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終是離別

  雪在後半夜開始下的,很大,而且一連下了五天。

  第六天,雪終於不下了。

  天一亮,王誠便與周鈴蘭拿著掃帚、鐵杴到外面鏟雪。

  小院前立著兩個一人高的大雪人,一個高點,一個矮點,彼此手拉著手,這是他們幾天前堆的。

  兩人都很享受這場大雪。

  大雪不僅帶來了安寧,更給王誠帶來了許許多多的回憶。

  王誠是江蘇人,上小學的時候每年冬天都能見到雪,還是鵝毛大雪,等上了初中後,見到雪的次數開始減少,上了高中之後已經很少再見到大雪了。

  氣候急劇變化,導致大雪越來越少見,都快成為奢侈品了。

  後來他去西南執行任務,倒是經常看到雪,但那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了。

  「玄甫大哥,咱們這得要鏟到什麼時候?」

  周鈴蘭拿著鐵杴,看著數百米街道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似乎望洋興嘆。

  王誠想了想,隨即輕笑:「看我的!」

  只見他雙手握緊掃帚柄,目視前方,突然將掃帚刺出。

  他雙手攪動,掃帚化作一桿長槍,瞬間掀起一陣風暴。

  風暴強勁,猶如蛟龍出海,席捲著地面上的積雪。

  王誠手持掃帚,極速向前推進,而地面上的積雪被風暴卷至兩邊。

  「好槍法!」

  周鈴蘭眼睛一亮,出身王室的她自然能看出這是一招槍法。

  她看出了王誠對於這一式槍法用得並不熟練,應該練的時間不長,但僅僅從暴露出來的威力來看,這道槍法必然是武王強者所留。

  王誠持續出手,招式也愈發地嫻熟,威力也愈發地強大。

  攏共幾百米的街道,他就像鏟雪車一樣,一路推了過去。

  周鈴蘭剛想跟上去,她突然停下了,臉上的笑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淡淡的憂愁。

  她看了一眼王誠的背影,轉身回到了院子,隨後默默地走入房間。

  「殿下。」

  就在這時,一名黑衣女子出現在院中,正是前幾日現身的那名影衛。

  周鈴蘭冷冷道:「本宮之前不是警告過你了嗎?讓你不要再跟蹤本宮了,你怎麼還跟了過來?」

  黑衣女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道:「殿下,咱們真的該回去了。如果您再不回去,接下來指揮使大人就要來了。」

  她嘴裡的指揮使就是影衛的負責人,此人身份神秘,但實力極強,據推測是位武王強者,一直在暗中負責周王的安危。

  周鈴蘭自然知道此人,而且比黑衣女子知道的還要多。

  那位指揮使是她父王親自培養的一條毒蛇,冰冷無情,只對她父王負責,如果此人找來,麻煩就大了。

  這一次,她必須要走了!

