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綰青鳶

  第102章 綰青鳶

  她明明記得前兩日的時候,對方還對她的美色垂涎三尺,即便在人多眼雜的鳳駕上,也一點都不老實。

  實話實說,那日的躁動讓公孫皇后至今都難以忘懷。

  可今日再見到許清時,對方卻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欲望和感覺,像先前無事發生般鎮靜自若。

  想歸想,公孫皇后最終還是垂首退下,按照許清的吩咐去辦事。

  畢竟二人如今的身份天差地別,她更像是案板上隨意宰割的魚肉,可許清已經是許皇宮中炙手可熱的人物,人人追捧的對象。

  入夜,天色漸暗。

  萬籟俱寂,星光點點。

  ……

  次日,當許清睡醒時,殿外的瀑雨如瀑,淅淅瀝瀝響了個不停。

  殿門微開,換上宮女服飾,塗上清淡妝容的公孫皇后垂首走了進來。

  按照宮中的規矩,她依次翻轉暖爐中的火炭,把許清今日要穿的衣物在旁鋪平,再端進水盆,準備放有食鹽和濃茶的洗漱工具。

  待到一切布置就緒後,許清才從紗帳包裹的床榻上起身。

  在許清離開床榻的時候,赫然發現枕上的那個「寶貝」,竟然在一晚上變了顏色。

  整體呈現出蠟黃,像是精華殆盡,成為了一張無氣無味的廢紙。

  「這東西算生效了嗎?」

  許清嘀咕了一聲,就引來了公孫皇后的詢問。

  「主人,您在說什麼?」

  「沒什麼。」

  許清揮了揮袍袖,等公孫皇后幫他收拾好了行頭,來到了門口。

  知道今日行程的蓮華君,早早就在此處備好了馬車,撐傘等著許清出門。

  在見到為許清打傘送行的宮女後,她面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動,依舊淡然。

  車隊淋雨出動,護佑在左右兩側的禁軍都撐著巨大木傘,用來抵禦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你認識剛才的宮女吧?」

  在車隊剛剛駛往望月路的大路上,許清道出了心中的猜疑。

  「為什麼表現的如此淡定?這也是姑姑的意思嗎?」

  駕車的蓮華君身形僵硬,在遲疑了片刻後,緩聲應道:「是。」

  許清聯想到當日晚上,蓮華君說公孫皇后的去路已被太后確定,就有了自己的猜想。

  看來丹陽郡主將她訓成送給自己,其背後是太后授意。

  「姑姑為什麼要把她送到我這兒?」

  蓮華君沉默半晌,似是估量著該如何開口。

  片刻後,蓮華君緩聲道:「她原本是要被送到娘娘身邊的,只是娘娘聽聞少主對她有些興趣,才臨時起意,將其改送到了這裡。」

  許清問道:「誰告訴姑姑,我對她有意思的?」

  「當夜的事情,娘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聽蓮華君把話說的如此直白,許清這才意識到,即使是在鳳駕這種看似私密的空間,再微小的動作也瞞不過太后的耳目。

  看來這皇宮內苑真如蓮華君說的一樣,完全被太后掌握在手裡,所有人都翻不出一丁點的漣漪。

  但許清心裡清楚,他對公孫皇后根本沒有什麼情慾可言。

  當時不過是形勢焦灼,想要用些特殊的手段逼迫皇后就範。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那會兒確實有種以下犯上的快意感。

  在許清沉思的時刻,馬車已經順著朱雀大道一路南下,拐入了橫向的官道,再度進到了親仁坊內。

  抵達望月樓,許清已能從威風吹起的車簾空隙中,看到數盞明亮的燈籠懸掛在牆檐下。

  「無關人員請在樓前停步,讓許公子自己下車。」

  輕靈且有些熟悉的女聲在車外響起,許清伸出半頭,就望見了翠兒和楊柳的身影。

  這次的望月樓,少去了吳嬤嬤諂媚賠笑的模樣,似是完全被秦疏影取代,換成了自己人。

  當然,兩女盛氣凌人的態度也招致了隨行禁軍的不滿。

  對於他們而言,能對自己發號施令的只有蓮華君和車內的許家少爺。

  望月樓的女子出身賤籍,憑什麼說這種話?

