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我死氣沉沉的來到林叔的早餐店點一碗稀粥。馬路上依舊是來來回回的車輛和行人,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兩端,總是在紅燈匯聚一堆人,綠燈亮起,他們就會在斑馬線中延伸成一條線。每次看到這種場景,我就會想起辦公樓里的飲水機,按下按鈕就會出水,不按就不出。
所以我懷疑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飲水機,而且是全自動那種。上班是燒水,下班是冷卻,調休是儲水,招聘是進水,解僱是倒水,人員調整是換水,總之都是水。整個世界的運轉就是燒開水,機器一樣,人也一樣。
我什麼時候才能不水呢?我望著碗裡的粥,陷入沉思。人的身體大部分都是水,所以就算我不工作不加班,我還是水,就是擺脫不了水。既然擺脫不了水的命運,那麼我就自我的活著,可能會生鏽,但至少我不是一般的水。
林瑾芸從屋裡出來,看了看我,一臉得意的朝我走來。我運籌著她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損我,或者埋汰我,來活躍這個沒有朝氣的早晨。但就在這時鐘茗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坐到我對面,手裡拿著塑膠袋裝的包子,微笑著說「早」。
林瑾芸滯住了,剛抬起來的腳懸在半空,想踏前一步,覺得不合時宜,想後退又覺得窩囊。最後在離她最近的飯桌上抽了張面紙,轉身回去。
這一切被我默默看在眼裡,我心中凝結著複雜的難以用三言兩語解釋的通的思緒,簡單概括就是覺得這兩人同時出現,我心裡就不會輕鬆。
不知道鍾茗有沒有注意林瑾芸矛盾的行為,但我肯定就算她看到了也不會提起。我猜的沒錯,之後鍾茗會簡單的和我聊起假期做了哪些事,今天會有什麼工作,之類的,這些日常的話題,就是不提林瑾芸半個字。
我實在按壓不住這掙扎折磨的在意,對鍾茗問道:「你之前說的什麼……優秀員工,這個評比的方式是什麼,是早已內定還是一層遞一層的篩選?」
我不會直接說林瑾芸跟我說的那些話,所以我會問一些關於評選的事,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麼。
鍾茗被我這麼一問,先是愣了愣,隨後淡然的解釋道:「優秀員工評比是部門所有員工都要參加,然後領導們根據每位員工的個人表現、對公司有哪些貢獻、工作能力等進行評定,員工們也會進行一個類似投票的東西,之後篩選出比較出色的幾個人,然後再相互對比,其中獲得領導們一致肯定的就是優秀員工。」
「哦……評選名單是公開的嗎?」
「……」鍾茗看上去非常猶豫,「最後只能知道誰獲得優秀員工,而不會知道評選名單。」
「有的領導他會因為個人原因提前把消息透露出去,你們部門有沒有這樣的情況?」
「……」空氣又陷入的安靜,我不禁懷疑我是不是問的有點多了,但是為了查清楚林瑾芸與鍾茗鬧嫌隙的具體原因,我還是得問。
鍾茗面容淡漠,投以複雜的眼神,過了好久才緩緩開口:「杜琰,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理解你。林瑾芸曾經是我的好閨蜜,她也是你的好朋友,我們之間的情況想必你也察覺出來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們重歸於好。在你面前,有什麼事我不會瞞你,既然你問我,我就實話跟你講。在正式評比出來前,有人透露了名單,而其中就有林瑾芸。林瑾芸在我們這邊也是很出色的,雖然她性格剛烈了些,但與同事們沒有太多矛盾,主要她工作能力非常突出,深受賞識。我跟她相反,我的性格你也了解,我平時跟同事們關係挺好的,跟領導也聊得來,當然我工作能力也不差。可能林瑾芸得知名單里有她後,認為自己勝券在握,殊不知優秀員工考慮的不僅僅是工作能力,而是綜合評比。最後我勝選了,她就比較意氣用事,認為我搶了她的優秀員工。事情的始終就是這麼一個情況。我不會怪她的,現在鬧成這樣我心裡也不舒服,也想過和她好好聊聊,但是……我可能是有點怕吧,所以想先緩緩,等她氣消了再跟她好好談談。」
我大概了解了,既然這樣,其實也沒那麼深。鍾茗沒做錯什麼,主要是這優秀員工帶來的利益太大,所以引得眼紅。鍾茗人品還是不錯的,林瑾芸與她僵成這樣,也沒說她不好。這事就先依鍾茗的,先讓林瑾芸緩緩,等有時間我再跟林瑾芸好好說一下這事。
林瑾芸直到班車來了都沒有再出現,我和鍾茗上了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凝望林叔的早餐店,突然看到林瑾芸從巷子裡抬著一輛自行車,朝我對視幾眼,面含憂鬱的騎著車走了。
我突發奇想,我和鍾茗的對話,林瑾芸有沒有可能一直躲起來聽著,隔著距離應該聽不太清,但聽覺好一點是能聽到個大概。如果是這樣,那麼鍾茗其實已經把她想說的話傳達給林瑾芸了,林瑾芸此時作何感想呢?
我管不著,我座位旁邊是清純可愛的鐘茗,後面是空的。我發現我其實無比懷念最初我和林瑾芸在車上我一句她一句的拌嘴,沒有她的班車,就仿佛春天失去鳥鳴,雖少了嘈雜,但多了份孤單。
這就是失去才懂得珍貴嗎?看來是的,至少我盼望著班車突然停一下,林瑾芸氣喘吁吁的上車對司機師傅說一聲抱歉,然後屁顛屁顛坐過來,調侃我金屋藏嬌,然後坐在我後面觀察我。
然而並沒有,因為林瑾芸已經騎著她的自行車走在前面,然後在紅綠燈處轉彎。我想她是換路線了,不想與班車同行。
我失望的嘆口氣,靠著椅靠,聽大巴車啟動,晃動窗戶中有些晦澀的風景,再拽一拽剛剛跋扈起來的晨曦,整個世界都在這恍惚中晃悠出一個喧囂的煙火,在這個明媚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