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哭廟

  孔貞運做夢也沒有想到,周世顯敢在紫禁城,敢在大朝會上動手揍人,還是往死里打,一點沒把他這個右都御使,外加聖人子孫放在眼裡。閱讀

  文武百官更是目瞪口呆,瞧著不知死活的孫之獬,一個個嚇的眼皮直跳,心裡直呼阿彌陀佛。

  殘暴,這也太殘暴了!

  平日裡朝堂上也打架,無非是大家互噴口水,急眼了摘下官帽,靴子扔過去,再了不起互相撓兩下。

  可這位周總兵是真往死里打呀!

  「你,你!」

  孔貞運伸手指了過來,哆嗦著,話都說不清了。

  周世顯大怒:「你什麼你?」

  孔貞運氣瘋了,哆嗦著:「奸佞!」

  周世顯冷道:「奸你妹!」

  「小爺就是奸佞,老匹夫,你咬我?」

  他此刻眼中凶光畢露,殺意凜然:「老不死的,我勸你儘早告老還鄉,不然連你一起揍,你回去告訴劉澤清!」

  他聲音放緩,卻一字一句十分清楚。

  「劉澤清這個鱉孫子,敢在小爺地盤上屠村,這筆帳,小爺早晚是要討回來的。」

  他說話時自然帶著淡淡的殺意,聲音雖不大卻冰寒刺骨。

  「你,你!」

  興許是被嚇到了,孔貞運篩糠一般哆嗦了一陣,眼皮一番緩緩向後倒了下去,堂堂右都御使竟然,竟然活活被氣暈了。

  「大人!」

  「孔老……御醫,快傳御醫!」

  金水河畔一陣雞飛狗跳,周世顯翻了個白眼,歲數這麼大了還出來現眼,什麼玩意兒啊!

  碰瓷兒的吧!

  右都御使大人都氣暈了,這個大朝議也開不下去了。

  「散朝!」

  瞧著崇禎板著一張死人臉,起身離去,文武大員一個個瞧著周世顯,交頭接耳的議論著,喧囂如菜市場。

  「少不更事呀!」

  「哎,何必呢……」

  群臣瞧著周世顯,又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周國輔,一個勁的嘆氣,孔貞運是好惹的嘛,御史台是好惹的嘛?

  草率,太草率了!

  此時人群中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痛快!」

  英國公張世澤,豐城侯李承祚,一干大明勛貴們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

  這些年大明的勛貴們,可是被御史台彈劾的慘了,太慘了。

  天下苦言官久矣!

  駱養性也大步走來,一副眉開眼笑的神色,大傢伙平時都被御史台這幫人彈劾慘了。什麼雞毛蒜皮的破事,都被這幫御史拿出來大做文章,搞的上上下下一片烏煙瘴氣。

  解氣,太解氣了。

  周世顯灑脫一笑,抱了抱拳:「晌午了,各位叔伯大爺,駱大人,爹,摘星樓伺候……我做東!」

  摘星樓是京城最大最奢華的酒家。

  「走著!」

  瞧著一幫勛貴揚長而去,百官心中不由得心驚肉跳,出事了,這回出大事了呀,孔貞運豈是好惹的?

  這下子齊黨要鬧事了,讀書人要鬧事了呀!

  午後,乾清宮。

  「砰!」

  崇禎帝一巴掌狠狠拍在龍椅上,氣的臉色鐵青,這個周世顯簡直跋扈,太跋扈了!

  內閣首輔南居益在一旁肅立不語,南大人心裡也覺得痛快,他這個新上任的內閣首輔,也被御史台那幫人欺負慘了。

  他名義上是文官之首,可他是外官調任,根本壓不住這些京官清貴,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彈劾。

  被孔貞運這幫御史在朝堂上胡噴,攪合,他這個內閣首輔什麼事兒也辦不成,只能幹著急。

  這便是崇禎朝真實的官場生態,可以說是病態!

  「蕪湖!」

  只是南大人雖然心中雀躍,卻終究是大明首輔,老成持重的文官之首,並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跋扈,簡直跋扈!」

  崇禎罵了幾句,又深深的皺著眉頭,怒道:「南愛卿,你怎麼看,這個定南伯還封不封了?」

  「嗯……」

  南居益故作沉吟,南首輔只說了一句話:「啟奏陛下,前日山海關總兵吳三桂上奏,關外滿清八旗,漢軍旗,蒙古八旗又不安分了,請朝廷儘快籌措軍餉,十萬火急。」

  要不怎麼說是內閣首輔呢,一句話就把崇禎噎住了。

  頃刻間,乾清宮裡鴉雀無聲。

  崇禎爺覺得腦袋瓜子又嗡嗡的,額頭上的血管咚咚的跳,吳三桂又要銀子了,又要銀子了……

  「那這個定南伯,還是趕緊封吧。」

  如今誰能弄到大把的銀子呢,也只有周世顯這個新科定南伯了,眼下和銀子軍餉比起來,孔貞運和齊黨屁都不是。

  「聖旨下!」

  「敕封河南總兵周世顯定南伯!」

  午後,摘星樓。

  「國公爺,侯爺,請!」

  周世顯拿起一杯秋露白,笑道:「小侄先干為敬。」

  他是半點也沒擔心,正所謂槍桿子裡出政權,手裡有兵有糧有銀子,他有什麼不敢幹的?

