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只有他他的面頰隱約浮現薄紅。

  戚寸心的鼻尖幾乎與他輕蹭相抵,他的呼吸拂面,她大腦一瞬空白,但也是這千鈞一髮,欄杆再添動靜。

  少年那雙眸子驟然光凌厲,隨即動作極快地將她帶入欄內,又越她迎上狄峰的精鋼棍。

  棍身重擊劍刃,狄峰卻被纖薄柔韌的劍身震顫得虎口發麻,擊打聲刺痛人的耳膜,他一瞬竟些握住手中的精鋼棍。

  在狄峰得退扯住從石壁上墜下來的長幔時,徐山嵐一個防便被人一腳踢在腰腹,頓時往翻出欄杆。

  「徐世子!」

  「哥!」

  戚寸心和徐山霽的聲音同時響起。

  戚寸心沒能抓住徐山嵐的衣袖,徐山霽也抓了一空,底下正與人打鬥的丹玉聞聲回頭,他幾步並作一步,飛身上前接住徐山嵐穩穩落地。

  但也是這樣的空當,狄峰往下一瞧,便順著長幔滑下來,他手指一動,精鋼棍的一端再度顯『露』尖銳的鋒刃,襲向丹玉。

  丹玉忙帶著徐山嵐退,卻想狄峰那張面容上卻顯『露』出一個詭秘的笑,隨即他手腕一轉,精鋼棍從他手中飛出去,擦著空氣準確地刺穿正與另幾人打鬥的羅希光的背。

  羅希光仿佛是知覺般,遲緩地低頭去看自己腰腹間沾血的鋒刃,他嘴唇微抖,踉蹌退,卻被狄峰抽出精鋼棍,於是腰腹間鮮血迸濺,轉瞬浸濕他的衣衫。

  「羅大人!」

  徐山嵐瞳孔緊縮,大聲喚。

  他來及管那麼多,揮開丹玉的手便朝倒地的羅希光跑去。

  丹玉也立即跑去,飛身一躍狠踢在那些朝羅希光涌去的幾人身上,隨即揮起長刀朝他們砍去。

  謝緲帶著戚寸心與徐山霽踩踏欄杆,施展輕功下去,那賈忠在人堆頭大喊:「能讓羅希光離開這兒!」

  「羅大人……」

  徐山嵐蹲下去扶他,卻沾了滿手的血,他什麼時候見這樣的陣仗,一時臉『色』煞白,嘴唇微動卻知該說些什麼。

  羅希光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他也許是想說話的,可才一張嘴就是滿口的鮮血湧出來,他只得握緊了徐山嵐的手,掙扎半晌,也只斷斷續續,艱難吐『露』出幾字:

  「世子……走,走……」

  他甚至連他的什麼話都來及多說,只是斷地徐山嵐重複著「走」這一個字。

  忽然一道玄黑身影自看台上飛身下來,他手中拋出的一顆渾圓的鋼珠剎那打中羅希光的額頭,鮮血迸濺在徐山嵐的臉上,他愣愣地望著羅希光額頭嵌進血肉里,浸滿鮮血的鋼珠,也看著羅希光那雙陡然渙散的眼睛。

  「柯總管!」賈忠抹了一頭上的汗,一見那身著玄黑長袍的中年男人,便忙喚了一聲。

  「枯夏姑娘。」

  那姓柯的總管忽然高聲喚道,也是這一刻,所提刀的守園人見他揮手,他們便退數步,再往前。

  戚寸心正在看躺在地上睜著眼睛卻已經沒了聲息的羅希光,恍惚間聽到這一聲喚,她遲了些才反應來,抬起頭看向那人。

  那中年人生得一雙吊梢眼,看起來精明又銳利,只瞧見她抬頭看來,他便『露』出一個笑,「您商隊中的人已經將冬絨珠教給了我,我們這樁生意既然做得,那麼還請枯夏姑娘來,就要同你這些朋友待在一起了,如此,我們也能保您平安。」

  「怎麼?你們殺了這位羅大人,難道還想殺了徐世子與二公子?」戚寸心嗓音泛干,還些細微地發顫。

  冬絨珠竟然已經到了這人的手上?商隊竟然真的交給他們了?

