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再遇

  第169章 再遇

  「大膽!你是來調侃大人的嗎?」

  單永培踏前一步,沉聲呵斥。

  他滿臉兇相,嚇得那衛兵渾身顫慄,最終在許清的擺手下才安穩下來。

  「一個靴子有什麼用?」

  許清冷冽的眸子一縮,仔細打量起對方。

  這衛兵年過三十,能進司府,也應該是五城兵馬司里有些資歷的老人物,應該不會謊報無用的消息。

  衛兵心有餘悸的看了眼單永培,重新行禮稟告。

  「大人,那……那賊犯在東市永安街上偷吃包子鋪里的包子,被人抓了個現形。而且按照附近街坊鄰居的證詞,此人行竊多日,按歷當打五十大板示眾遊街。」

  許清知道,古代因為生產力低下,對各類刑法的處置都要比前世的律法要嚴上許多。

  而且這裡還有很多人情規定,例如小偷小販的遊街示眾,通常是為了給附近被盜竊的民戶商販出口惡氣,因此被砸死的囚犯也不在少數。

  若是打完五十大板再遭受遊街示眾的折騰,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大人,這犯人在聽到處罰後,就從隨身攜帶的布囊拿出了一個鞋履和已經發臭的襪子,說是您的東西……下官本以為他在說謊,但仔細看了那鞋履上的樣式,好像真與您有些關聯。」

  單永培還是不屑一顧,出言排斥道:「一個鞋子能看出來什麼?」

  「那個鞋子是貴族的絲絨雨靴,雖然看上去有些破舊,但仍是富家子弟的穿著……大人,雨靴北方並不常見。」

  許清點頭表示贊同,對這衛兵的推斷予以肯定。

  「是,江南水鄉,我老家那兒的雨靴倒是多一些。」

  「所以我在看出那雨靴是江南貴族的樣式後,就覺得他說話有兩分可信的程度……他說他和你在刑部大牢的天牢相識,有過命的交情。」

  「大人,這……」

  聽這衛兵將實情說完,許清陷入了一語不發的沉思,單永培就覺得這事情不太簡單。

  大人不說話,難道真有此事?

  可是天牢里關押的人,不都是十惡不赦的兇徒嗎?大人會跟誰有過命的交情呢?

  「這邊的事情你們先處理,走,我們去看看那小子。」

  許清站起身,帶著單永培與報信的衛兵離去,頃刻間,府內炸成了一鍋粥。

  但很快,就有新的信使將京城裡的各方情報和信息傳遞進來,讓司府內部恢復成了喧囂忙碌的模樣。

  ……

  京城,監牢。

  五城兵馬司的牢獄和刑部的天牢也很大的不同,這裡一般都是羈押待審判的罪犯,或是一些鬧事擾亂治安的輕犯。

  所以,這兒的監牢並不是直通地底,更像是堆滿稻草,用鐵欄封門的一座座破舊馬廄。

  姓宋的衛兵一路前引,帶著他們帶到了一座小口的單人監獄前。

  「喂,醒醒。」

  宋武解下鎖鏈,推開獄門,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雜草鋪上,身高不足六尺,短眉小眼,歪口斜鼻的醜陋男子。

  這人一口的酸臭黃牙,模樣看上去也是猥瑣邋遢,讓宋武的嫌惡之情從心中生出。

  但是廣平侯大人就站在身後,宋武也是上去踹了兩腳,強行把這小子從甜美的睡夢中喚醒。

  「嘿嘿,嘿嘿……靠,誰踹老子的屁股!」

  這面容醜陋的男子從原地蹦了起來,本想著沖人發火,但那賊眉鼠眼的視線卻越過了開門的官差,一眼就望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許清。

  雖然上次他見許清時,對方也是錦衣玉袍的翩翩公子。

  但這次的許清前呼後擁,不僅光鮮靚麗,身旁又有著氣息沉穩的高手坐鎮,明顯是已經發了家。

  「大……大人!」

  他一個標準的滑跪,就撲倒在了鐵欄旁邊,隨後雙目殷切,用一臉渴望的目光投向許清。

  「大人!這些年不見,我對您甚是想念呀!」

  「是天,不是年。」

  許清蹲下身子,盯著這天牢的獄友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水耗子,京城動亂後,沒派人去尋你是我的問題……這次就算還你的人情了,永培,去我府上支一些錢糧和盤纏過來,派人送他離開京城。」