  一念至此,周鈴蘭眼睛一紅,她強行止住淚水,語氣冰冷道:「本宮之前交代你的事處理的如何了?」

  黑衣女子道:「屬下已經警告過那位劉郡丞,這些日子他已經在處理此事,屬下親眼看著他將幾方勢力首領叫到一塊兒,並對他們進行約束。」

  「你做的很好!」

  周鈴蘭點了點頭,隨即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問道:「必須今日就走嗎?」

  黑衣女子道:「不能再耽擱了!屬下接到傳訊,四大密探已經來了兩人,還是實力最強的天字號密探和地字號密探,他們正在趕往這裡的途中。」

  周鈴蘭渾身一震,最後的一點希望也隨之破滅了。

  她走到桌椅前,玉手輕輕地撫摸,摸的很仔細,像在撫摸自己的孩子。

  這些家具實際上都是王誠親手打出來的,她是親眼看著一堆木頭變成了四四方方的桌子和椅子的。

  以前她只知道用,從未想過是怎麼做出來的,當見到王誠憑一己之力將它們打出來後,她當時驚為天人。

  她還記得王誠當時的話,「千萬不要小瞧一個理科狗的動手能力」。

  除了這些桌子和椅子,房裡的每一樣東西幾乎都是王誠親手做出來的,包括這間「新房」的建造。

  這些當然比不上王宮的富麗堂皇,卻是他們親手造出來的,是他們的心血。

  「罷了!」

  周鈴蘭閉上雙眼,留下最後的淚水,道:「走吧!」

  然而,就在她剛要轉身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去哪兒?」

  周鈴蘭聞言,「刷」地一下轉過身,正見一襲黑衣的王誠站在他身後。

  她神色一喜,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看向王誠的身後。

  不知何時,黑衣女子已經不見了。

  她指了指王誠的身後,道:「她……沒事吧?」

  「放心吧!她只是陷在一處幻陣里,不會有危險的。」王誠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周鈴蘭卻是一驚,道:「玄甫大哥會布置幻陣?」

  她知道王誠的念力修為已經達到出竅境,但即便是出竅境後期的強者想要布置幻陣,也必須藉助靈器,哪有像王誠這般輕輕鬆鬆的。

  「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王誠搖了搖頭,手掌打開,一顆拳頭大小的水晶球出現在掌心,道:「我是藉助這顆蜃龍珠布下的幻陣。」

  「原來如此!」

  周鈴蘭點了點頭,接著道:「不想玄甫大哥手裡竟有此等靈珠。」

  王誠也沒對她隱瞞,將蜃龍珠怎麼落入他手裡的經過說了一遍。

  最早是在錢山的手裡,後來綠柳山莊被攻破,錢山被抓,蜃龍珠又落入寧侯手裡,之後由陰童老人負責掌管。陰童老人奪舍他失敗,身上的那些寶物自然也就到了他手裡。

  周鈴蘭聽完後,臉色卻是變的異常凝重,用近乎質問的語氣說道:「玄甫大哥,你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了?」

  王誠點了點頭,道:「半年前,我得到過一株神靜草,本來用作淨化靈魂,躲避噬魂珠吞噬,不曾想一直沒用上。」

  「這麼說,你是用了那株神靜草?」周鈴蘭問道。

  王誠點頭道:「還得感謝七妹,將袖裡乾坤袋給了我,神靜草才能保存至今。」

  周鈴蘭明白了,有神靜草相助,哪裡還需要她的《清心訣》。

  想到此處,她有些氣惱道:「既然你早就已經恢復記憶,為什麼還要瞞著我?」

  王誠兩眼注視著她,一字一句道:「我捨不得你離開。」

  周鈴蘭聽後,心裏面像裝了一條小鹿,「噗通噗通」跳著,她紅著臉,低頭說道:「我又沒說要離開你。」

  說話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了,因為她很清楚,她留下來陪他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心懷愧疚,她想幫他恢復如初。

  可如果王誠已經恢復好了,這愧疚之心自然也就淡了。

  想到這裡,她撲上去一把抱住王誠,臉貼在他胸膛,帶著哭腔道:「玄甫大哥,我不會離開你的。」

  王誠伸出手撫摸著她的後背,問道:「你真的願意跟我浪跡天涯?」

  周鈴蘭抬起頭,道:「為什麼要浪跡天涯?你並不是真的假死,你是死裡逃生,我會跟父王稟明情況,他一定不會責罰你的。」

  王誠笑了笑,話是這麼說的,但如果他真的回到京城,周昭武會如何待他?

  朝廷已經為他發喪,他若是活生生地出現在朝堂,那就是欺君大罪!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堂上的很多人不希望他回去,比如:秦家、李家、曹家等一眾舊勛貴。

  那幾家已經對他出手了,他們已經是不死不休了,又怎麼可能讓他活著回去?

  真到了這個地步,周昭武是願意將那些勛貴全都處理掉,還是處理他一人呢?

  恐怕更大的可能是處理他一個人,因為那些勛貴勢力錯綜複雜,不是簡簡單單的秦、李、曹三家,周昭武真要處理他們,勢必會引起不小的暴亂,而眼下的大周不能再亂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厭倦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他這種性格的人,不適合朝堂上的紛爭。

  不過,他並未說明這些,而是說了另一件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米溪鎮為何被滅嗎?其實都是你十三叔派人幹的!」

  此話一出,周鈴蘭大腦像是被錘子重重地砸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這怎麼可能?」

  在她的心目當中,或者說在所有的王子公主中,十三叔周昭光是他們心中的大英雄,頂天立地,怎麼會做這樣滅絕人性的事?