  「幾日不見,我就變成別人家的少爺了?」

  見到許清下車,楊柳與翠兒也不敢再說場面上的話,全都斂衽下拜,齊聲喚道:「少爺。」

  近兩年養在骨子裡的習慣,仍讓她們不敢在許清面前造次。

  「行了,那你們就留在這兒吧,我進去了。」

  「是。」

  蓮華君應聲完,許清跟在她們的身後走入望月樓。

  這次是由翠兒撐傘在前面引路,楊柳則是專門給他打傘擋雨。

  望月樓內的路上空空蕩蕩,唯有傾盆大雨嘩啦啦的落下,在地上濺起了無數漣漪,宛若瀑布直泄千里。

  兩側高起的廊樓上,站滿了鶯鶯燕燕,穿著鮮艷服飾的妙齡女子。

  她們依靠在長廊各處,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許清。

  「聽說這位公子,就是前兩年來迎親的許家公子?」

  「當時疏影姐姐出嫁的時候,也像今日這般熱鬧。」

  「噓,你們幾個還真敢說呀,這位可是當今太后最寵愛的親侄,算是整個大齊最有權勢之人了。」

  暴雨擋住了女子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但許清能從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中,聽到這些青樓女子在討論自己。

  「我前些年也走過這條路嗎?」

  打傘的楊柳微微一笑,用甜美的嗓音回道:「公子當然不記得了,那年今日也下了這麼大的雨,同樣是奴婢給您撐的傘。」

  「哦?」

  許清有些驚詫,沒想到兩次解答謎題的時間和天氣,竟都有著共同之處。

  「少爺,請在此留步,準備解答第一道謎題。」

  前面的翠兒頓足停步,使得許清也留在了原地,想看看這九個謎題的真面目。

  翠兒退到一旁,然後許清在瓢潑大雨中,看到了四名提劍而出的女子。

  幾女的相貌看不大清,但在淅淅瀝瀝的水影之間,許清能辨別出她們高挑的身材和手上的長劍。

  兩邊還隔著一段距離,致使雨水成了天然的簾幕,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旁邊的楊柳小聲提醒道:「少爺,請仔細看。」

  許清剛想詢問楊柳為何要說這句話,雨水中的四名女子就開始挪動身影。

  只見她們來回交錯,腳下的舞步輕盈且和諧,仿佛是一幅流動的畫卷。

  大雨在這些人的身上如若無物,她們猶如疾風掠過水麵,在水面點起道道漣漪。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四人的劍舞愈來愈快,如同寒芒在空中划過,能發出輕微的嘶鳴聲。

  許清在不知不覺中將劍舞看完,等四女行禮退下,才意識到這場表演已經結束。

  「有意思。」

  許清回味片刻,問道:「聽說疏影師從劍舞第一的公孫氏,剛剛那四人……」

  「她們是小姐指點過的藝伎,靠劍舞為生,但少爺可不要認為,裡面有我家小姐的身影。」

  翠兒望著許清,無比肯定的說道:「我家小姐的劍術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但劍舞一定是冠絕天下,無人能比。」

  許清並沒有產生翠兒一樣的傾慕感,因為他從未見過冠絕天下的舞蹈。

  即便是前世大為流行的歌曲和舞步,也只是好聽,好看這一階段。

  翠兒抿嘴回眸,用滴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許清,嬌聲問道:「少爺,我家小姐的第一個謎題,便是這劍舞的名字是什麼?」

  「名字?」

  許清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他從未看過劍舞,覺得這謎題有些太過勉強人。

  真的從沒見過面?

  不知腦海里從哪湧出的想法,讓許清微微一怔,陷入了思考。

  楊柳在不知不覺間中靠近許清的身體,伸出蔥白的玉指,在他的背部暗戳戳的寫了幾個字。

  身體上傳來的異樣感使得許清微微繃緊,跟著楊柳的指引答道:「綰青鳶。」

  翠兒斜眼乜著楊柳,看的後者微微低下頭,才正過臉龐答道:「恭喜少爺,第一道謎題回答正確。」

  許清心中暗驚,方才楊柳就在提醒自己,現在還在背後悄悄比字告訴自己答案。

  她不也是跟隨在秦疏影身邊多年的丫頭嗎?為何要幫自己?