  水耗子見許清還認識自己,忙興奮的點了點頭。

  可聽到許清準備派人將自己送出城後,他忙搖了搖頭,擺手激動道:「大,大人!小人……」

  「怎麼?給你錢都不願意?」

  水耗子又點了點頭,他在發現自己的動作前後矛盾後,索性放棄了肢體表達,壓低了聲音道:「大人,小人這次被捕,其實是故意的。」

  「故意的?」

  「對,有絕密情報相告。」

  許清看著水耗子一臉懇切,煞有其事的表情,輕咳一聲站起身來。

  宋武與單永培心領神會,抱拳行禮後大步離去,站在了裡面的路口和外面的門口。

  見二人就緒,許清回頭問道:「說吧,你想報些什麼信?」

  許清沒指望水耗子口裡有太過重要的線索,對方出身市井,近些日子又只幹些雞鳴狗盜的事,哪有承軒坊的消息靈通?

  他準備等水耗子說出兩個不痛不癢的事情,給些錢財,讓這小子回家做人,少去接觸死人墓的活計。

  「大人,我接下來說的事情,可都是親眼所見。」

  水耗子鋪設好前戲後,第一句便將了許清一軍。

  「大人,我昨日碰見那位了……就是與你同獄的犯人,白蓮教的春生使。」

  「春生使?」

  許清問道:「伱確定自己沒看錯?」

  水耗子搗頭如蒜,肯定道:「不會錯的,在大人來天牢之前,我已被關了一段時日,就等著節後問斬了……干我這行的,別的不行,黑暗裡認人的本領還算可以。」

  水耗子簡單比劃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門人有自己的法子,而且那春生使並注意過我的面容,應該不清楚我認出了他。」

  「你是在哪見得他?」

  水耗子咬了咬乾裂的嘴巴,有些沒底氣的答道:「皇陵。」

  「什麼?」

  「皇陵。」

  待水耗子又重複了一遍地點,許清的腦袋裡嗡了一聲,腦海里回想起了那張京城的地形分布圖。

  京城表面看是四平八穩的地形,另有洛河從中穿行,把整個城池分成了南北兩城。

  西北方向的山脈縱橫,山丘下的峽谷葬有大齊歷代皇室,那就是世人口中的皇陵,有罪族看守,嚴禁皇室以外的人員靠近。

  「你去皇陵做什麼?」

  雖然水耗子的消息很重要,但許清想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若水耗子沒有正當的理由出入皇陵,還聲稱自己見到了春生使,那就很可能是白蓮教通過其給自己下的套。

  水耗子接下來的回答是否合理,就能證明他的情報有幾分可信。

  「大人,您也知道……前些日子我流落街頭,拿了不少人家的東西……」

  「是偷。」

  許清隨口糾正了一句,讓這位臉皮比城牆還厚的水耗子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對對,是偷……但是小人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徒,這不是想著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嗎?」

  「你?」

  許清眨了眨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水耗子刨人家祖墳,撬人家棺木,還能不是十惡不赦之輩嗎?

