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們怎麼敢!

  二月二十二日。

  荊州府,江陵城。

  天空中下著連綿的大雨。

  荊州知府鄭翰文身上穿著蓑衣,頭戴斗笠。

  他站在青灰色的城牆上,目視遠方,臉色難看。

  遠處。

  昏黃的濁流漫山遍野,如脫韁的野馬,沿著河道肆虐而來。

  河道兩旁的堤壩早已在洪水的猛烈衝擊下崩塌。

  泥土、石塊和樹木隨著水流一同沖入沿岸的村莊。

  幾乎是瞬間,村莊就被一片渾濁的洪流所吞沒。

  看洪水的勢頭,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衝到江陵城外。

  鄭翰文凝望著遠方,只覺得手腳冰涼。

  風斜吹過,雨打在他的臉上,無比冰冷。

  他表情怔然,臉上逐漸失去血色。

  禍事。

  天大的禍事。

  此次桃花汛的規模,遠大於往年!

  荊州府這裡只是一個開始,鄭翰文難以想像,待洪水匯聚河流,一路長驅而下。

  下游、沿海的百姓將會受到怎樣的衝擊。

  到時必然是餓殍遍地、死傷無數。

  想到後果,鄭翰文只覺得呼吸困難,險些昏厥。

  站在他身畔的同知、州判兩名佐官也是臉色發白,幾乎站立不穩。

  鄭翰文深吸一口氣,保持冷靜,下達命令。

  「派人修築防洪工事,大開城中糧倉,準備接應水患災民。」

  「讓城中守軍維護秩序。」

  鄭翰文思索過後,補充道:「備馬,我要去武昌府,見布政使大人。」

  此次的水患太過嚴重,他必須去和湖廣布政使商議。

  鄭翰文有預感,此次的水患將造成難以想像的災難。

  他身旁的佐官們紛紛行動起來,他們現在能做的只有挽回損失。

  運氣好還能保住烏紗帽,運氣不好就是人頭落地。

  一眾官員走下城頭,府衙中的一名管事從街上一路跑了過來。

  他跑到鄭翰文面前,恭敬拱手道:「老爺,鄖陽劉知府剛到,說與您有要事相商。」

  鄭翰文聞言,點了點頭。

  鄖陽知府劉珂與他是好友,轄區更是鄰近,兩人經常往來事務。

  一名小廝牽來一匹快馬,鄭翰文拉過韁繩,翻身上馬。

  他與其他知府不同,不喜歡坐轎子,也不喜歡坐車。

  為了節約時間,鄭翰文經常騎馬趕路。

  他手上馬鞭一揚,「啪」的一聲響。

  跨下棗紅馬便飛奔了出去。

  時間不長,鄭翰文回到府衙中。

  身穿深藍官服,上繡禽鳥圖案的鄖陽知府已經等在府衙外。

  劉珂表情嚴肅,見到鄭翰文,趕忙迎了過去。

  鄭翰文下馬,還不等他開口。

  劉珂便拉住他的衣袖,直奔內堂。

  「劉兄有何要事?」鄭翰文在路上開口詢問。

  劉珂不答,直到他拉著鄭翰文進入內室,關好門窗,才聲音沙啞的說道:「鄭兄,禍事啊!」

  鄭翰文臉上露出苦笑:「我知道,此次桃花汛規模恐怕是十年來最大的一次。」

  劉珂緊盯著鄭翰文,壓低聲音道:「不!」

  「本來這次桃花汛與往年沒什麼不同。」

  聽到這話,鄭翰文一愣,有些不解。

  「我來找你,是想商討桃花汛的事,但在來的路上,我看到有人炸開了堤壩!」

  劉珂一臉嚴肅,眼神嚇人:「我看到有數十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殺了堤壩附近的守軍,炸開了堤壩。」

  「現今,恐怕長江上游一帶的所有堤壩都被他們炸開了!」

  鄭翰文表情一僵。

  下一瞬,他臉色漲紅,身子顫抖,宛若憤怒的獅子,咆哮道:「他們……」

  「他們怎麼敢!」

  ……

  荊州,武昌府。

  一座古樸典雅的宅院。

  宅邸後院。

  一名身材瘦削,身穿深藍官服,腰系玉帶的中年人跪在地上。

  他表情誠懇,雙眼緊閉,兩手合十,一副虔誠的樣子。

  在中年人面前,有一張木桌。

  木桌上立著一座一尺高的小雕像。

  雕像是一個女人,身穿輕薄彩衣,衣袖飄飄,袒露半個胸膛,表情溫慈。

  女人腳下是一朵盛開的蓮花,她站在上面,身上帶著一股出塵脫俗的氣質。

  雕像雕刻得十分仔細,將女人溫慈的表情刻畫得惟妙惟肖。

  衣物、胸膛、蓮花等部分更是細緻入微。

  中年人跪在雕像前,嘴裡念念有詞。

  念完一長段話後,中年人恭敬的跪在地上,對著雕像磕了三個頭。

  磕完這三個頭,他一臉恭敬的站起身,從木桌上拿起幾柱香,點燃後插在雕像前的香爐中。

  做完這些,中年人鬆了口氣,眼中的恭敬卻不減分毫。

  一道年輕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

  「你很好。」

  「即使已經成為大武的從二品官員,執掌湖廣,你對娘娘的信仰依舊沒有改變。」

  「還是這麼虔誠。」

  中年人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恭敬的看向旁邊。

  距離中年人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身穿白色綢衫的年輕人。

  他面如冠玉,長相俊朗,雙手負於身後,身上帶著尊貴與飄逸的氣質。

  中年人拱手道:「神使大人,屬下一日是娘娘的信徒,終生都是娘娘的信徒。」

  「當年若是沒有娘娘,屬下已經死了。」

  「何談這從二品的官位。」

  一旁的年輕人,笑了笑,讚嘆道:「你真的很好。」

  「這幾日我住在你家中,一直在觀察你。」

  「我能看出你對娘娘的虔誠,待此間事了,你與我回教里。」

  「你的功勞可以升為長老,朝夕參拜娘娘玉像。」

  聽到這話,中年人眼中頓時流露出狂熱與欣喜。

  他直接跪在地上,向著年輕人磕了幾個響頭。

  「神使大人,恩同再造。」

  「屬下定會全力遮蔽湖廣與外界的聯繫。」

  「待那昏君反應過來,長江一帶、沿海一帶已經化為娘娘的傳道場。」

  「此次水患正是讓愚民開化的好時機,只有經歷磨難,他們才能真正體會娘娘救世的一片苦心。」

  中年人聲音激動,表情狂熱到了極點。

  仿佛年輕人給他的許諾,是他夢寐以求的夢想。

  年輕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聽說你還有個女兒?」

  中年人聞言趕忙點頭道:「神使大人,小女雖是蒲柳之姿,但性情溫順,今晚我就讓她過去……」

  年輕人搖頭,語氣不屑道:「你女兒是什麼身份,她也配……」

  中年人明白過來,眼中流露出欣喜。

  「神使大人,您打算也讓小女加入教中?」

  年輕人一臉淡笑,點了點頭。

  中年人臉上的喜悅和狂熱更加濃烈,他又磕了幾個頭。

  「多謝神使大人成全!」

  「屬下替小女謝過大人恩准!」

  年輕人心安理得的俯視著中年人,眼底隱含不屑。

  誰能想到,堂堂湖廣布政使,大武從二品官員。

  身居高位,執掌一省。

  私下裡會是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