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樹下的木椅,腳尖懟著樹幹輕輕點著,就能夠前前後後不停的晃悠,有種時光變慢的感覺。
院裡只有昏暗的燈光映照過來,穿透樹葉在常威臉上留下朵朵光斑。
閒齋深夜靜,獨坐又閒行。
杜野悄悄的望著他,莫名覺得這一刻的常威很孤獨。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這種想法。
常威明明是一個很鬧騰的人。
可他就是這麼覺得的。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對旁人冒出如此文藝的評價。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常威悠悠問道:「杜野,你是怎麼認識呂鑫媳婦的?」
杜野停下筷子,迅速把嘴裡的米粉吞咽下肚,「我在一個兄弟家裡喝了點酒,回家的時候憋不住在路邊撒尿,她路過看了一眼,就找上了我。」
常威點著樹幹的動作也停住,僵硬的轉過腦袋,「你是說,是呂鑫媳婦主動找的你?」
「嗯,她每次還給我五塊錢呢。」杜野一臉認真。
「她還給你錢?」
常威都迷了。
他一直認為,出軌這種事是源自好色。
好色這種事其實是修養問題,不分男女,把握好了叫品味,把握不好叫流氓,最好的默契是我懂你的故作矜持,你懂我的圖謀不軌。
可現在杜野告訴他,有時候出軌和好色無關,這是一樁生意。
門前大橋下,
游過一群鴨。
挺胸收腹會扭胯,
姐姐來玩呀。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好在辦公室內的電話鈴突兀響起來。
「呂鑫不在家?」
「行,找到母版就行,找人的事情不著急。」
「什麼?還有大魚?」
「行,那交給您了,我晚點去分局。」
掛上電話,常威杵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
呂鑫大概是躲起來了,據說今天早上出門後就一直沒回來。
畢竟德勝門外的行動動靜很大,照明彈都打到了天上。
不慌。
常威一直覺得案子不會如此簡單,所以魏千軍出發的時候他把龍組也派了出去。
現在確定到人,只要資料和檔案拿回來,20積分的事情。
簋街。
張龍腦袋被打破,趙虎的胳膊被劃了一刀。
兩人齜牙咧嘴的笑的像個傻子。
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樂的。
好在這次行動有衛生員。
制假作坊就藏在呂家前院的小樓里,公安突擊進入控制住形勢後,本以為到此為止,畢竟這裡只是十來個工人。
結果對方跳出來個高手。
近身下突然發難,場面一度混亂。
張龍趙虎也算是髮小,從小一起打架的交情,以傷換傷,最後還是把那高手擒下。
「張龍,我這次能混個表彰嗎?」
「肯定能,我覺得至少得給你個三等功吧?」
「嘿嘿,那就行,回頭看我爹還罵不罵我了。」
「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張龍摸了摸腦袋上的紗布,從口袋裡掏出煙遞過去一支,又幫著他點上火,「你說,我們要是找常威,用這個傷換個名額,也加入龍組怎麼樣?」
「......他看得上我們嗎?」
「我想試試。」
兩人嘀嘀咕咕的說著,就看見魏千軍大步走來。
「魏局。」
「嗯,傷勢怎麼樣?」
「小事,以前打架比這嚴重多了。」
「告訴你們個好消息,你們抓住的那個人,可能是敵特。」
「啊?」
兩人晃神,只覺得天旋地轉。
「先回分局,一會常威來審,要真是敵特,你們這次就立大功了。」
「嘿嘿,多謝魏局照顧。」
魏千軍滿意的點點頭,開始安排撤退和留守的事情。
所謂的敵特只是魏千軍的直覺。
初步審訊後,作坊里的工人大多數都是簋街上混跡的手藝人。
他們本來就是作假的祖宗。
未來在簋街上但凡能買到的商周青銅器,一定是上周的。
那人不是簋街的人,也不擅長作假。
工人們供述,很多時候他更像是個監工或者保鏢。
但又和老闆呂鑫並不算特別熟悉。
一個很奇怪的身份。
視線回到派出所小院裡。
常威依然腳尖點著樹幹晃悠,杜野終於敢找出一張板凳,坐在他不遠處羨慕的看著。
常威是杜野認識的人裡面最特殊的一個。
喪親,貧窮,戰爭,是人最不願意遭遇的世間苦難。
杜野都經歷過。
常威似乎也經歷過。
兩人按說同病相憐,應該有著相同的命運。
而事實上,兩人活出不同的人生。
拋開常威烈屬的身份,兩人的差距到底在哪裡?
二十多年來,杜野第一次開始思考人生。
「常公安,你說,我這樣的人可能做公安嗎?」
常威停下腳,不是很確定的看著杜野,試探問道:「你是說,你想當公安?」
「我就是想想,瞎想的。」
杜野也被自己的話給嚇住,如此狂妄的話他是如何突然說出來的。
「原則上來說,你是可以的,但是可能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常威抬頭看向星空,緩緩道:「大道理就不說了,天天廣播在喊,最關鍵的是如果有一天你戴上帽子後,還能不能守住本心。」
杜野沒聽懂,但是他很激動,終於有一個人願意和自己聊女人和酒以外的話題。
他小心的把凳子朝常威身邊挪了挪。
「當公安很風光吧?」常威悠悠的說著,「走到哪裡別人都會害怕,說的話別人也都容易相信。」
杜野用力的點點頭,他就是這麼想的。
「你看,你現在就會這麼想。」
杜野不知道自己這麼想有什麼不對,但是他願意聽常威的話,也會慢慢用並不聰明的腦袋去想。
「火車站的事情你知道嗎?國慶節前抓小偷的事情?」
「我聽說了,一百零八個公安,抓了不少人呢。」
「那你想過沒有,火車站為什么小偷這麼猖獗?」
杜野常年混跡街頭,這個道理他很容易想明白,也逐漸平靜下來。
「再或者,你現在手裡有個案子,上級要求你十天內破案,可你根本找不到真兇,正好面前有一個疑似的罪犯,要不要讓他認下來?」
「那不就是栽贓陷害嗎?」
「哦,在我們這行里叫枉法。」
「那多缺德啊。」
「你能這麼想很好。」常威把目光收回來,轉頭看向杜野,饒有深意道:「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這個權利,也想保住這個權利,還能這麼想,那才是真的好。」
PS:這兩天確實有事,我先更兩章,差的下午回來後再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