  「少爺,綰青鳶是第一題,也是我家小姐用意良苦設計的題目……舞形柔美的劍舞的寓意是青鳶,並不指同名的紙鳶,而是代表今朝流行的一種髮型。」

  翠兒繼續講解道:「青鳶這髮型弄起來頗為麻煩,需要精心處理黑髮盤旋打擾的地方,只有擁有足夠的耐心和心思,才能處理好青絲上的髮結。我家小姐也有著對愛戀上的渴望,希望心上人能為自己親手綰起青鳶,象徵著定情結髮。」

  許清的第一反應是不信。

  秦疏影出身紅塵,竟會對感情抱有希冀?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對方說出來哄騙自己的,還是真有這門心思。

  「少爺,除去結髮定情,綰青鳶也有另一種說法……據說女子有了歸宿或是結束一段愛戀後,也會束起這種長發,以示情絲已斷。」

  「你家小姐的意思是哪一種?」

  翠兒對許清的疑問早有準備,答道:「這就是今日的謎題之一,等少爺解開前三道謎題,翠兒自會問你這道題的答案。」

  ……

  秦疏影扶著二樓窗台上的木質欄杆,望著雨中的朦朧雨絲。

  她今日的秀髮如雲,披散著垂下挺翹的後臀。

  身上披裹著錦衣華服,長裙拖地。

  欄杆下,那幾名渾身濕透,衣服緊貼著玲瓏軀幹的女子走進屋子,隔空向著秦疏影行了拜劍的大禮,便提劍離去了。

  「秦姐姐,舞劍的藝伎回來了,但樓里跑去看戲的人還在前門,豈不是說明許家公子通過了第一關的考驗,解出了謎題?」

  一名打扮艷麗,穿金佩玉的女子出現在二樓。

  雖然衣服的形制和妝容有些俗氣,但這女人的眼眸宛如秋水,泛著微微的笑意,充滿溫情。

  尤其是櫻唇貝齒,五官精緻。

  粗略一看,竟與秦疏影有三兩分的相似。

  「你來了。」

  「秦姐姐的邀約,人家怎敢不來?」

  女子淡笑道:「畢竟前幾年在望月樓里,秦姐姐可教會了人家不少的事情,現在正是知恩圖報的機會。」

  秦疏影嘆了氣,曼倚危欄。

  身後的這名女子,也是她在望月樓里親手提攜過的後輩。只是後來其不甘活在自己的影子下,才從望月樓出戶,轉投在了京城其他的院子裡。

  當年在設計九道謎題的時候,對方也是題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秦姐姐,不是人家說你冷酷無情……許公子上次解題時,你明明給了他三個月的時間,為何這次只有短短一日?難道有太后作為靠山的許家都入不了伱的眼了?」

  秦疏影用剝蔥似的玉指在欄杆上輕輕敲動,眼裡透出的感情極為複雜。

  「紫蘇,你與我同年入樓,幼時待在一起的時間比翠兒她們都長,自然知道我想要什麼。」

  「秦姐姐,你長得比我漂亮,什麼事也都比我做得好,所以當年公孫婆婆挑中的是你,不是我……只可惜,誰能想的到,三年連冠的京城花魁,竟會有著少女懷春的心思?」

  名叫紫蘇的女子,捂著嘴偷笑了兩聲,便側過了身子,繼續道:「那紫蘇也下去準備了,畢竟前六道謎題都算不上難。」

  「辛苦了。」

  秦疏影淺淺一笑,只是原本明艷動人的容顏,忽然有些暗淡無光。

  ……

  「少爺,第二道謎題是燈謎。」

  雨聲淅瀝,啪嗒啪嗒響個不停的室外,翠兒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道出了第二題的提示。

  「只是這道題的題目,翠兒並不會直接告知於你,只能暗示……它藏在兩側的廊樓內,在一名未出閣的少女的身上。」

  許清聞言皺眉,因為他前兩日跟隨吳嬤嬤時,曾親眼見過這些廊樓的長度和規模。

  望月樓的廊樓與其他地方不同,這裡像是各個倌妓展現容顏,招攬恩客的展覽櫃。

  而且除去門口的兩段路程不談,它還貫穿了整個望月樓的外圍,占地範圍極廣,跑一圈下來得花不少的功夫。

  在這裡面尋人,找一個燈謎的題目,是怎麼想的?

  翠兒看著許清有些迷茫的眼神,說道:「少爺,這道題只有半柱香的時間,且從你答完第一題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計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