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陛下還真是叛逆啊。

  「若說我們大秦朝，誰最忠心，只有周御史了。」

  「你張蒼，不就是仗著身兼數職所以敢對我們這樣說話嗎？」

  「就是。張御史依仗自己有著五大夫軍功爵位，身監數職，出入少府寺，出入廷尉府，所以每每看不起我們這些青袍御史。」

  張蒼氣得，「胡說！我哪裡有？」

  「你才是胡說，你就有。」

  「就有。」

  兩派越嚷越大聲，越吵越用詞文雅，祖宗十八代都已經搬上檯面了。

  一旁戍衛的士兵們，對這些場面都見怪不怪了。

  這咸陽宮裡，年年都不缺打架鬧事的啊。

  而且新皇帝那是從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別人打架他遞劍，別人燒屋他遞火。

  正所謂帶頭的老大都是這模樣了，底下的士兵那自然也跟著都是一樣的習氣。

  所以說，發生這種事，士兵們第一時間想著的都是先看看熱鬧再說。

  而且每次都是御史台最多事，他們天天吵架。從朝堂上吵到朝堂下。

  但是因為這次他們爭吵的時間格外久，所以看守宮廷的戍衛留了個心眼。

  畢竟其他的大臣們全部都走光了，御史台的大臣們還在宮門口底下等著，眼看著今天兩撥人似乎火氣越來越大了，戍衛擔心真的鬧出事來不好交代，於是很快就去通知呂澤了。

  果不其然，有人擔心今天這事情鬧得不夠大，擔心這張蒼把他們的老底給揭了，便又開始挑撥是非了。

  「不是說要打嗎？」

  「來打啊。」

  「今天誰慫了，誰就是狗。」

  憤青那一派，本來就火氣大，小人隨便激兩句，這就立刻被激怒了。

  「來啊，誰怕誰啊。」

  清廉的一派們，這就立刻將袖子捲起來，隨後兩撥人開始對叫囂的臣子來了個多對一圍毆拳打腳踢。

  其他大夫眼看著這架勢，也卷進去拱火，東打一下西打一下。

  平日裡彈劾來彈劾去，大家互相都產生了私怨，已經不是國事這麼簡單了。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發泄平日裡積攢的怨恨，他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一開始還只是圍著看，慢慢地大家都打起來了。

  周青臣一看這形勢不妙啊，他望著身材魁梧高大，正值盛年的張蒼氣勢洶洶向他走來，「你想幹嘛？論年紀，你見了我還當叫聲叔叔呢？」

  張蒼聽到這話，卻更來氣了。

  「倚老賣老！」

  周青臣忙不迭就要跑，可是現場一片混亂，有人按在地上互毆，周青臣的衣裳下裾被人踩著，他這一轉身，立刻自己就被絆倒了。

  周青臣摔倒，整個人感覺天地都在旋轉，耳邊一片嘈雜，不過他卻清楚地看到，這張蒼來到他面前，先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後對著他恭恭敬敬作了個揖。

  現場的人本來打得正上頭呢，誰能想到啊，面對周青臣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這張蒼竟然給他作了個揖。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打架的拳腳都停下來了。

  那一刻咸陽宮集賢廊內的空氣，為張蒼靜默了。

  就是朗衛也給看呆了。

  隨後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之下，張蒼猛地來到周青臣身邊，對其一頓腳踢。

  而其他大夫們見狀，一個個也都跟著爬了起來。

  他們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正在踢周青臣的張蒼也一臉茫然地望著自己的同袍們，只見他們也跟著張蒼作了一遍揖。

