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南海褚家,什麼府邸搜不得?

  第85章 南海褚家,什麼府邸搜不得?

  羹飯長刀仍然鋒銳,在月光映照下被郁離軻倒持在手中的寶刀,散發著森寒氣息。

  那氣息中仿佛有種獨特的力量,在支撐著郁離軻。

  郁離軻只覺得自己胸前的傷勢越發重了,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在經歷強烈痛楚之後,如今他也不再疼了,反而意識一陣陣模糊,身體越發沉重。

  郁離軻不知不覺速度慢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這就是明月就好像是一顆無瑕的玉,高懸在天空中,清輝四溢。

  其光也如水般澄澈如何,悠悠灑在地上,也灑在他的臉上。

  這月亮、這月光,就如同黑石山上的月亮月光一般,讓郁離軻有些恍惚。

  他腦海中記憶閃回,九年間他盡力不願多想的回憶紛紛湧來。

  他記得隔壁時常去山上打獵,隔幾日便給他一隻野雞的陳叔。

  他記得與他一同玩鬧的四虎,記得曾因為四虎罵了他一句「沒爹沒娘」,便將他狠揍一頓的姨娘。

  他記得那極小的地方,記得其中所有人的名字。

  六百四十二人,有老有少,與他有恩者也有六百四十二人。

  郁離軻從成堆的屍體中爬出,他還記得自己放聲大哭,眼中滿是騎馬的披甲軍卒,還記得那位冷漠的少年將軍,還記得長刀落下,頭顱廢棄,記得長槍刺入,挑起比他更小的嬰孩,那嬰孩嘶聲大哭,哭聲卻有戛然而止的絕望。

  這一切,他始終不願回憶。

  可在今夜,在月色輕撫下,郁離軻全然想起這些事來。

  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之後,用隔壁陳叔的匕首襲殺了留下料理後事,準備放火燒山的小卒。

  這把火,由他放了。

  烈火炎炎,似乎燒去了一切污穢,燒去了郁離軻的過往,燒去了他的六百四十二位親人。

  然後他開始了漫長的殺戮,為期九年,殺了九百二十一人。

  如今只差那位年輕的將軍。

  可是三次刺殺,三次功虧一簣。

  他還記得自己方才去殺那年輕將軍時,他高坐在堂中,手中握劍,抬頭注視著自己,臉上笑意盎然。

  「從山上來的野猴子得了一把刀,就想要拿著這把刀去殺人,可卻不知這刀再好,握在你手中,卻割不斷我身上的錦衣。」

  「我褚岫白出身南海褚氏,出自南海最大的世家,我族中強者無數,隨意來上一位就能彈指殺你。」

  「你想要殺我,我也想要殺你,如今你送上門來,甚至不需我親自動手,便會有人割下你的頭顱。」

  就如同褚岫白所言。

  那將軍府中,早已有褚家的強者等候。

  可即便如此,他距離殺死褚岫白仍然只有一步之遙。

  只差分毫,他便可以刺穿他的心臟。

  即便有先天之炁護持,褚岫白也攔不住他的羹飯長刀。

  可萬事總有遺憾,那位褚家的黑衣人不過擊出一掌,狂風呼嘯,真元也如今夜月光,光斑斑駁落在他的劍上,令他的劍偏了一寸。

  他苦行九年,甚至不惜賣身為奴,甚至不惜刺面吞碳都想要殺了這個平白殺了黑石山一百六十戶、六百四十二人,卻還能享受高官厚祿,高坐懸天京,被懸天京中人稱之為天才,稱之為戰功封將的年輕將軍。

  事與願違。

  他終究失敗。

  郁離軻腦海里便有走馬觀花,一幕幕過往的記憶浮現出來。

  卻讓他的意識越發模糊。

  於是他索性不再跑了,反而停了下來。

  低頭看著手中的長刀。

  「對不起。」

  那長刀似乎有靈,傳來陣陣訊息。

  郁離軻搖頭:「我不配你。」

  長刀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越發盛了,源源不斷的注入郁離軻體內,卻又好像無濟於事。

  郁離軻已然無法支撐身體,跌倒在角落。

  他手中卻仍然緊握著羹飯,然後舉起這把長刀,置於自己的脖子上。

  長刀震顫,仿佛是在哭泣。

  郁離軻並不留戀,只是覺得遺憾。

  長刀輕動,一道血花綻放。

  然後,那割破了皮肉的羹飯長刀竟然不前了。

  郁離軻恍惚間睜開眼睛,卻看到一位身穿藍色長衣的少年正站在他的面前。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似乎與清冷的月光交融。

  一隻手抓著羹飯長刀的刀背,羹飯因此而不前。

  誰又能抓住羹飯?

