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長路

  第188章 長路

  「天塌下來,不還有楊家在篁嶺關撐著嗎?」

  許太后的神色依舊淡定,像是渾然沒把鄰國的威脅放在眼裡。

  「清兒是朕親眼看著,一點一滴,一丁一點長大的,他若是安好……其餘都是次要的。所以你應該知道自己肩負的使命,有多重要。」

  沈霜序自知聖命難違,便低頭應了一聲。

  她自從在京城裡嶄露頭角後,就被許太后一眼相中,放在朝中做事。

  雖沒有具體的品級官職,但因為查案反貪,監察百官的特殊職責,被朝中大臣小心翼翼的對待。

  這樣的經歷,已算太后偏愛,但與這位從素州調來的親侄相比,自己之前的優待都不算什麼。

  「聖人放心,霜序到達遼國,一定盡力搜查廣平侯的下落。」

  許太后見沈霜序目不斜視,不卑不亢的模樣,當即用深邃的眸光重新打量了一遍對方,細細掂量其在稱呼上的用詞。

  雖然太后也明白沈霜序與自己侄兒是因為皇命湊到一起,但這帶有些許距離感的稱呼,仍讓這位見過各種世面,城府頗深的婦人有些異樣。

  不過片刻,她便想到了一個新的法子。

  「聽說丹陽郡主派人上門,問候了廣平侯府的四房妾室。」

  沈霜序自然也接到了這條無關痛癢的消息,但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蓮教,皇陵和許清失蹤一事上,並沒有過多關注此事。

  雖然丹陽郡主的舉動有些怪異,而且自己也能大致確定對方白蓮教的身份,可眼下沒有實證,對方牽扯的勢力家族又太多,實在不好對其下手。

  「確有此事。」

  「先前這孩子就想嫁到清兒身邊,不如趁著眼下時分,隨了她的願。」

  沈霜序瞳眸微眨,有些不敢相信的抬頭望向太后。

  白蓮教不是送了信,說許清漂流到了遼國境內嗎?

  丹陽郡主的生父是齊恆帝,其胞弟宣帝不僅是上任皇帝,也是太后認過的乾兒子。這等尊貴的身份,怎能在新郎人都不在的時候出嫁?

  許太后早就想好了此事,用蘊含深意的話語提醒道:「霜序,你是清兒三書六聘,明媒正娶的正妻。納一房妾室,由你這個正妻出面就行。」

  ……

  遼國境內,不知名的某地。

  清晨,山林間的晨霧繚繞,當第一縷日光透過薄霧照進風餐露宿的簡陋營地,四周如同被披上了一層柔光。

  許清睜開眼,才發現群鳥是最早甦醒的物種,它們立在枝頭吱吱喳喳的叫著,放佛是在催促自己起床。

  經過了長時間的奔波和半夜的看護,許清幾乎一宿都沒睡好,但想起昨夜女俠的說辭,他也是對荒山野林有了新的忌憚。

  許清強撐起精神,來到了一顆視角良好的樹下,靠在上面又歇息了一陣。

  就這樣,伴隨著這名女俠微弱的輕鼾聲,太陽從山頭的另一側一點點爬升,直至真正的晨日來臨。

  時間過了沒多久,女俠便從睡夢中甦醒,悠悠醒轉。

  這時的她,似乎褪去了那位氣度高深,渾身散發著俠氣的外衣,變成了一名簡單質樸的少女,揉著眼睛,坐在地上緩了緩神。

  在注意到一道目光注視著自己,楊纖凝馬上便正色以對,收斂起了剛剛有些散漫的態度。

  許清看到這帶有些許提防的舉動,不自覺的砸了咂嘴,但也沒說什麼。

  古時的男女之防嚴重,而且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在把昨日剩下的野菜存貨煮湯,簡單用旁邊河溪的水擦乾淨臉和四肢後,許清主動開口問道:「我們還要在這地方待幾天?需不需要我再去尋些吃的?」