  商隊自枯夏的親信,親信應該會認出枯夏的字,何況枯夏久居西域,誰又知道她身邊的親信究竟是中原人還是西域人?

  可她送去的字條是中原字,那些人竟懷疑?

  難道……是真正的枯夏意相幫?

  「姑娘說笑,那可是世子爺。」

  柯總管搖搖頭,又朝徐山嵐躬身行了禮,抬頭看向他,「世子爺若想您與二公子的認罪書出現在大理寺,還請世子爺出去要透『露』關這裡的任何。」

  「我知曉世子爺與二公子與他高門裡的嫡庶兄弟一樣,您是世子爺,這認罪書難將您如何,但誰說風言風語下,你這位庶弟就會?」

  徐天吉是永寧侯,永寧侯府當然可能會因為兩份認罪書便輕易倒下,徐山嵐身為侯府世子,自千般法子為他開脫,可風口浪尖上,庶子徐山霽就會那麼好運了,說定他還要被侯府犧牲掉。

  徐山嵐滿掌都是羅希光的血,乍聽此人這一番話,便抬眼狠瞪著他。

  「世子爺和二公子都可以離開這兒,當然枯夏姑娘也可以,只是……」

  而柯總管的一雙眼睛陡然盯住戚寸心身側的紅衣少年,他面上的情變得些陰冷,「只是這位沈小公子得留下。」

  「這又是什麼道理?」

  謝緲輕瞥他,語氣清淡,還些慢悠悠的。

  「沈潛的兒子沈崇既天足症,又怎會小公子你這一身的好武功啊?」

  柯總管仔細打量著此人的面容,如此非凡的相貌,一身的氣度,既是月童城中人,那他又為何從未見?

  柯總管心下生出幾分怪異。

  石壁上嵌著的燈火將紅衣少年的那張面容照得清晰分明,他只輕輕側臉,那看台上便幾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們個個臉『色』煞白,腿軟得站也站起來,只是嘴唇翕動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謝緲抬眼掃他們幾人的面容。

  中一人終於確定心中所想,失聲喚道:「太,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這四字如同驚雷一般重重地砸在在場諸多人的腦海,賈忠瞪大雙眼,便連那狄峰也吃了一驚,驀地盯住紅衣少年那張臉。

  柯總管也是片刻才反應來,隨即他望向看台上那三人,他一瞧見他們的臉,便想起他們三人皆是五品以上的朝廷官員,是資格上早朝的。

  他們既在早朝上見太子,那麼想來便應該會錯認太子的臉,那這少年……

  柯總管情大變。

  徐山嵐亦是滿面驚愕,他愣愣地望著那紅衣少年的臉,半晌都沒辦法從「太子殿下」這四個字里回。

  也是此時,一個身形臃腫,滿臉橫肉的男人被人簇擁著忽然從另一旁的石門中走出來,他一身檀『色』錦衣,手中捏著兩顆珠子,一雙眼睛盯住那紅衣少年,高聲道:「各位怕是錯認了,我們這兒哪什麼太子?」

  他嗓音粗糲,甫一開口便吸引了諸多目光,柯總管見了他才皺眉要說些什麼,卻瞧見他手上細微的動作,又聽他道:「都給老子聽著,一個人都准放走!」

  柯總管仿佛上了什麼暗語似的,他頓時領悟,並朝那男人行了禮,喚了聲:「是,東家。」

  場面再度變得混『亂』起來,看台上的那些富商還世家子弟們都是滿臉驚惶,他們都沒想到,彩戲園的這位忽然出現的東家竟連太子都怕。

  那些守園人再度也一擁而上,狄峰與那柯總管也加入中,丹玉匆忙應下,回頭瞧見那身形肥胖的男人轉身要走,他當即奪了來人的一刀奮力扔出去,卻是刺中了那彩戲園東家身的一名青年。