  不過他倒是在承軒坊看過摸金校尉一脈的習俗和規矩,知道這他們在創立之初,是軍閥用來填補軍費,專門負責盜墓倒貨的正規部隊。

  傳承至今,雖然丟了軍銜和規模,逐漸演變成了一個江湖流派,但門內帶有江湖氣的規矩也是頗多。

  尋常人家,或是祖上積有功德的墓室不盜,專挑世家豪紳和王權貴族下手。

  所以他說自己拿了別人的東西,想著還點東西回去,勉強合理,可以待議。

  「嗯,繼續。」

  水耗子摸了摸雞窩一樣亂糟糟的頭,急著笑臉陪笑道:「但是大人您也知道,我水耗子除了一身下墓的本領,又沒有其他本事,所以就動了點邪念……」

  「大膽!」

  水耗子被猛然出聲的許清嚇了一跳,抖了一激靈。

  不過身為人精的他,也看出來許清沒較真的意思,只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而已。

  「大,大人……小人知錯了!」

  「行了,繼續說吧。」

  許清提出了新的問題,「京城附近的野地,其實有不少官家富商的先輩墳墓,而且干你這行的,應該多多少少都懂些風水吧?」

  水耗子板板正正的答道:「是的,不懂風水就看不正墓室的位置,極有可能落入陷阱,折在裡面。」

  「那麼多的孤墳,先代的墓室,都不夠你挖的嗎?」

  水耗子咽了口口水,有些尷尬的回應了許清的質疑。

  「大人,這不一樣……那些枯墳很可能是一些人的祖墳命脈,關乎全家性命的風水。耗子我雖然見識淺薄,窮了點,但也不會傷及無辜呀!」

  「你信這個呀。」

  「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

  水耗子嬉笑著臉說道:「太信了膽小,自己嚇自己,但是做事不守規矩,見一個墳墓就刨一個……遲早會被五馬分屍,遭報應。」

  「喲,說的在理。」

  許清玩味的看了水耗子一眼,等著他繼續講下去。

  「皇家的陵寢雖然有歷代罪臣世族看守,防守森嚴。但其實幹我們這行的都知道,前代的皇室大墓,早就在亂世被掘空了,只有現在的大齊皇陵……寶物最多。」

  許清與水耗子的言談,完全涉及到了砍頭的大罪。

  但好在一個是曾經盜掘過皇陵的死囚,一個是準備登基奪取帝位的太后親侄,倆人都沒把大齊皇室的威嚴當回事。

  許清問道:「你們摸金校尉一族,不都栽到這皇陵上面了?你怎麼還敢挑這處地兒?」

  「大人,因為值錢呀!」

  水耗子懇切的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皇陵裡面的東西,隨便拿幾件出去都價值千金,能換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只要把裡面的東西賣兩件,小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說的在理。」

  「而且大人,雖然我們一族除了我都折在了裡面,但這座皇陵的機關已被破去了大半,再給小人一次機會……定能把那陵寢搬空。」

  「大言不慚。」

  許清隨口點評了一句,心中的殺意逐漸放下。

  他原本還覺得水耗子像是白蓮教暗地裡派來的誘餌,現在看來,水耗子的言行舉止沒有任何的問題,盜掘陵寢的想法也與他自己的性子類似。

  這事不像是假的。

  「春生使在皇陵?」

  「是的,駐守皇陵的世族有三家,分別是瓊,別,日三家。小人那日偷偷潛了進去,發現皇陵附近的布守都變了模樣,所以不得不改變行程,落在了三家的議事堂上。」

  水耗子回想起當日的情形,還有些心有餘悸。

  「那三族的族長來到了這裡,門口被派了重兵保護……一開始我以為是什麼大人物要來皇陵視察,結果沒想到,竟在裡面見到了春生使和一個黑袍人。」

  春生使前面再三確認過,許清並沒有感到驚奇。

  讓許清不解的是,春生使身旁跟著的,明顯是武功實力高強的北斗星君。

  以他對星君們的了解,幾個水耗子都不是一位星君的對手。

  「白蓮教的北斗星君,時常會把自己裹在黑袍里,再用被毀去的嗓子說話……但這群人可不是吃軟飯的,你是怎麼躲在那兒的?」

  「大人,小人斗膽問您一個問題,您還記得在下最擅長的本領嗎?」

  許清白了水耗子一眼,說道:「知道,不就是盜墓嗎?」

  「其實這只是一樣。」

  水耗子嘿嘿乾笑了兩聲,說道:「大人,小人對逃跑的技藝也研究頗深,尤其是假死,假寐,掩藏身形的縮骨和掩藏氣息的龜息術,都練得不錯。」

  許清原想說他扯謊,但忽然想到。

  秦疏影曾在京城事變的那日跟隨在自己身後,他與水耗子跑到皇后的長生宮後,這小子就見勢不妙,腳底抹油逃跑了。

  他逃跑時的身法巧勁,曾得到過秦疏影的認可。

  而且這小子消失在自己身後的時候,確實是無聲無息,看不見人。

  這技法一會兒讓單永培試試就行,他應該沒膽子在自己面前撒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