  那一刻，躺在地上的周青臣感覺自己的世界裡出現了什麼異形生物。

  他先是莫名其妙被人絆倒在地，隨後張蒼落井下腳，接著就看到一群人烏泱泱地沖了過來圍在了他的身邊，隨後五六隻大臭腳對著他的臉就落了下來。

  「周大夫，快營救周大夫。」

  眼看著周青臣被打了，其他大臣們立刻大聲呼喊起來。

  但是周青臣卻遲遲不見有人把他們拉開。

  所謂的同袍之誼，周青臣雖然眼睛被打腫了，但是心裡那是看的明明白白。

  一群人合起來圍毆周青臣，沒過多久，暈倒了的周青臣嘴角直接流起血來。

  受賄的那幫臣子眼看周青臣被打倒了，立刻停下來圍過來大呼大喊。

  「殺人了！」

  「張蒼殺人了！」

  周青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聽到那熟悉的同袍聲音之後，竟然嘴角露出微笑。

  身邊的大臣們一個個驚恐萬分的站起來，張蒼也停下了腳。

  所有人都圍起來望著躺在地上的周青臣。

  那些跟著張蒼一起毆打的臣子們，此刻一個個都跟在了張蒼身後。

  「張御史，今天我們之所以幫你打這個架，是因為佩服你今日在朝堂上說的話。」

  「現在人已經被打成這樣了，我們幾個都脫不了關係。是非過錯，到時候就讓皇帝陛下來評說吧。」

  「是啊，你剛才說的那番話實在是有見地。若是在禍患尚未釀成前都不敢站出來制止，難以置信後續會怎麼樣。今日不諫，明日不諫，永無諫言之日。我們御史台以後就靠著您來主持大局了。」

  張蒼平日裡特別愛攻訐臣子，同袍也幾乎都被他得罪了。

  他們本來就是為了排擠張蒼所以親和依附周青臣，可是萬萬沒想到，張蒼竟然這麼有骨氣，於是有些人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御史台，能來到這個地方的每一個大夫，都是有故事的人。他們幾乎都和張蒼有著同樣的特質，不怕得罪人，在大是大非上拎的清，起碼心裡絕對清清楚楚。

  張蒼在朝堂上孤軍奮戰了十幾年，他幾乎總是獨自一人站在風雨里，默默地面對來自外界的質疑、奚落，十幾年都過去了。

  一直都是不得志，不被人理解。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堅持的是錯的。

  但是當某些事情發生在他眼前之後，他卻又總是會做出和自己的懷疑不相符的事情。即便明明知道這麼做可能沒有什麼用處，但是他就是會站出來說。

  但是，這一天，老天卻用了一種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的方式回應了他前半生的堅持。

  人活在天地間，凡事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張蒼看著這些平日裡被自己攻訐過的同袍，那一刻他感到汗顏。

  張蒼看到同袍平日裡都是一副老子無所謂的姿態，哪怕是被人拉到砧板上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無地自容，結果同袍的大度，讓他感到十分羞愧。

  他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過去有些太喜歡小題大做了。

  而且他沒想到，今天因為這件事，他竟然得到了臣子們的信任。

  「是我連累諸位了。」

  張蒼再度作揖。

  三人圍著張蒼卻笑，「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們本來也看不慣周御史。太上皇在位時，他沒少出壞點子。」