  王誠解釋道:「我是醫道聖手張濟世的徒孫,我師傅便是張濟世的幼子,師祖窮盡幾十年的心血,收集研製了數百個丹藥秘方,隱藏在一本書中,這本書傳給了我師傅。」

  「因為這本書,五國連橫伐周,京都爆發血亂,師祖自盡而亡,書也隨著我師傅一塊兒下落不明,寧侯不知從哪兒得到了師傅的下落,親自派陰童老人與手下玄衛前來緝拿我師傅,為防此事暴露,他下令屠掉所有米溪鎮人,並偽造出鬧鬼的假象……」

  此事雖然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但是王誠依舊曆歷在目,思路清晰。

  周鈴蘭聽完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五國伐周、京都血亂發生在十六年前,那時她才五六歲,剛記事,但她作為大周的公主,自然也聽說過這些隱秘。

  「後來,你十三叔周昭光得到機緣,突破武王境界,野心徹底暴露,竟意圖謀逆。你父王私下裡派我領兵前來鎮壓,為了給米溪鎮全鎮百姓報仇,我自然願意接下這道命令,因為我等這一天等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又怎能錯過?」

  王誠目光變的深邃,道:「所以你不要怪你父王,是我自己願意成他手中的一柄屠刀。」

  周鈴蘭沒有說話,她還沉浸在王誠所說的這些事當中。

  許久,她目光中流露出複雜,喃喃道:「父王竟然要殺十三叔。」

  「你不知道這事?」王誠詫異道。

  周鈴蘭搖頭道:「這件事在宮中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對於這點,王誠一點也不意外。

  說到底,這是王室的事,甚至可以說是一件家醜,周昭武怎麼可能讓世人知道?

  「你不知道也好,爭名奪利,兄弟相殘,人倫慘劇,何必要去知道?」王誠搖頭。

  「可我已經知道了!」周鈴蘭淚流滿面。

  王誠怔了怔,道:「所以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能重新回朝堂了吧?」

  周鈴蘭點了點頭,縱使王誠功勞卓著,可朝堂上真的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想到這裡,她淚水止不住地湧出,哭道:「難道我們只能這麼躲躲藏藏嗎?」

  「你放心,早晚有一日,我一定會將你娶進門。」王誠保證道。

  周鈴蘭終於面露喜色,點頭道:「玄甫大哥,我信你!」

  「你先回去,要不了多久,我會光明正大地進京,到時誰也攔不住!」王誠沉聲道。

  周鈴蘭絲毫不懷疑,但她並未立刻離開,而是說道:「玄甫大哥,要不還是你先暫時離開這兒,我想再在這兒待一會兒。」

  王誠明白她的意思,將她擁入懷中,隨後捧起她的臉龐,吻上了她那誘人的紅唇。

  周鈴蘭沒有拒絕,而是積極的回應,從未有過的主動。

  兩人的體溫在極速地升高,就在王誠手伸進去時,周鈴蘭像被潑了一盆涼水,立馬清醒了過來。

  「不行!」

  周鈴蘭一把推開王誠,道:「玄甫大哥,你快走吧!」

  王誠也清醒了過來,強行壓住自己心中的那團邪火,戀戀不捨道:「七妹,我走了!」

  「玄甫大哥!」

  周鈴蘭想叫住他,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改口道:「保重!」

  「保重!」

  王誠點了點頭,身形一閃,無聲無息地從房間內消失。

  與之一塊消失的還有濃濃的霧氣,於是院中再次恢復到原來的模樣。

  只見,黑衣女子雙腿盤膝坐在地上,兩眼緊閉。

  「好了!」

  聽到周鈴蘭的這句話,黑衣女子才睜開眼睛,隨即起身。

  她心裡雖有萬千疑惑,但她什麼話也沒問,因為她已經可以肯定剛才出手的與那日在山林中遇到的是同一人,那人想殺她真的易如反掌。

  於是,她直接開口說道:「殿下,可以走了嗎?」

  周鈴蘭看著房間中的一切,嘆了口氣,道:「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