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345.你將咽下苦果

  有些見識的人都能認得出來，這向光明發問的男聲很明顯就是曾經的教皇，聖尼索瑞斯。

  信徒向神發問，這可真是很難得一見的新鮮事。

  在信徒的眼中，神明幾近無所不能，僅僅是「您是否被蒙蔽」了這一句話，就相當於質疑了神明，嚴重一點那簡直就是異端！

  在那揮灑著無窮盡羽毛狀聖光的國度內，居然隱約可以看見有一些猙獰的獸類和惡魔排列在光明之父的殿堂之前。

  那是什麼鬼東西？

  所有能夠觀察到神國的勢力都在驚訝，而奧菲斯家族的人看到自己的祖先站在那些東西裡面的時候更是感覺心態有些爆炸。

  不過絕大多數人還是認不出來是誰的，他們只能看到在獸類和惡魔的包圍下，是讓人熟悉的教廷聖靈們。

  他們每個人都穿著自己最華麗最莊重的服飾，同時那也是被光明的神使賜福過，具備神力的戰甲和法衣。

  要不怎麼說，克洛亞不相信他們能讓光明就範呢。

  作為光明的聖靈，他們進入神國之後就相當於變成了神國的一部分，只要那位神國的主稍微動動念頭，他們就會變成神國的養料。

  這一點和克洛亞製作的英靈殿和伊甸有本質的區別，他所製作的英靈殿是在外圍做了一個防護層隔絕，進去的靈魂都能保持自我。

  光明之父則是乾脆同化，依靠自己的力量維持聖靈們的存在。

  所以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祈禱的，就是光明之父在失去了無數的信徒和祈並者影響思緒之後，能夠變得清醒一點。

  也僅此而已了。

  那麼，神明面對信徒的發問，做出了什麼反應呢？

  聖光在短暫地停滯之後，居然無視了他們的提問，而是以更宏大的神聖的樂聲和飛翔扑打著翅膀的天使遮蔽了他們的身影。

  無數天使飛翔從那神聖的國中湧出，朝著主位面而來。

  這一幕被克洛亞第一個看到，頓時不屑地撇撇嘴，他就知道不會發生什麼好事，卻沒想到人家直接無視了。

  「果然神就是這樣自信啊。」

  「連回答都不肯。」

  他也失去了耐心，老實說本來他還對光明如果能夠迷途知返，或許他還是很願意和對方面對面交談一番的。

  但既然是這樣，那他也沒有必要掩飾了。

  一切能準備的和已經準備的都已經完成。

  他目光銳利地看著那些聖靈們，目送著他們一個個踏入神聖的殿堂，在光明的洪流中逐漸消解——到了現在他們都還想喚醒光明的「良知」。

  他無法對這些聖靈的行為做出評價，能做的就只有目送他們離開，起碼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克洛亞是不想讓他們難受的。

  克洛亞的夥伴們倒是有想要阻止。

  畢竟這段時間裡面他們也確實和這些聖靈建立了一些友誼，在對方那邊學到了一些東西，也感受到了這些在教廷歷史中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聖靈們的人格魅力。

  即便是敵對的關係，他們也會尊重這些聖靈。

  艾斯特納試圖阻攔著聖女：「你們的神已經沒有人性了，你們這樣進去只有死！」

  橡樹也勸慰聖龍女士：「我聽說過您的威名，只要您願意離開我就會去求克洛亞，他一定會答應讓您離開這個世界的！」

  克莫耶和西奧多等人也在各自阻攔，但是聖靈們只是臉上帶著可以說是慘然的笑容，一個一個走進那座石頭堆砌，卻比水晶更閃亮的殿堂。

  他們難道不知道要面對什麼嗎？

  身為光明之父的聖靈，他們再了解不過進去之後將會面臨什麼，可知道是一回事兒，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大約半個小時之後，聖靈們全部消失在殿堂裡面，天穹灑落的羽毛聖光也越來越多，那純淨的聖光像是要將整個世界都化作一片光明閃耀的世界。

  光明之父依然沒有回答。

  「開始吧。」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克洛亞拿起了自己的豎琴，他很緩慢地走到了太陽惡魔和蟲群軍隊的正前方，直視著那座殿堂，看著從殿堂里走出的身影——