  「不用麻煩了,我們現在就走。」

  「現在?」

  許清的臉上滿是詫異,他替對方簡單檢查過身子,知曉這人的傷勢有多嚴重。

  雖然沒有太過明顯的外傷,但單是那力竭的氣虛反應和諸多骨頭錯位的身軀,就不像是能走成路的模樣。

  換做自己,估計得在床榻上歇三個月。

  「昨晚值夜的時候,我簡單活動過,沒有大礙。」

  楊纖凝的聲音依然有氣無力,怎麼看都不像是已經恢復過來,但從一些腿部和手肘的表面看,對方身上的錯位都被糾正了。

  許清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在心中驚嘆這女人的意志堅定,能力非凡。

  若是想把身上那些錯位的骨骼糾正,必須得強忍著疼痛,一根根的掰正。

  可在昨天夜裡,許清在睡覺的時候,並沒有聽到周身傳來任何聲響,足以證明對方是在默聲做完這一切。

  「各地的山林,基本都會有村落和城鎮的守林人,他們負責巡視各個山地的情況,觀察周邊荒野的狀況。」

  古時候的信息匱乏,民間的許多消息多依靠外來的商隊和官府下放的告文所知。

  而且因為流民匪寇猖獗的原因,這些守林人也肩負著探查山地情況,勸導外出狩獵的村民避開匪患流行,野獸橫行的危險地帶。

  當然,他們也肩負著預防山火,檢查上游的水源是否泛濫乾枯的職責。

  「算上被衝過來休息的兩日,我們已在此足足停留了三天。這麼久的時間,被巡視山林的守林人發現是常事,所以要快些啟程。」

  守林人的工作,往往在村鎮之間世代相承,都有十分豐富的巡山經驗。

  通過二人留下的痕跡,他們便能確定這裡停過什麼人,什麼時間。

  楊纖凝在領兵作戰的時候,往往就需要把這些不穩定的因素考慮在內,防止暴露自己埋設奇兵的位置被敵方提前洞悉。

  「聽你的,那我們要往哪裡走?」

  短短几日的相處下來,許清已完全被這名女俠折服。

  先前他還以為楊纖凝是那種只會舞刀弄槍的武者,但這些閱歷從側面暴露出,對方似乎有著十分充分的野營經驗。

  「太陽的方向在東邊,我們要向東而行。」

  楊纖凝簡單分析道:「我國和遼國的都城都在西面,那裡的人群密集,城鎮繁多且駐防森嚴……順著河流往東走,運氣好的話,能趕到徐州城。」

  「徐州?」

  許清細想了片刻,便明白二人當下所處的位置。

  確實,要是沿著漂流下來的路線折返,肯定會遇到不小的麻煩。

  齊遼兩國的邊境是重兵把守的篁嶺關,沒有通關文牒的他們別說是進城進關,荒野被人發現就會上報官府。

  真的流民還能查到籍貫,他們這土生土長的齊國人,單從口音就會被人發現馬腳。

  「走吧。」

  楊纖凝淡淡說完,便簡單掩埋了二人留宿的痕跡,與許清一同向東方趕路。

  說是趕路,但兩人因為病弱的原因,腳程不快,走走停停也只翻過了一座山。

  看著逐漸落日時間和蜿蜒上行的山道,許清的不由得嘆了口氣,尋思這樣的苦日子得熬多少天才能出頭?

  不過自己能在那場大爆炸里撿回一條命,也算是幸運了。

  「別動。」

  聽到身後的女俠突然發聲,許清止住了腳步。

  因為山林間的樹木交錯,再加上此刻的日頭西落,所以視野較差,他並沒發現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

