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家事國事。
張蒼瞪大雙目望著邵平,此時的邵平哪裡還有半點風度啊。
「是人你就別做狗,是狗你就叫一聲。」
邵平踮起腳大聲嚷嚷著,臉紅脖子粗的。
可是邵平的嚷嚷聲,並沒有什麼用處,一個個『武器』還是隔空而來,專砸兩人的腦袋。
這次不等張蒼說些什麼,邵平直接拿起沙袋就往對面回丟。
可是雙方像是較上勁了,對方聽到叫罵沒有收手不說,看到沙袋被丟回來,還重新砸回來。
邵平納悶,「什麼人啊?竟然如此放肆。」
張蒼一跺腳,「宮闈之內,是誰如此大膽?竟然敢襲擊本官,我要去告訴陛下去。」
邵平一聽這話,連忙拉住邵平的衣角。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啊。陛下抱恙,怎麼能為這等小事勞煩陛下呢?」
「小事?你居然說這是小事?這可是咸陽宮。竟然有人公然行刺於我,我張蒼雖然一向不自視甚高,可是我畢竟是堂堂帝國的大司農,發生這樣大的事情,竟然能是小事。」
「不行,我今天非得把這個人揪出來不可。」
張蒼提著衣角,就氣勢洶洶往對面去找人了。
平常,宮裡總是侍衛來回巡邏。
恰巧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帶值班的侍衛們一個個都不知道哪裡去了。
張蒼感覺咸陽宮的治理很有問題,原因麼,肯定就在皇帝身上。
因為上樑不正才下樑歪啊。
張蒼那是疾步匆匆,快速繞過牆去抓行刺他的人。
「誰,是誰?」
張蒼一腳踏進園門,遠遠就看到兩個人在朝著圍牆另一邊扔沙袋。
「誰啊?」
熟悉的聲音讓牆邊兩人也頓住了,他們一起回過頭來看著張蒼。
張蒼看清楚對方的臉,那也是不小的驚喜。
「怎麼是你們啊。」
邵平在後面跟了過來,看清楚來人,整個人鬆了一口氣。
原來在這襲擊張蒼的人是馮敬和灌夫啊。
張蒼的囂張氣焰在看清楚馮敬和灌夫的臉後,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立刻被熄滅了。
「馮將軍,你回來了?!」
「我提前完成了整編軍隊的任務,就返回宮中復命了。」
張蒼望著地上的沙袋,心裡埋汰,原來是你小子幹得好事。
不過,這小子不會是聽了皇帝的命令,故意給我使絆子報復我吧。
這時候灌夫站出來問,「二位方才從廊道過來,可曾看到什麼人在丟沙袋嗎?」
張蒼黑著臉,「怎麼了?」
「怎麼了?!這王宮裡有壞人啊,我和馮敬不過是丟個沙袋而已,竟然被人暗算。還罵我們倆是狗。你說氣人不氣人?」
馮敬也黑著臉,攥著拳頭。
「是啊,真是太無禮了。這可是宮廷重地,竟然有人惡意丟沙袋,傷到人怎麼辦啊?!我在咸陽宮當差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別被我逮住這兩人,逮住後我一定要送他們去蹲大牢。」
馮敬嚷嚷著。
邵平和張蒼兩人自然面面相覷。
張蒼不免作想,這兩個人肯定是事先商量好的。我才不上當呢。
「嗐,就是兩個侍衛,閒著沒事幹路過打鬧,剛才已經被我訓斥了一頓。」
馮敬撓頭,「那還真是便宜他們了,他們居然還叫我們狗。」
邵平連忙道,「算了算了,陛下抱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隨後,邵平對著灌夫使眼色。
灌夫忙問,「邵尚書,你是不是得了鬥雞眼啊,怎麼老是對我眨眼睛呢?」
邵平腦後一白,「我……」
張蒼望著邵平,從剛才起,他就覺得這邵平老是行為奇奇怪怪的。
「我大概確實是病了吧。」
馮敬關心問,「是不是因為侍奉陛下左右,所以也跟著感染了,我聽說陛下的病就是因為有感染性,所以才不許大臣入內。」
張蒼聽著,半信半疑,「當真?」
皇帝竟然會這麼好心,難道自己錯怪他了。
「我也是聽人說的。」馮敬望著灌夫,「灌夫,你說呢?」
「陛下就是身子虧了,沒那麼多毛病。醫家親口給我說的,還叮囑我不要對外聲張。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守宮門,不讓那群母老虎們進來。」
灌夫那是毫不諱言,說完一臉驕傲,隨後十分自豪地望著自己的劍。
三人齊齊望著灌夫,一個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齊齊無奈地嘆了口氣。
「陛下嘗言,發明灌夫將軍的人是個天才。果真如此。」邵平那是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到頭來虛驚一場。
說真的,發明灌夫的人是個天才。