  羹飯不容他人染指。

  郁離軻盡力眯起眼睛看了看,終於有些看清了。

  是那日前來秀霸山下破舊古廟送刀的少年。

  砰!

  一聲沉悶的響聲,郁離軻終於倒在地上,羹飯卻被陳執安拿在手中。

  他並不猶豫,輕易扛起郁離軻,就回了皇城,回了小院。

  ——

  褚岫白面色陰沉,眼中殺氣縱橫。

  此時此刻,他身上的文雅氣質已然蕩然無存,身上傳來的強烈痛苦讓他表情扭曲,如同惡鬼一般。

  可他卻仍然撐著受傷的身軀,帶著十二輕騎,帶著一位褚家因為那刺客派來的供奉,直直追索而去。

  他心中盛怒。

  胸口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受了重傷。

  被一個山上的泥腿子,被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兒,被一個賤奴刺傷了!

  他身為平野將軍,在軍中許多年,甚至不曾受過這麼重的傷。

  這又如何能讓他不氣?

  那一件事之後,已然九年了。

  九年歲月中,五六年光陰里,褚岫白都在堤防此人,提防著此人那一把邪刀。

  褚岫白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也越發覺得煩悶。

  也許這也是他無法自先天,破入玉闕的原因。

  「九年時間,你這賤奴偏偏忘不掉。」

  「九年光陰,他們的骨灰都已經飛的黑石山漫天都是了。」

  「九年光陰,你早該死上三次,可卻偏偏不死。」

  「今日非死不可!」

  褚岫白咬牙,騎馬過市。

  即便已然是深夜,路上並無多少行人。

  可褚岫白此舉卻仍然極為放肆,可他卻顧不了這許多,往後倘若治罪,也不過是一個策馬當街的莽撞之罪。

  他要殺了這個本該已死的賤奴……

  不……要活捉他,要親自割開他的頭皮。

  褚岫白這般想著,轉頭看向身後一位黑衣的供奉。

  那供奉頭頂,有一道神相浮空,那神相便如同一隻山鬼,長著第三隻眼睛,高高望向遠處。

  「有人助他。」

  那供奉皺起眉頭,雙眼卻緊閉著道:「那人似乎修煉了斂氣的功法,身上如同有迷霧籠罩,我認不清他。」

  「可他卻帶著郁離軻去了皇城。」

  「皇城?」便是褚岫白都不由眉頭擰到一處:「這般的賤奴,怎麼偏偏有人相助於他?若非那一隻羽箭突然殺來,前輩玉闕修為也不至於失手。」

  可他策馬的速度卻並不曾慢下來,反而更快了。

  直至到了佛桑街街口。

  十二輕騎不再向前,褚岫白也下了馬,與那位黑衣的供奉一同步入佛桑街,隨意與門房說了一聲,便來到陳執安小院門口。

  「便是這裡?」褚岫白詢問。

  玉闕供奉頷首:「氣息越過了牆頭,就在其中消失了。」

  褚岫白想起陳執安來,眼神中又多了幾分戾氣。

  「佛桑街上的院子都有來歷,也有世家居住,仔細想來,確實是陳執安的院子最為可疑。」

  「這陳執安剛剛闖出些名頭來,竟敢如此尋死?」

  玉闕供奉就要騰空飛起,入這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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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岫白卻冷笑一聲:「莫要著急,若真是這陳執安倒也正好,陳水君那一柄黃雀風我已覬覦良久,只等著陳執安送上門來。」

  他心中這般想著,不理會胸口仍然有鮮血滴落,只是踏前一步,輕敲房門。

  哪怕已是深夜,可陳執安仍然很快便來開門了。

  他開了門,見到褚岫白與一位黑衣中年人就站在門口,褚岫白胸口還有鮮血滴落,臉上不由有些詫異。

  「褚將軍如何來了?又如何受了傷?」

  陳執安驚訝開口,卻仍然站在門前,甚至門庭都不過開出一個縫來。

  「陳先生。」褚岫白壓低聲音道:「懸天京來了賊人,與我纏鬥至此,又令我負傷……如今那賊人已不見蹤跡,陳先生可否容我進院休息一番。」

  陳執安忽然有些猶豫,不答。

  褚岫白左右看看,問道:「陳先生難道不方便?」

  他眼神冷漠,直視著陳執安,聲音也逐漸發冷,甚至帶這些訓斥。

  陳執安看著他卻忽然笑了,點頭說道:「倒也並無什麼不方便,二位請進。」

  陳執安側過身去,讓開門庭,任憑二人進入院中。

  前院中無人,幾個房間房門大開,似乎正在散去暑氣。

  褚岫白看向身後的黑衣中年人。

  那人卻搖了搖頭。

  褚岫白皺起眉頭,若是無人,這陳執安正在遮掩什麼?