  不過他還是下意識的停住了身形,止住了呼吸,開始觀察起周邊的情況。

  「看這兒。」

  許清順著女俠的指去的手勢,看到了一具僵硬潰爛的屍體。

  它靠著樹幹,死去了多日,從身上的穿戴和衣服制樣上看,像是一個男人。

  好在現在的季節是冬末初春,所以這具屍體的軀殼微微結霜,並沒有散發出太多屍臭。

  許清已不是第一次見到屍身的毛孩,他走近那屍體的周邊,簡單觀察了兩眼就將其放棄。

  「山林間,怎麼會有屍體出現在這兒?」

  這裡遠離常人居住地,突然有屍體出現在荒山野嶺之中,便說明周圍一定有潛在的危險。

  「脖子上的傷是利刃所致。」

  「利刃?也就是說那人手持兵器,是盜匪所為?」

  許清通過女俠給出的線索,推斷出這山林里持有兵器的人,八成是作亂的盜匪。

  「嗯,繼續趕路吧。」

  楊纖凝得出的結論,也和許清大致相同。因為她並沒有在這具屍身的旁邊找到包袱,說明他在死時,身上的東西就極有可能被盜匪搶空。

  這具屍首並沒有拖延二人行進的腳步,在繼續前行了一段時日後,許清就早已將它遺忘到了腦後。

  相伴相行的路程里,他與這名女俠的關係並沒有任何的親近,只是日常的生活起居里有了多樣的默契。

  對方往往會在他外出尋回野菜和果蔬後,再耐心細緻的處理一遍,挑出能夠保存的東西作為口糧,囤積起來備用。

  不僅如此,晚上的值夜也是這般。

  許清現在不需要說任何的話,醒來與對方交流一個眼神,就能確認周邊的情況。

  但這樣枯燥的日常,在很快就結束了。

  大約二人動身的第四日,路途上出現了一行四人,領頭的男子頭戴草帽,身披蓑衣,布服的胯間別著一把短刀。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另一名相同打扮,眸色深沉的男子。

  不知為何,許清在剛剛看到這兩人時,就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的眸孔里窺見兩三分的陰厲。

  在二人發現他們的時候,對方那隊人也望到了他,許清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將女俠隔在身後與對方交談。

  畢竟兩人在山野中行走多時,從未跟外界有過交流,這就導致女俠身上的衣物從頭到尾都沒有更換,還是會將部分內襯和肚兜裸露在外。

  看習慣了的許清自然不會有什麼想法,但在外人看來,可能就是另一幅場景了。

  對面的人也十分小心謹慎,發現許清後就停在了原地,隔著十數米的距離遠遠吆喝道:「來者何人?」

  「村民。」

  「這荒山野嶺的,附近哪來的村落?」

  對方明顯不信許清扯出的鬼話,帶著疑慮繼續問道:「老實說!」

  多疑的性格讓他們把手放在刀柄上,似是準備在從許清的話語間尋找線索和漏洞。

  許清自然不會貿然惹怒這兩個帶刀的野人,而且他擔心不消除這倆人的問題,會招惹更大的麻煩,便開口解釋道。

  「我們從前是,現在不是了。」

  許清高呼的回答讓對面二人面面相覷,但其中一人很快意識到話中的意思,小聲衝著另一人嘀咕道:「孤男寡女,走的還是咱們這條山道,看來是村里偷食的。」

  偷食在民間是苟合的代稱,黑話。

  有些村落若是發現有男女偷食,便會將他們餓上三天三夜,放逐出村,任憑其自生自滅。

  因為野獸和流寇匪患的關係,這種沒有攜帶任何口糧,又飽經折磨的男女下場都十分悽慘。

  遼國地廣人稀,所以這種做法也算常事。

  消除了心中的懷疑,其中一人扯起嗓子問道:「原來如此,需要哥倆接濟你們一點乾糧不?」

  這本來是個不錯的提議,但許清擔心對方見到身後女人的容貌另生雜念,就搖頭拒絕,還主動示意他們會讓出身位,給他們一行人讓道。

  那倆人其實沒有給出口糧的打算,見到許清二人的動作毫無威脅後,也是交頭接耳做出了決定,小心翼翼的帶著人走來。

  這裡的山路崎嶇,周邊隔開數步就是陡峭的高坡,所以在一處還算寬敞的地界讓路是最放心的動作。

  對方明顯也不想在路途上起波折,只是壓低了帽沿,默不作聲的趕路。

  等那一行四人臨近,許清赫然發現,他們二人所牽帶的東西,竟是兩名幼小的女孩。

  第一名幼學之年的女孩穿著破衣,身形瘦小,但皮膚白皙。

  她十分膽怯的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另一名的狀況與她相差不大,但身上卻像是皮包骨,周身各處都沒有太多肉,關節下會突出骨骼的輪廓。

  「爺……」

  第二名少女像是想說些什麼,迎來的卻是領頭男人的厲喝和一巴掌。

  「瑪德,不是叫你人前別多嘴嗎!」

  因為對方剛走到身前的緣故,許清的站位剛好能目睹這一切,他直接伸手接住對方揚起的手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