他說完這話仿佛渾然不覺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只是就因為灌夫這麼一句話,弄得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到底怎麼病重的,而張蒼也落實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知道他是個重色輕社稷的傢伙。』
馮敬想著誰人都知道秦二世自幼是個好面子的人,怎麼著都行,就是不能丟面子。
這件事還是裝作沒聽見好了。
邵平只是深呼了一口氣,他覺得皇帝的名聲很重要,這種事敗壞皇帝陛下的名聲,還是不提為妙。
張蒼可不一樣,他打算去跟皇帝提點意見。
可是看著馮敬和邵平這兩人的神色,張蒼感覺自己怕是又要單打獨鬥了。
張蒼早就吃過朝廷的教訓,立下誓言,說要改正自己身上的毛病,學會隱忍和適當妥協,不然下次他可能真的腦袋掉脖子上了。
而且這大司農的位置,張蒼雖然坐了幾個月,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也知道大秦農業和經濟的狀況。
多少人想要把他從這個位置上拉下去。
如果自己因為這種事情,跑去觸怒皇帝,那不是正中那些小人下懷嗎?
真是可惡啊。
朝廷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風氣了,竟然要他這樣的臣子帶著鐐銬跳舞。
不過事已如此,他也只能這樣了。
這熊夫人,也不是什麼善茬,傳說陳平和熊夫人所生的女兒定了娃娃親,因為熊夫人想要扶持陳平。
這裡面的關係實在是錯綜複雜。
我已經得罪了太多人,若是再為這樣的事情惹亂子,皇帝估計也不願意再幫我了。
張蒼兩片乾燥的唇微微張了張,隨後一臉落寞地閉上。
邵平望著張蒼這般,只說了四個字,「大局為重。」
馮敬過去看張蒼覺得討厭,因為他位置卑下,不理解張蒼為什麼總是發神經。
可是現在再看張蒼,卻覺得張蒼這個人很有骨氣,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願意付出這麼多,他本來完全不必要做某些事,但是為了民眾的生機,他付出很多。
同樣坐在比較高的位置上,馮敬知道位置來之不易,所以非常愛惜自己的羽毛,唯恐得罪皇帝。
但是張蒼卻根本不在意這些。
想他不過是一個沒有背景的人的兒子,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而他馮敬身後有著龐大的家族,有姐姐做皇后,有外甥做太子,照樣為了官位戰戰兢兢……
想想真是讓人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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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他以前那麼得皇帝青睞。
灌夫看著張蒼欲言又止的,可把他看的難受死了。
「大司農有話要說嗎,我可以轉告給陛下。」
灌夫一向熱心。
張蒼望著灌夫,忽然覺得有些感動。
可是他只能擺擺手,「惟願陛下早日身體康健。臣恭迎陛下還朝理政。」
「好。我一定轉告。」灌夫拍著胸脯保證。
三人目送張蒼離開,每個人臉上都是對張蒼擔憂的神情。
說實話,咸陽宮作為天下政治中心,其實處於風暴眼上。在咸陽宮裡的人,遠離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禍患。
戰爭和基本利益得不到保障這種事情基本不會落在他們身上不說,偶爾受凍,但是怎麼著都不至於餓死。
這可是天災人禍頻發的戰國時代,能在咸陽宮裡當差的人,那真是祖墳冒青煙。
然而,作為臣子來說,內臣比外臣的境遇好太多。他們幾乎不用內鬥,只對皇帝負責即可,他們永遠也不用像張蒼這樣,上為君王,下為百姓,還要和臣子勾心鬥角。
尤其是作為內臣的話,可以避免很多政治鬥爭引發的次生災害。
如果某個朝臣倒台了,那麼背後跟著倒台的將是一郡多縣乃至諸鄉邑的老大。
而內臣的話就不會這樣,因為內臣的倒台只有一種條件下才會發生,那就是帝國的主人換人了了。
邵平、灌夫、陳平這些人,都被皇帝權力的傘蓋所保護著,只有他們玩臣子的份,哪有臣子玩他們的份。
張蒼,實在是個君子。沒背景,沒後台。在朝中做大臣,全靠自己的實力,還有秦二世那若有若無的包庇。
如果不是有著捍衛民眾權力的決心,他早就倒戈相向,向殘酷的現實低頭了。
