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一個蓄著鬍鬚，氣質不俗的中年男子，臉色陰沉。
「這個混帳！」
「王金耀天天在朝堂上彈劾這個彈劾那個，怎麼不知道約束自己兒子，居然吃霸王餐，說出去都丟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不發俸祿！」
記帳是常有之事，但記帳兩年還不還，被人問到甚至惱羞成怒動手推人就不體面了。
他眯眼一瞧，至少從剛才那一幕來看，這小子並非傳言那般不堪。
只是他身邊刁奴一臉囂張的模樣，瞧著實在欠打。
主僕二人聯手逼王壽雲還債這一幕，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估計還以為是他們欺壓對方。
從那下人熟練的報名號來看，估計不是第一次打著貴妃的名號了。
男子旁邊一個臉黑，蓄了一撮長須的人道：「少年人總是意氣風發，也算是做了好事。」
「早就聽聞季貴妃的弟弟不學無術，朕……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就是做法有些欠妥當。
發現季今宵主僕二人往外走，兩人跟隨其後。
季今宵原本想直接回家，路過一個包子鋪，不知想到了什麼，直接打包了兩大袋油紙包的包子。
丟下銅板，帶上他的狗腿子刁旺，大搖大擺地前走去。
兩人所過之處，人群立刻給他們擠出一條路。
刁旺得意洋洋地抱著油紙包，享受著眾人的注視，下巴揚得越發高了。
中年男子雙眼一眯，「瞧瞧他身邊這個刁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莫非季今宵的名聲都是因這下人壞了？
刁旺感覺後脖子突然傳來一陣冷氣，縮了縮脖子，用手摸了摸。
「磨蹭啥呢？」
刁旺快速放下手，小跑著跟上季今宵的步伐，「少爺我來了。」
兩人一直跟在季今宵二人身後，發現他們走的路越來越偏。
面黑短須男子面露警惕，前面兩小子是不是發現他們了，故意把他們往這種偏僻的地方引去？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少爺，您要是可憐他們，直接買了包子派人送過來就行，為何要經常親自過來看他們演那些不著四六的東西。」刁旺一臉疑惑。
大道往裡面拐了幾步就到這條小巷。
破破爛爛，到處都是用各種木頭、稻草、竹竿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靠牆堆起來的棚戶。
站在小巷口能夠清晰地看見棚戶裡面的人。
衣衫襤褸，面黃肌瘦，還有幾個正做著手裡零碎的活。
季今宵進城時就發現了這處地方。
天底下哪裡都有乞丐和貧苦百姓，京城也不例外。
這裡有些人白天去找活干，晚上就住在這個臨時搭建，可能一陣雨就能沖塌連腰都不能直起來的棚戶里。
能幹活，有力氣的壯勞力都出去找活幹了，現在留下來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做著力所能及的事。孱弱模樣，乞討都會被別的乞丐打。
「廢那麼多話幹啥？少爺做什麼事還要跟你解釋？」
刁旺立刻閉嘴。
季今宵一個眼神，刁旺立刻從背上解下一把摺疊的凳子，打開後放到季今宵的身後。
季今宵讚許地看了一眼，一屁股坐下。
立刻有一個頭髮蓬亂的老婦人，顫顫巍巍地跪到季今宵面前，眼看就要跪下。
「季少爺來了，老婆子多謝季少爺幾日的恩賜。」
刁旺被季今宵踹了一腳，他立刻上前，扶起老婆子防止她下跪。
刁旺一直很疑惑，要說少爺是個好人，可少爺什麼缺德事兒都幹過。
要說少爺是個壞人，少爺又常常對這些普通百姓心生悲憫。
少爺跟其他貴族子弟不一樣。
老婦人只是一個開始，發現季今宵後，陸陸續續地從窩棚里出來很多老弱。
都是年老的帶著年幼的孩子，一窩蜂地站在季今宵面前。
有幾個想跪下的，被季今宵一瞪，嚇得愣在原地，不敢再屈膝。
「感謝季少爺垂憐。」
「季少爺，我今兒個學了新的東西，保管讓您看了就開懷大笑。」
「季少爺，爹爹昨天帶我去太平坊了，我學了一段有趣的雜戲。」
「季少爺……」
原本還有些嫌棄這裡味道的刁旺放下了捂住鼻子的袖子，面露複雜，還好這些人知恩圖報，記得住少爺的恩情。
刁旺的母親是季貴妃身邊的刁嬤嬤，喪父後被族裡的人趕出來，改姓後跟著母親刁嬤嬤生活。
雖然他被自幼喪父又被趕出家族，但是他娘跟了季貴妃，他又跟了季今宵，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
「少爺……」他看了看季今宵。
季今宵斂去心中的同情，他不是皇帝，天底下乞丐難民那麼多，他只能盡一些綿薄之力。
「今天想不想吃包子？特意買的大肉包。」
四處都是吞咽口水的聲音，嗅著空氣中傳來的香味，眾人只覺得肚子餓的咕嚕咕嚕。
「咕嚕。」
「季少爺，我想吃包子。」一個身材矮小的孩子從人群中穿過，站在離季今宵兩步的距離，小聲渴望道。
季今宵從紙皮包里掏出一個包子，道：「想吃包子可以。」
「這包子是我用銀錢買來的，不能平白無故地給你吧？」
總角小兒道：「我知道季少爺的規矩，要能把您逗笑才有東西吃。」
刁旺一直就很奇怪，少爺買包子不就是為了給這些人，怎麼還要繞這麼一圈？
但作為少爺的第一號狗腿子，他向來堅決維護少爺的話。
大聲道：「聽到了沒？這香噴噴的大肉包子，誰要吃誰就上來把我家少爺逗笑，整個京都也就只有我家少爺這麼好心腸了。」
「你們也別想搶，」刁旺警告道：「我家少爺身份尊貴！」
今天的人數變多了，還有幾個長得身強力壯的幾個乞丐混在人群中。
「暗地裡有不少護衛盯著，誰敢動手誰就死。」
心虛的人頓時起了一層冷汗，互相對視，眼中都是慶幸。
議論聲響起，他們知道季今宵是一個貴人，卻不知季今宵是貴妃的弟弟。
就連跟季今宵說話的這個總角小兒都有些害怕，要不是季今宵跟他們幾次相處的態度都很和氣，他恐怕轉身就跑。
躲在牆後的中年男子低聲問道：「周圍有人？」
面黑男子搖頭，肯定道：「陛下，這周圍沒有旁人。」
中年男子道：「這刁奴倒是有幾分急智。」
兩人繼續觀察，他要看看這季今宵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想做好事，還是戲弄這群人。
難民和乞丐們寂靜無聲。
被刁旺這一通話嚇住了。
還是那個總角小兒，「季少爺。」鼓足勇氣，髒兮兮的小臉露出一張笑容。
「撲哧。」
「撲哧。」
刁旺和季今宵都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總角小兒的一顆大門牙掉了。
又一副髒兮兮咧著嘴笑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
總角小兒呆愣在原地，他還沒開始，面前的貴人就笑了，所以他能吃大肉包嗎？
季今宵笑著把手裡的肉包丟在對方懷裡。
「拿去吧。」
「包子是本少爺的，本少爺想給誰就給誰，誰要是敢搶，小心本少爺把他屎都打出來。」
一旁的刁旺配合著象徵性地用眼神警告周圍一圈。
看到這樣囂張的季今宵，難民們找回了熟悉感，心中的恐懼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