  他一語不發,甚至不願與陳執安客氣一二,便徑直走到後院中。

  卻見後院中擺放了許多藥材。

  陳執安笑道:「陳將軍來訪,原本應當以茶禮招待陳將軍,可我正在煉藥,煉藥的技藝又不醇熟,就想著藏上一藏,以免將軍笑話。」

  褚岫白看了看這些藥材。

  不過都是些尋常藥材。

  陳執安似乎確實在練習煉藥。

  只是……

  那賊人消失在皇城中,消失在這佛桑街上又能去哪裡?

  佛山街二十四座小院,仔細數來,大多都是懸天京中大世家購置的別院,其中尚且還有幾位皇子公主的產業。

  除了陳執安這院子有些可疑之外,那賊人又能落腳於哪一處院子?

  褚岫白心中思量,胸口傳來的強烈痛楚令他凶相畢露。

  他閉著眼睛,揉了揉額頭,語氣卻越發的冷漠:「陳先生,你可曾看到可疑之人?」

  陳執安搖頭。

  「那賊人已然負傷,走不遠的。

  便是藏在這佛桑街上某一處,可總要出來,總要離開懸天京。

  那他便躲不過我的眼睛。」

  「一旦查明,若有人膽敢包庇,也是一個死罪。」褚岫白陰冷說著。

  陳執安卻呵呵一笑,忽然問道:「將軍,你這是懷疑我窩藏賊人?」

  褚岫白似乎未曾料到陳執安這般直接,臉上微微一怔。

  陳執安臉上笑容依舊,轉頭看了一眼四周,道:「將軍,我這院子便只有這般大小。

  你若是不信,搜一搜便是,又何必與我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

  褚岫白全然不曾想過這陳執安一介宮廷畫師,竟然敢對自己這般無禮。

  他身後玉闕修士眉頭皺的更深了。

  陳執安卻搖頭道:「褚將軍,我在院中煉藥,你以休憩之名闖進來,話里話外都在懷疑我,威脅我。

  褚將軍……我不過一位內務府畫師,並無什麼膽魄,修為也遠遠稱不上強悍。

  又如何悄無聲息的窩藏賊人?」

  「可便是畫師也有脾氣,褚將軍……這佛桑街上院落眾多,你來我院中質問,也許是看到了什麼,感應到了什麼。

  但我卻還要勸你,以我的修為,便是有賊人在我院中走過,只怕我也發現不了。

  將軍難道就不懷疑那賊人只是借著我的院子,使了一招障眼法?」

  陳執安話語並不客氣。

  可卻也令褚岫白生出疑惑來。

  他低著頭想了想,又抬頭,語氣不改:「可這佛桑街上其他院子中,皆有世家大府的修行強者,我料定那賊人不敢入那些府邸中。」

  陳執安搖頭,指了指隔壁:「若論可疑,我這隔壁也住著一位少年,似乎是外來人,獨自居住。

  不如褚將軍也去搜上一搜?」

  褚岫白微微挑眉,越過陳執安,看向紅磚綠瓦的高牆。

  「這隔壁乃是司家的院子,之前住著司家三爺,如今換人了?」

  他皺起眉頭,隨意看了一眼身後的黑衣供奉。

  那黑衣供奉頓時明白過來,頭頂一道神相懸空而起,神相第三隻天眼睜開,看向了隔壁的院子。

  可恰在此時,隔壁忽然傳來一道稚嫩的冷哼聲。

  「好不禮貌。」

  區區四字傳入三人耳中,緊接著便有一道劍光似乎從虛空中掙脫而出。

  那劍光奪目,便如瀑布倒懸,猶如繁星乍顯。

  劍光周遭,真元仿佛化作實質,洶湧翻卷,盪開陣陣漣漪。

  黑衣供奉第三隻眼睛看了這劍光一眼,立刻便留下血淚。

  黑衣供奉身軀一震,眼中同樣流血,氣息頓時萎靡不堪,懸在他頭頂的神相也消散不見了。

  褚岫白瞳孔一縮,看向陳執安。

  陳執安一臉無辜,道:「我與將軍說了,這隔壁住著的可不是什麼司家三爺。」

  「那又是誰?」褚岫白沉下聲音詢問。

  陳執安側頭想了想,道:「我聽門房說,隔壁的人物似乎是司家請來的。」

  「說是來自老劍山,是什麼少年劍主。」

  「以我看,這少年倒是頗為可疑,不如將軍調集軍伍,仔細搜上一搜?」

  老劍山少年劍主?

  褚岫白胸口如同堵了一陣濁氣。

  「何不早說?」

  陳執安道:「我以為褚將軍出身南海褚家,乃是大虞之前的世家,遭了賊人,什麼府邸搜不得?」

  褚岫白沉默下來,深深看了陳執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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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