  謝緲攬住戚寸心的腰身踩著幾人的肩往前一躍,纖薄的劍刃迅疾探出割破了幾人的喉管,並趁此精準地刺穿那位東家的胸口。

  那人即便是大睜著眼,那雙眼睛也仍然小,他根本來及看一眼自己胸口的劍刃,便重重倒地。

  可這彩戲園的東家都死了,那些守園人卻也並沒停手的意思,反而來得更為兇猛。

  「……」

  戚寸心低喃了一聲。

  但她此時根本沒再細想下去的機會,那狄峰手持精鋼棍踏著沉重的步伐朝她與謝緲而來,同時那身手極好的柯總管也從另一邊來。

  謝緲抵開狄峰棍上的鋒刃,又帶著戚寸心旋身往,狠踢在柯總管的背。

  「徐山嵐。」

  謝緲回頭喚了一聲還在羅希光屍身旁的徐山嵐。

  徐山嵐一下回頭,看見謝緲帶血的劍鋒指向羅希光時,他一下明白來,便朝他用力點頭。

  即便他們並未多交流什麼,那柯總管卻也精明得,當即命人:「東西在徐世子身上,快將他拿下!」

  一剎間,許多人都朝徐山嵐而去。

  徐山霽忙拉著徐山嵐退,丹玉及時跑去,替他們擋下諸多攻擊。

  「柯總管!月童守城軍和東宮侍衛府的人都來了!」

  賈忠才得了邊來的消息,他那張滄桑的老臉便更添驚慌無措。

  「這麼快?!」

  柯總管轉頭猛地看向那紅衣少年,他心下駭然,一雙眼睛又驀地盯住一側石壁上鑲嵌的燭台。

  瞧見他與戚寸心都在那裡,他便奪來身邊人的一柄長刀,快步朝他們跑去,那刀刃在地面擦出點滴的火星子,在臨近他們二人時,柯總管便奮力舉刀。

  謝緲帶起戚寸心躲開的剎那,柯總管卻借力一躍,用刀柄重擊燭台上的一枚凸起的六芒星紋飾,幾塊地磚驟然下陷,同時狄峰與客管家齊齊攻向他們。

  狄峰精鋼棍上的鋒刃刺破謝緲的衣袖,劃出一道猙獰血痕,他手上的力道驟減,戚寸心便一下摔落下去。

  那一刻,

  她在身下墜時看清那投入底下漆黑洞『穴』的光影,也看清他殷紅的衣袖,那隻蒼白的手指間殷紅的鮮血斷滴落。

  滴答,滴答。

  溫熱『潮』濕的血珠落在她的臉頰。

  她重重墜入冰冷的水中前,最一眼便是在那地磚合上前,毫猶豫朝她而來的一道殷紅的身影。

  所的光線消失,她的口鼻淹沒在水裡時,恍惚聽聞他墜入水中的聲音。

  水下波濤翻湧,少年抓住她的手臂帶著她破開波瀾一躍而起,同時纖薄的劍刃深入水波中,精準地截斷水底大蛇扭動的軀。

  戚寸心趴在石頭上劇烈地咳嗽,又費力地在衣襟內找出來她的鮫珠步搖,於是柔亮的光芒剎那照見這石洞內陰冷的一潭水波。

  蛇類嘶叫的聲音襲來,她卻還未看清那大蛇的腦袋,少年手中的劍便已將它重新按入水底。

  這一潭水逐漸被殷紅的血『液』染紅,水波下再無劇烈的動靜,少年破水而出,滿身水氣地落在她的面前。

  她跪坐在巨石上,手捧鮫珠,而那猶如月輝一般冷淡的華光照見他蒼白的,沾血的面龐。

  「緲緲!」

  戚寸心眼見他劍尖抵地,踉蹌著將要摔倒,便立即直起身去扶住他。

  膝蓋被嶙峋的巨石硌得生疼,她卻顧了那許多,她的身僵硬發冷,也沒多少力氣,沒扶住他。

  而他倒在她的身上,下巴抵在她肩頭的剎那,氣海洶湧內力流竄,致使他瞬間吐了血。

  戚寸心才落下來時他只顧看她,片刻分,隨他便生生受了狄峰一掌。

  「緲緲你怎麼了?」

  戚寸心慌忙扶著他坐起來,在借著被她放到一旁的鮫珠步搖散出的光瞧見他唇畔的血跡時,她一霎更加慌『亂』。

  她匆忙用衣袖擦去他唇邊的血,又去掀開他的衣袖,正瞧見那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她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衣裳,卻發現自己根本沒帶布兜,她只能摘了面紗擰乾水,替他簡單地擦拭了一下傷口周圍的血跡,可是擦了也沒用,快就泛黑的血再度流淌出來,她『摸』出錦帕來替他纏住傷口也快被血染透。