  那是一位穿著華貴禮服的天使。

  琴之天使。

  祂的眼中蘊含著期待和喜悅，輕聲說道：「又見面了，太陽的吟唱者。」

  這位天使優雅地坐了下來，讓豎琴變成大型的座式，華貴的禮服像是花瓣一樣在周圍散開，目光灼灼地盯著克洛亞：「我不想阻止你，但是我必須阻止你。」

  「大地給了你調律的樂章……難道你就不好奇，身為光明的祂，又有什麼樣的樂章？」

  克洛亞也笑了：「我很好奇，所以來向你討教了，放心，在之後我會給你一個位置的。」

  琴之天使沒有再說什麼，將手指放在了豎琴上，緩慢地彈奏起來，屬於朝露和晚霞的光就在祂的身邊聚集起來。

  看起來似乎和上次在雅梵娜聖礦那邊見到的是一樣的，但是這一次祂所演奏的，是一種深沉的，不應該存在生機勃勃世界的……黃昏樂章。

  那種讓人感到絕望和死寂的黃昏色彩逐漸浸染了周圍的一切，豎琴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嘶啞，顯得詭異和怪誕。

  本來光明閃耀的世界和灑落的羽毛也瞬間籠罩在了黃昏的不祥色澤裡面，所有生命都忐忑不安地抬頭仰望著那座國，仿佛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噢。」克洛亞瞭然：「滅世的黃昏是吧，那如果讓你完成，讓光明成功下降，應該還有救世的破曉才對？」

  他望著那深沉的黃昏，很確定這也是《初源之詩》的一篇樂章，很可能占比還很重，雖然達不到他《虹色之詩》的層次，但大地那篇肯定是能碾壓的。

  希望和絕望，黃昏和破曉。

  這種力量是非常本質的力量，甚至不能單純用什麼強大和偉大級別的神力來描述，它存在的本身就已經是世界的規則。

  所以當它奏響的時候，哪怕是在看著這裡的諸神和傳奇們都為之震撼——歐律狄刻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糾結的神色。

  這玩意兒……他搞不定啊。

  「光明之父怎麼還有這種樂章？」歐律狄刻驚疑不定：「我也沒聽說過前代光明有這種力量。」

  他扭頭看向了艾奧特斯，「你知道嗎？」

  泰坦傀儡也搖搖頭：「我確實沒有見過也不知道祂還有這種能力，如果是我們面對這種能力，也只能硬扛著。」

  這話說得確實令人沮喪，但事實就是如此，位格擺在那邊，哪怕是傳奇法師也要遵守規則。

  「那就只能看看克洛亞的能力了。」歐律狄刻聳聳肩膀，透過群星帷幕的力量看向了正拿著豎琴緩慢演奏的克洛亞。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黃昏的力量算是光明的大殺招了，強行將世界拖入「毀滅」的前奏，再通過另外一種救世的力量來恢復，讓世界本身承認祂的「救世」。

  沒想到祂就這樣把殺招放出來了，看來即使是祂面對那些惡魔和蟲群的時候，壓力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大的。

  ……

  直面琴之天使的克洛亞感受的最清晰。

  他雖然穿上了一身阿波羅神裝，但到底是神明的道路，和他自己一直以來用的力量有些區別。

  所以他短暫的猶豫之後，收回了一部分自己的交響樂的力量，這些力量迅速充盈在他的身體裡面，直接拔升到了十一級。

  如果再多的話他就有點止不住要進入神明的領域了。

  這樣取回了一些力量之後，他開始彈奏起交響樂，那無數色彩匯聚而成的樂章之河從北境的每一處升騰而起，毫無畏懼地迎著黃昏而去。

  它們裡面蘊含的是克洛亞辛辛苦苦經營了北境十幾年沉澱下來的屬於萬物的樂聲，那裡面有人類，有魔獸，有魔植，甚至還有大地和海洋……

  金色的光以無法阻擋的速度迅速以北境為起點，開始逐漸朝著所有，被威廉的軍隊曾經席捲過，被向日葵曾經栽種過，被克洛亞接觸過的所有區域而去。

  正當琴之天使以為這就是克洛亞準備的「禮物」的時候，後者卻微微一笑。

  「當初就用過這樣禮物，現在我要送給你，送給端坐在雲頂的神明的……是另外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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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指停滯了兩秒，然後再次按到了歌斐木豎琴的琴弦上，白皙的手指滲出了一抹血跡。