  「我們都是自願打的。御史台的大夫們就沒有怕事的，哪有怕事的來做御史啊。」

  「哈哈哈——你擔心這個做什麼。能在御史台做大夫，要是沒得罪半個朝堂的臣子，兩隻腳怎麼好意思邁入御史台的大門啊。」

  青天白雲之下，咸陽宮內，三位大夫圍著張蒼。

  「那現在？」

  張蒼回頭望著周青臣，早知道有人和自己一起背鍋，他剛才就下腳狠一點，直接把這禍國殃民的毒物給殺了。

  「先回家再說吧，否則明天起被廷尉府傳喚，到時候一待進去，出來可就是猴年馬月了。」

  張蒼望著自己的同袍們，沒想到他們是這樣的人。

  結果人也沒自己想的那麼壞。

  不過今天把心裡這口惡氣給出了，舒服，實在是舒服。

  「那不如一起去當壚喝碗酒。」

  「那感情好，走！」

  四個人就這麼大搖大擺丟下周青臣走了。

  其他臣子們看此情景，一個個圍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什麼。

  打人的沒帶怕的，被打了的卻戰戰兢兢，唯恐自己活不久了。

  大政殿前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咸陽宮。

  張蒼的大名，這下沒有人不知道了。

  這時候皇帝小子還在上林苑裡逐鹿，秋天的時候，萬木蕭瑟，草木都開始衰敗，動物們的身影清晰可見。

  河床里的水水位下降，石頭裸露出來，魚兒都清晰可見。

  更不要說那些大型動物了，他們龐大肥碩的身軀沒有了鬱鬱蔥蔥的樹葉草叢遮蔽，清晰地暴露在皇帝的視野里。

  皇帝帶著一群年輕的士兵，在上林苑裡大肆地追逐獵物。

  驚得那些白羆們一個個抱頭逃竄，躲在山頂高樹上不敢下來。

  可憐的白羆們，他們正在被馴化逐漸適應成為人的坐騎這件事。

  秦二世非常樂意厚待白羆，下令讓全國民眾都不許食用白羆。

  他開始在法律之中加入一些現代元素，比如說規定某些動物是保護動物，不許民眾食用。

  白羆就是第一類動物。

  當秦二世在上林苑裡享受打獵的快樂時，卻不知道膽大包天的張蒼又給他捅了個大簍子，他們聯合起來把周青臣給打成了重傷。

  呂澤知道這件事，急匆匆就命人報告秦二世了。

  秦二世正為射中了一隻南飛的大雁高興呢。

  他極少射中飛禽，一邊騎馬一邊射箭，對象還是正在翻飛的大鳥，距離遠。

  二世為此正得意呢。

  他打算把射中的大雁帶回去給皇后好好看看，卻聽到使者來報說，「陛下，張御史夥同御史台周、徐、蔡三位御史把周御史給打成重傷了。」

  「什麼？」

  扶蘇聽到這話，差點在馬背上氣暈過去。

  「啊！」

  「這個張蒼，把他給朕就地處決。不，拉去午市車裂。」

  「要車裂！」

  秦二世的咆哮聲，嚇得樹上的白羆將身體蜷縮起來，一動不動。

  秦二世看著虎賁衛撿回來的大雁，臉上直接戴了痛苦面具，好心情再也沒了。

  能讓秦二世這麼恨的人，張蒼算是第一個了。

  不過，此時的咸陽宮裡，那些大人物們也沒閒著。

  張蒼早就在咸陽城裡有了極大的影響力，他一直就是個敢於直言的諫臣。

  雖然其人年輕了點，這做事風風火火，天天得罪大人物，但是他非常受下士們的敬愛。

  大家都相信，御史就應該是他這個樣子。

  自然的，有人厭惡他，也有人喜愛他，佩服他。

  蒙恬求見皇帝，被人延請來到皇后門前，沒看到皇帝，卻見到了皇后。

  蒙恬被拜為大將軍，自然是深受皇帝敬重，面見皇帝無需通稟，而且可以出入宮廷。

  這要見皇帝，宦侍們直接帶路的。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蒙恬在皇帝繼位之後，被委以重權，可是卻在朝中處事非常低調。

  低調到幾乎沒什麼人在意他，整個朝堂上不是張蒼、就是相里車等人。

  蒙恬這回來找皇帝撲了個空，簡單拜見了皇后後，急匆匆就想走。

  皇后卻微笑道，「且慢。如果說是為了張御史的事情，我這裡倒是有一個妙計。」

  蒙恬頓住腳步。

  「皇后也知道了張御史的事情。」

  「陛下為了張御史，大動肝火。我從沒見過陛下為什麼人氣成這樣，縱使是前朝奸佞，陛下也不曾為他們動氣。」

  蒙恬心笑，難怪宦侍把自己帶到了皇后宮所，原來方才陛下來找皇后抱怨了啊。

  看不出來，陛下平日裡挺四平八穩、清心寡欲一個人，私下裡居然還有這樣一面。

  「陛下待張御史，素來有知遇之恩。此次大怒，就因為上諫的人乃是張御史，若是換做別人，陛下恐怕不會這樣。」蒙恬解釋。

  皇后盈盈一笑，「可換做別人，他們也不敢上諫啊。若非如此，張御史就不是一個值得讓蒙大將軍親自來為其求情的人了，陛下也犯不著為他動肝火。」

  蒙恬驚訝地望著皇后，沒看出來，皇后平日裡溫順典雅，沒想到還懂朝中這些臣子們的事情。

  蒙恬再作揖，「皇后方才說，您有妙計。還請開示微臣。」

  「這個簡單。陛下不是常說，如果想要打開窗戶，就先說要掀了屋頂嗎。」

  蒙恬點點頭，「這話陛下確實常說。那不知道要如何做呢？」

  「回頭聯合諸多大臣們，請求陛下連著蕭何一起誅殺了。」

  「啊這？」蒙恬一臉茫然。您這法子確定是來救人的。

  「陛下不過是裝作老成罷了。你若是相信我儘管去求陛下殺了這兩個人。等到你們都要陛下殺了這兩個人的時候，陛下屆時一定會想著留下他們。」

  「若是你們都不願意讓陛下處死張蒼，反而為他說好話，那陛下可要更生氣了。」

  蒙恬頓時理解了皇帝的心思。

  「臣明白了。謝皇后。」

  「今天這話，可別告訴陛下是我說的。」

  「皇后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