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地上神仙

  碧雲今日心情不錯,塗了些脂粉,更加艷麗動人。

  林十三打趣道:「呦呵,這是哪家標緻的小娘子啊?過來陪我耍玩耍玩。」

  碧雲白了丈夫一眼:「當著咱爹的面還這麼不莊重。」

  林有牛樂得看到兒子、兒媳恩愛有加。他捋了捋白鬍子:「我啥也沒聽到。」

  碧雲將兩個皮茄袋交給了林十三:「一個裝了一枚三兩的金錁子。你夜裡刨個坑埋起來;另一個裝了兌好的三十兩銀子,都是十兩的中錠子。」

  林十三拿出兩枚十兩中錠,遞給林有牛:「老爺子,這二十兩給你,用作冰窖周轉。」

  開冰窖需要大筆銀子周轉。這些年,林有牛賺到錢就用在增加窖眼上。

  窖眼之於開冰窖的,有如肥地之於種田的。都是長久的可靠產業。

  故林有牛手頭的活水錢並不多。但他名下的三十三眼窖口,卻值銀五百兩以上。

  林有牛左右手各自攥著一個十兩錠子,仿佛要攥出油來一般:「嘿嘿,乖兒子出息啊!」

  「剛給我攬來每年都能賺十兩的大生意,這又給了我二十兩周轉銀子。」

  「我真是上輩子積福,生出你這麼個逆子......啊不,乖兒!」

  林十三被親爹逗樂了:「老爺子,給您銀子就是乖兒子。否則就是逆子。您老真是鑽進錢眼裡了。」

  林有牛收斂笑容,正色道:「你懂什麼。這世上沒有比錢更牢靠的東西。」

  林十三抱起兒子:「虎兒,跟爹學——財迷。」

  虎兒剛兩歲,說話還有些咬舌頭:「柴泥,柴泥。」

  林十三笑道:「對嘍!你太公就是個老財迷。」

  夜半三更。

  林十三拿著個羊角鎬,在四合院的石榴樹根下刨坑。碧雲在一旁給他打著燈籠。

  林有牛站在四合院跟冰窖鋪子之間的過道中,給林十三把風。省得埋金子的事被鋪子裡住著的夥計們看到。

  林十三揮汗如雨,一刻之後終於刨好了一個三尺深的小坑。

  碧雲將一個小瓷壇遞給林十三:「喏,埋起來吧。」

  三兩的小金錁子裹著兩層麻布,三層棉布,再放進小瓷壇,用油紙封口。可謂萬無一失。

  林十三把小瓷壇埋好,填了土。碧雲道:「收了吧。我給你打水洗把臉。」

  轉頭碧雲又對林有牛說:「爹,弄好了。您快回房睡吧。」

  林十三回房,碧雲給他打水擦了臉,又洗了手腳。

  小兩口上得那張胡桃木床。旁邊小床上的虎兒早已酣睡。

  二十歲血氣方剛的漢子,懷抱十八歲小嬌妻。夜半三更豈能不搗鼓點事兒?

  林十三涎笑道:「昨夜得了五兩金子,今日又得了在冊員額。咱家這小日子越過越紅火了。咱倆得慶賀一番。」

  碧雲故意裝傻:「半夜三更怎麼慶賀啊?橫不能我去敲開醉仙樓的門,弄一桌酒席回來。」

  林十三狠狠一捏:「你說怎麼慶賀?」

  碧雲欲拒還迎:「做什麼。又不正經。」

  林十三卻道:「文人說,人慾即天理。老百姓說,半夜摟著老婆睡覺天經地義。有什麼不正經?」

  碧雲輕笑道:「哪個文人說的。我怎麼沒聽過?你不是要睡覺?那便睡啊......哎呀你解我肚兜幹什麼?」

  林十三餓虎撲食:「把『什麼』去了!」

  事罷。碧雲昏昏睡去。

  林十三則躺在鴛鴦枕上暗想:我身無病,心無憂,門無債主,匣有餘錢,榻有嬌妻,側有胖兒,公有世職。真可謂是地上神仙。

  林十三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這樣的日子在他看來已是神仙一般。

  翌日清晨,他吃罷了早飯正要騎上健騾去馴象所點卯。一個身穿綢緞,五大三粗的漢子攔住了他。

  漢子拱手:「可是林校尉?」

  林十三答:「正是。」

  漢子自報家門:「我是督捕司羅龍文老爺的僕人。明晚我們老爺要在家中開『賞蟲會』。特請林校尉前往。」

  林十三心裡「咯噔」一下。昨日常青雲代陸繹敲打他,讓他「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

  轉頭嚴黨的羅龍文就請他去宅邸赴什麼賞蟲會。

  去吧,怕少掌柜一怒之下,派南鎮撫司的人給他施錦衣衛的家法。

  不去吧,又會得罪嚴黨「小錦衣衛」的首領。

  這真是騎虎難下,左右為難。

  漢子見林十三沉默不言。他道:「林校尉是不曉得羅府所在?在北城福祿街。」

  林十三隻「哦」了一聲。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漢子一拱手:「信兒傳到了。林校尉,告辭。」

  林十三騎著騾子,滿腹心事來到錦衣衛,進了本旗值房。

  高小旗和孫越、八名同僚紛紛給他賀喜。

  高小旗笑道:「掛上腰牌了?十三,你這回真是發達了!」

  孫越道:「師父,這下你可真好比是野雞飛上了樹梢,成了金鳳凰。」

  孫越沒讀過什麼書,說話憨得很。

  高小旗笑罵道:「胖後生,你渾說什麼呢?你師父是咱們馴象所的青年才俊。什麼時候成了野雞?」

  林十三有心事,同僚們的祝賀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就在此時,他們上面的鄭總旗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

  眾人連忙齊齊拱手:「見過總旗官。」

  鄭總旗質問林十三:「你惹什麼禍了?」

  林十三一愣:「屬下似乎沒,沒惹什麼禍啊。」

  鄭總旗道:「南鎮撫司的劉守有劉百戶來了馴象所,在我值房呢。點名要見你,說要請你喝茶!」

  錦衣衛中人,最怕南鎮撫司請喝茶。

  南鎮撫司管本衛法紀。若被他們請茶,十有八九要倒霉。

  這回直接來了一個南司飛魚。鄭總旗猜測林十三犯了掉腦袋的死罪。

  林十三心中忐忑:雖說羅龍文請我去府上赴會。可我這不是還沒去嘛?這麼快少掌柜就派南司的人來執行家法了?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林十三去了總旗值房。

  值房中坐著一個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男人。

  這人便是衛中人聞之色變的南司百戶,劉守有。他在南司專門負責執行堂上官命令,密裁家賊。

  林十三納頭便拜:「屬下林十三......」

  劉守有一擺手:「客套話就免了。羅龍文請你明晚去他府上赴會,對不對?」

  「你很奇怪我怎麼這麼快就知曉了,對不對?」

  「告訴你,天上的事兒,鎮撫司知道一半兒。地上的事兒,鎮撫司全知道!」

  林十三拱手:「劉百戶容稟。羅郎中是邀我赴會來著。但我沒打算去。我剛受了衛里的恩賞。生是衛里的人,死是衛里的鬼。絕不會吃裡扒外。」

  劉守有眉毛輕挑:「誰說你吃裡扒外了?這賞蟲會你得去。不但要去,少掌柜還給你交待了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