邵平自然是很同情張蒼,可是他自己卻也有短處。他自詡是個君子,諸多事情他不會做,也做不來。這和別人為了銀子吵架,他怕是到死都做不到。
邵平望著張蒼離開,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下。
我自己都是個有缺陷的人,怎麼能去指點張蒼呢,張蒼身上背負著多大的責任。
我怎麼好意思指正他,讓他去修正自我呢。
邵平越想越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當然,這個時候開始,張蒼在邵平心目中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嘴炮張御史了,他是大秦帝國的大司農。
主管經濟、農業的大司農。
灌夫望著張蒼離去,只是笑呵呵地說,「大司農是個頂好的人啊,在陛下身邊跟了十多年了,始終如一啊。」
馮敬望向灌夫,撞了一下他那寬厚結實的胸膛,「你怎麼忽然間這麼文縐縐的。」
張蒼削掉了自己身上的稜稜角角,將自己打磨得越來越強,他再也不會因為劍尖太銳利而導致自己『一觸就碎』。
而就此,又一個獨樹一幟的權臣也被時勢逼迫不得不誕生。
這個世界的規律是恆定的,只有捨棄舊的,才能夠建立新的。
不捨棄自己的絕對正義概念、絕對理想,張蒼就不能在後來的大秦朝堂上成為一個獨樹一幟的名臣,剛臣。
張蒼是越來越上道,他其實從邵平的行為之中看到了異常,知道皇帝怕是根本沒病。
聯想到這些時日那墨家相里車建設生態科技城建設的不錯,已經在咸陽城裡傳開了的事情,張蒼也就明白皇帝去哪裡了。
他不打算揭穿了。
回家路上的張蒼苦笑一下,待他走到家門口,他遠遠看到僕人看到自己時一臉恐懼驚慌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正妻又幹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張蒼的心裡咯噔一下。
進了門,張蒼沒走幾步,就看到地上有一具屍體,屍體上裹著一張破蓆子。
張蒼的手狠狠地抖了抖,可是他能怎麼樣。
對待這個小妾,他是滿心的愧疚和無奈。
可是他能做什麼呢,不過是用自己的錢厚葬她罷了,安撫她的家人,可是她的家人並不愛她,拿了錢歡歡喜喜回家買肉吃去了。
如此這般,張蒼對小妾越發感到可憐,因為他從小妾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運。而對妻子,他越發的感到厭惡和痛恨。
張蒼的家事和國事,就這麼粘連著,仿佛命運與共,可是呼吸的頻率卻又不同。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咸陽城裡有人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作威作福,勾結這個,聯絡那個,時日也已經很久了。
仿佛時候到了,她竟然也有倒霉的時候。
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是隔牆有耳,反正不知道怎麼滴,這熊柔魅惑君主的風聲就是傳出去了。
一時間,人人都把矛頭指向昌平君的女兒——熊夫人。
熊夫人在宮中的一切行跡敗露不說,慢慢地還傳到了鄉野之間。
總之人人都知道皇帝身邊出了個壞女人。
百姓們偶爾是很單純善良的,聽說皇帝身邊出了個壞女人,第一時間就是想著要把對方給幹掉。
他們紛紛咒罵讓這個熊柔趕緊去死。
熊柔畢竟是皇帝的親表姐,正兒八經的王族貴戚,是以她在宮廷里一向是橫著走,根本沒有人敢跟她作對,更不要說講他半句不是。
這麼多年,作威作福,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說真的皇帝都不能怎麼奈何她,沒辦法,親表姐,把她打入冷宮,多少姑奶奶、姨奶奶、叔公舅公要站出來罵自己。
面對親戚,皇帝也很無奈啊。
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灌夫啊,直接就奔著熊柔去了,就差直接說出來她的名字。
弄得熊柔一時間聲名狼藉。
前有趙太后,熊柔也是知道忌憚的。而且她現在有了兒女,兒女就是她的軟肋。
父母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
熊柔要給自己的兒女鋪路,自己身上的貴族血脈那就是最強的武器,可是名聲也很重要啊。把自己名聲搞差了,這不是讓子女們也都跟著受害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