  「爹,吃菜,吃菜。」

  該吃吃,該喝喝,天塌不下來。

  酒過三巡幾人便密謀起來,該怎麼防備著孔貞運的報復,和齊黨為敵可不是個好主意。

  「嗨!」

  周世顯大咧咧道:「這年頭,人善被人欺呀。」

  「噗……咳咳。」

  英國公被美酒嗆住了,咳嗽起來,心說你周總兵要是個大善人,那這世上還有壞人麼?

  周世顯灑脫一笑:「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幾個窮酸書生,得罪了又如何?」

  「爹,國公爺。」

  他起身走到窗邊,瞧著窗外陰沉沉的天色,輕道:「打的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嗯。」

  周國輔,張世澤緩緩點頭,細細琢磨這句話,倒是也極有道理,這一拳打出去可以免除許多後患。

  至少以後御史台,清流言官再想彈劾找茬,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夠不夠了!

  「也好!」

  周國輔徐徐點頭,眼中滿是欣慰,兒子長大了也有主見了,他這個當爹的自然是極力支持的。

  「嗯。」

  英國公張世澤,豐城侯李承祚也點點頭。

  眼瞧著周世顯神色一整,自然而然的便念出了一首詩來:「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好!」

  駱養性先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大聲叫好,張世澤等權貴也笑了笑,不再糾結。

  駱養性也發了狠,狠狠道:「去她姥姥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一杯,咱老駱幹了!」

  周世顯微微一笑,京營,錦衣衛,鳳威軍,都到齊了,他手中有了這三股勢力,已經穩穩的控制住了京城大局。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倒要看看齊黨能翻起什麼浪花。

  黨爭,爭個屁,一悶棍撂倒!

  不多時,一個守街的錦衣衛將官跑了進來,一臉的驚慌失措:「諸位大人,國公爺,出事……出事了。」

  駱養性不悅道:「出什麼事了,慌慌張張的。」

  那報信的錦衣衛將官,說話都結巴了:「那個,那個孔大人帶著幾十個御史,還有齊黨一幫人去國子監哭,哭廟了。」

  一聽說哭廟,雅間裡頓時鴉雀無聲。

  好傢夥,大殺器呀!

  哭廟,哭誰的廟,國子監孔聖人的廟,這一招是讀書人用來控制輿論,控制朝野的大殺器。

  一剎那,摘星樓,雅閣里沉寂下來。

  說起哭廟,周國輔,張世傑,駱養性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萬曆四十四年的那一次哭廟事件。

  那一年,松江府華亭縣學生范昶,被時已退居在家的湖廣提學副使董其昌逼死。

  於是乎,引發了讀書人聚眾鬧事,一日之間,松江府府學、華亭縣學、上海縣學、青浦縣學、金山衛學五學同袍齊發討伐檄,討伐董其昌。

  隨後接連數日,各處飛章投揭……通俗點說,就是讀書人滿大街發傳單,貼小GG煽動民意,甚至還編成了小曲兒到處傳唱。

  當時離譜到什麼程度呢?

  史書上記載著呢,白紙黑字,當時就連村裡的寡婦都會唱:「若要柴米強,先殺董其昌。」

  至於柴米油鹽和這事兒有啥關係,鬼知道,反正江南讀書人是把民意煽動起來了,來了個零元購。

  於是乎,被煽動起來的潑皮,百姓趁亂拆毀了董其昌家的宅子,還趁機焚燒搶掠,將董家搶了個乾淨。

  要說起來零元購,打砸搶,歐美人算個屁,這都是咱大明的讀書人玩剩下的,咱大明文人才是打砸搶的祖宗!

  最後吶,董其昌一家被搶的褲衩都沒了。

  可朝廷也不敢惹這幫聚眾鬧事的讀書人,只好草草將參與焚搶的騷亂者處斬,幾名生員遭到杖革罷了。

  帶頭打砸搶的讀書人,一個個搶的盆滿缽滿,啥事沒有,董其昌可是大書法家呢,一幅字畫值不少銀子。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當然了,在明末這不叫打砸搶,這叫士林清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