後亂說嗎?」
青年毫不掩飾地笑了一下,隨手抓著手裡的男人抖了抖。
「第一,既然他已經是個漂亮的實心人,城主就不在乎他之前的身份。第二……他也不會有機會與城主亂說了。」
這時,軟綿綿癱在地上的小阿鼠,像是終於想通什麼似地抬起頭來:
「自由盟——岑鳴霄,你難道、你難道是自由盟的人!」
話音未落,青年人兇狠的一記手肘,直接把小阿鼠打暈過去。
他感慨道:「這實心人顯然有點失心瘋了,先說自己是小阿鼠,又指控我是自由盟——哦對了,你們把他賣多少錢?」
言落月道:「承惠二十葉。」
岑鳴霄微微一愣,然後非常痛快地笑了起來:「不錯,他就只值這個價!」
那雙帶著野性的漂亮眼睛依次看過言落月和巫滿霜,岑鳴霄興致勃勃地說道:
「你們今晚一定要去找我,咱們一起喝酒,就這麼說定了!」
說罷,不等言落月回絕,岑鳴霄就拖著小阿鼠,一路往角門裡走進去。
言落月站在原地,望著岑鳴霄腿是腿腰是腰的背影,感慨道:「真是個爽朗的人,性格不錯。」
冷不丁地,巫滿霜已經站在她身後,幽幽問道:「你喜歡曬黑一點的?」
「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言落月客觀地評價道,「主要是這人的性格比較線條流暢、處事方式比較飽滿發達、氣質充滿彈性和光澤……」
巫滿霜:「……」
巫滿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感覺一股沸騰之意直衝天靈。Μ
這一刻,他忽然有種再吃一顆增齡丹,然後當場換上限定版南疆妖子裝扮的衝動。
「等等。」言落月飛快地眨了眨眼,「滿霜,你為什麼在讀秒?」
巫滿霜一邊扳著手指讀秒,一邊核善地微笑道:
「我在數,你要等到第幾秒時,才會誇他為人處世比較吸溜吸溜吸溜。」
言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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