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在院子裡就聽見了鄭家人的議論，無語的笑了下，擺了擺手讓范團兒先上樓，自己踱步過去敲了敲門。
「領導好。」見到常威來，鄭力連忙起身問好，身後跟著老實巴交的一家人，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坐啊，別喊領導了，咱們一般大，你還比我大月份呢。」
鄭力憨憨笑著不說話。
不喊領導，我是喊你小常，還是喊你小威？喊同志都不合適好吧！
這會他才知道，這個同齡人早已經闖下偌大的名聲，實實在在的副處級幹部，而且是京城來的特派員。
常威自然不會在他面前耍威風，嗯，除了罪犯，他也不喜歡耍威風。
當然，他也不會巴結，即便鄭力認祖歸宗，也不是個二代而已。
現在全京城他只怕一個京城四中的初中生，今年十三歲。
常威怕他，是怕和他沾上任何一絲絲關係。
常威看著屋裡坐立不安的鄭三才等人，笑著打了個招呼，順便看了眼鄭家大妮。
姑娘躲在母親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好奇的看著，即將和常威對上的時候又怯怯的縮回目光，臉蛋紅彤彤的。
以村姑的標準來評判，這確實是村花級別。
常威沒有多餘的心思，他只是敬佩。
十七歲的年紀，早早輟學開始掙工分照顧弟弟，和自家大姐多有相似。
「打擾你們休息了。」常威客氣了一句，對鄭力道：「我們出去聊吧，免得影響你家裡人。」
「好的。」小伙子倒是不卑不亢，笑著應下。
出了房間，就在大廳的兩張椅子上坐下，常威遞過去一支煙，「不會抽？」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偷偷抽過兩支，不習慣。」鄭力連連擺手拒絕，
常威沒有勉強，自顧自的點燃一支。
抽菸是上輩子的惡習，也是這輩子工作需要。
說工作需要，不是說抽菸提神、集中精神這種藉口，而是真的需要。
這會沒有吸菸有害健康的說法，八成以上的男人是抽菸的。
所以在許多場合，一支煙可以迅速拉近兩個男人之間的距離。
特別是陌生場合。
比如去辦事，在門房你想了解一些信息，一支煙就能獲得對方的善意。
這是性價比最高的辦法。
煙搭橋，酒鋪路，
色為樂，財擋災，
禮多後門開，
欲攻城池酒為兵，
道路難行錢作馬！
這是指人情世故，酒蒙子就別拿去當藉口了。
「這次你算是立了大功，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我，我不知道。」鄭力茫然的看向常威，「范領導今天也問過我這些事，說可以給我安排，可是我怕進了城後，爹娘沒人照顧，我姐總要嫁人的，我弟還小。」
在如何早熟，他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面對人生的重大抉擇，他迷茫著不知道該怎麼辦。
常威笑了笑，今天鄭力的表現已經足夠驚艷，此時方才真正像個少年。
「我聽你......裡面的同事說過這事，你想報恩是吧？」
「養育之恩無以為報，我只是捨不得我爹娘，我是家裡的長子，理所應當要給他們養老送終的。」
「嗯，你能這麼想，也不枉他們把你養大成人。」常威的話老氣橫秋，卻毫不違和。
鄭力也沒覺得不妥，他看著窗外黑幕籠罩的夜空，緩緩開口道：「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因為沒錢交學費，被老師趕回了家，我知道爹娘沒錢，就一個人坐在小河邊坐了一整天，那是我人生中最孤獨最無助的一天。」
十六歲的少年開始感慨人生，多少有些諷刺。
但是常威沒有嘲笑，認真的聽著。
「晚上回去的時候，我姐就說，她不讀書了，然後我爹娘就答應了，我姐那時候剛讀完初小。」
常威點點頭，瞬間明白鄭力對家人的感情。
他猛吸了口煙在肺部聚攏吐出去老遠，開口道：「我可以給你安排到萍縣縣城公安局上班，再給你姐找一份正式的工作，這樣你們離家也近，周末放假都可以回去，你弟弟也可以到縣城上學。」
鄭力看著常威，眼神里躍出驚訝和喜悅。
「這樣對你姐也好，她以後吃商品糧，有工作，以後找婆家也硬氣，你爹娘他們還不到四十歲，暫時不需要你天天在身邊伺候著，你以後娶了媳婦在好好孝敬他們。」
「......我還小。」提到這個事，小伙子終於臉紅到說不出話來。
常威也跟著笑起來，「之前我聽你們大隊書記說，你家不是在給你相媳婦嗎？」
「我，我們這裡，這裡彩禮高。」
「那你就好好工作，多攢點錢。」
鄭力不好意思接這個話，臉頰發熱的耷拉下腦袋。
他在認真思索著常威的建議。
縣城到他家走路不過兩個多小時，對於鐵腳板的國人來說，這算不得什麼。
只要他和姐姐能在縣城裡安家，以後就有機會把爹娘也接到縣城裡。
「行了，你回去和家裡人好好商量下吧。」
鄭力見常威要走，認認真真的給他鞠了躬，「領導，謝謝您。」
常威笑著點頭，提腳上了樓梯。
這是他回來的路上和范團兒商量後的結果。
范家雖然沒有明說，意思很明顯，暫時不接鄭力回去，甚至不相認，等以後再說。
那這件事不用范團兒出面，常威就能給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讓鄭力進縣城公安局當個民警，把他姐姐也安排進去做後勤，不管是管倉庫還是管食堂，都不會餓死人。
鄭家人沒有虧待鄭力，安排好鄭家大妮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杜野奶奶都知道，滴水之恩要嘩嘩的報答。
雖然縣局的人事權在縣委手裡，但常威提出這麼個小小的請求，相信他們是會給面子的。
畢竟葉國善還沒投胎呢。
有抓特務的立功表現，常威可以理直氣壯的以權謀私。
畢竟他讓出去的是自己的功勞。
雖然現在抓一個潛伏特務的功勞對他來說屁用都沒有。
上樓的時候，常威還能聽見鄭家人在一起歡喜雀躍的聲音。
月亮從天邊升起，把皎潔溫柔的光撒下，偷偷聽著人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