  狄峰那精鋼棍的鋒刃上竟是淬了毒的。

  「緲緲,怎麼辦啊……」她急得眼圈兒都紅了。

  少年仿佛些太清醒,他『迷』『迷』糊糊的,連眼睛也點難睜開,可是聽到她更咽的聲音,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掙扎著半睜起眼睛。

  她的臉『色』蒼白,嘴唇也凍得沒了血『色』,渾身都濕漉漉的,眼眶也是紅的,看起來驚惶又無助。

  「娘子。」

  他忽而輕聲喚。

  「我還沒死。」他冰涼的指腹輕觸她薄薄的眼皮,提醒她。

  「我知道,」

  她的眼淚點繃住了,一顆一顆地砸下來,「那一會兒呢?那個要臉的傢伙,竟然還在刀尖上淬毒!」

  她鼻尖紅紅的,哭著罵人的模樣點好笑。

  少年望著她,猶如在以往東陵某個踩碎蟬鳴的夜裡仰望夜幕低垂的星子一般,他忽然彎起眼睛,輕笑一聲。

  可這一笑便牽動胸口內息翻湧,他劇烈地咳嗽著,又吐了血。

  戚寸心慌張地去擦他唇邊的血跡,卻被他抓住手腕,兩顆鈴鐺碰在一起,清脆的聲音好似令他變得更清醒了些。

  「你該跟來的。」

  他輕輕地喘息,一雙眼睛變得『迷』離又朦朧,「你來,就會害怕了。」

  如果她害怕,也許就會離開了。

  「我來的話,就是你一個人在這兒了。」戚寸心抹了一眼淚,聲音仍幾分細微的更咽。

  「你如果真的想我來,你多的辦法,就像在緹陽一樣將我鎖起來,是嗎?」

  就如同在他離開東陵的那日留下鉤霜來將自己所的偽裝都撕裂給她看一般,他要提醒她,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他也永遠可能從這樣的泥潭裡抽身。

  所以,她也能。

  可是他聞聲,遲鈍地抬起眼睛打量她的臉,她哭得滿臉是淚,一雙眼睛水霧『潮』濕,他隔了好久,開口時嗓音盡透『迷』惘:「你真的好奇怪。」

  明明最脆弱的是她,最可憐的是她。

  上面的聲音在這底下幾乎可聞,這裡的水波再涌動,周遭安靜得可怕,少年靠在小姑娘的肩頭,氣息極淺。

  她時時地探指導他鼻間,受到他的呼吸她才會片刻放心,可他始終說話,她又怕他睡去,便又忍住喚他:「緲緲?」

  「嗯。」

  少年嗓音極輕,虛弱溫軟,已經在盡力地回應她。

  的時候他反應慢些,她便就用冰涼的手指來捧他的臉,這時他只要睜開眼,抬起頭,就能看見她的那雙眼睛裡映著他模糊的一道陰影。

  只是他,只他。

  也許是望見他越發蒼白的面龐,她抿緊嘴唇,又開始抽泣了。

  好像一隻小動物,連哭也哭得小聲。

  她一下抱緊他,兩人衣衫都已濕透,即便是這樣相擁著,也分毫能汲取到的一絲溫暖。

  可她還是將他抱得緊緊的。

  「娘子,」

  他的眼睛卻是彎彎的,連語氣也是輕快的,「你生我的氣了嗎?」

  「你跟我說起,說你錯了。」

  她更咽著說。

  「起。」

  他竟也真的那麼乖,一雙眼睛只望著她的臉,認真地說,「我錯了。」

  她愣了一下,看了他一會兒,她吸了吸鼻子,撇臉,「我原諒你了。」

  可是這一刻,

  鮫珠的華光在她身上,映照她漂亮明淨的面龐。

  她面上再無面紗遮掩,少年望著她,也知何時,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她的嘴唇。

  「你要睡。」

  她還是忍住側臉來,放心地叮囑他。

  「嗯。」

  少年的眼睫眨動一下,輕應一聲,而此間甚明亮的光線並未將他蒼白面頰隱約浮現的薄紅照得分明。

  他垂下眼睛,躲開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