  「那是你們釀成的苦果。」

  而隨著金色的光浸透大地的時候，那些因為戰爭和一切光明和大地所帶來的災禍死亡的靈魂也在被喚醒。

  它們或許已經沒有了完整的意識，心中所剩下的也就只是對於光明和大地的怨恨，這些就是冥河漆黑的根源。

  刻骨銘心的恨意。

  「這種力量居然還留在主位面？」

  「冥河沒有把它們帶走嗎？」

  「真是令人畏懼……」

  不管是傳奇還是神明的臉上都帶著很明顯的忌憚，這玩意兒是一種無法湮滅的物質，誰沾染上都要倒霉。

  他們不理解為啥克洛亞的那些金色樂章居然可以駕馭這些力量，那明明已經沒有了智慧和意識的怨恨怎麼會任由自己被駕馭？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克洛亞許諾了什麼，也不可能有人相信有人會用神國承載這樣的怨念。

  唯一讓他們感覺到慰藉的就是這些漆黑的力量沒有散溢，只是被金色的樂章引導著，無數影影綽綽的影子像是走上了金色的橋樑，直接朝著光明之父的神國走去。

  此時此刻漆黑影子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了。

  「復仇！」

  漆黑的人影一個接一個迎上了扑打著翅膀的天使，一轉眼的工夫就將對方同化，變得漆黑，然後適應著自己新的身體朝著神國飛去。

  「……」

  琴之天使的琴音有一瞬間的停滯。

  祂已經感覺到了，在黃昏和滅世的樂章奏響的時刻，這些完全沒有意識的恨意集合體都激發出了難以言喻的力量。

  是啊，他們的世界已經毀了，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也就只剩下了「向神復仇」這一個選項。

  偏偏那交響樂的力量居然能夠包容他們，那可是刻骨銘心的恨意，是整個人類國度經過蝗災戰爭和死亡之後積累下來的最恐怖的污穢。

  祂深深地看了克洛亞一眼，卻只在對方那張俊美的臉上看到了淡然，完全沒有任何痛苦流露出來。

  按理說這會兒祂應該變換自己的力量，從滅世的黃昏變成救世的破曉，然後用神國的力量來滿足這些怨恨，哪怕損失慘重也不用遭受太多。

  但是呢……祂可是被強迫來的。

  光明之父的位格還不至於讓祂做狗，只是被神力拘束在了這裡，幫助那愚蠢的光明演奏樂章而已。

  所以祂依然彈奏著黃昏的樂章，甚至還更賣力了一點——黃昏的色澤越發深沉，帶著毀滅世界的低沉霧氣。

  很快，整個世界唯一可見的就只剩下了那條交響樂構成的金色橋樑和不斷向著神國發起自爆襲擊的人影。

  克洛亞敏銳地注意到了祂的動作。

  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麼，強忍著腦海裡面翻湧的疼痛感，沉浸在了自己的樂章裡面，控制著交響樂和怨恨的黑色人影衝破了神國的屏障。

  「老師！」

  而也就是在這一刻，一直在克洛亞身後不遠處隱匿著身形的彌雅輕輕嘆息。身體在一層薄薄月紗的籠罩下變成了白金色的圓環，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落到了克洛亞的腦後。

  祂的聲音在克洛亞耳邊響起：

  「在我墜毀的時候我給這些神明下了禁咒。」

  「祂們將永遠無法離開自己的國。」

  「這是約束也是保護。」

  「現在……終於可以解開了。」

  伴隨著輝之環囈語一般的聲音，覆蓋在光明之父神國內部一層幾乎無法被察覺到的白金色的魔紋在逐漸消失。

  特別是環繞著那座神聖石殿的魔紋。

  一股欣喜若狂的意識從石殿裡面傳遞了出來，祂經過了幾千年的時間，終於能從輝之環的禁咒裡面脫離！

  可是還沒有等祂弄清楚現在的具體情況，金色的交響樂就猛地衝破了石門，將所有的怨恨包裹在自己的身體裡面。

  最後形成了一顆金色外殼裡面包裹著黑色怨恨的蘋果，交響樂像是觸手一樣纏繞著祂。

  直接就一下子把蘋果強行塞到了剛睡醒的光明之父的嘴巴裡面。

  「好好品嘗吧，這就是我給你演奏的哀歌。」

  「神釀下的苦果！」

  克洛亞的聲音隨著光明之父略帶驚恐的哀嘆傳到了整個塞姆里奧大陸，所有的生命都能看到，有一位高高在上的神被強行……餵了個蘋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