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對她的工作越來越熟悉，這天我偷了個懶，在食堂悠哉悠哉吃個早飯才不急不慢的到辦公室，來的時候，小劉已經把每日的維護完成，此時正統計每位司機的名單。
她看到我，把椅子轉過來，禮貌的說了聲：「杜經理，今日維護已完成。」
我挑了把凳子安在她身邊，順勢坐下，說道：「叫什麼杜經理，都說了在我面前不用太正式。」
小劉像個機器一樣，面無表情，平平淡淡說道：「在職場，我不想太隨意。」
我看著她拘束的樣子，無可奈何的微微嘆氣。小劉這個人不錯，工作不拖沓，做人有禮貌，做事有條不紊，給我的感覺比我還正經。但是這樣拘謹未免太過於嚴肅，雖然在工作時間不宜過於放鬆，但偶爾的說笑能給複雜的任務中緩解壓力。
我隨口問道：「吃早飯沒？」
小劉一本正經的回答道：「離家前吃了個雞蛋。」
小劉身體纖細，白襯衫的袖口露出的手腕仿佛輕輕一折就會如柳枝折斷。我頓時心生憐憫，拿出從食堂帶過來的肉包子，「一個雞蛋怎麼夠，及時補充營養，我怕你暈倒了。」
不出意外，小劉再一次拒絕，「上班期間不能吃東西。」
不知道誰告訴她的，可能是她自己認為的，但我更加堅信這是她拒絕我善意的一個藉口。因為這裡的人經常互相送東西吃以表親切，也沒見誰指責。
我索性把肉包子放在桌上，然後吊兒郎當的翹起二郎腿，側視這層樓的眾人一大早伏在電腦前在操控電子設備，一大早就看起來很忙碌。這些人假期或多或少都出去旅行過，或回老家親友聚會，或和戀人長相廝守。假期一過，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回來上班，我也不例外。
小劉說：「今天有人投訴，說司機師傅把車開到誥翌後，直接在這裡洗車，把公司的地給弄髒了。」
這是什麼投訴？我差點被氣笑。司機們一大早起來接送他們，之後還有其他班要跑，利用空閒時間洗個車被他們說成是污染環境。雖說我們是乙方，但這種坐完車反手就是一個舉報的行為，難道不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我說：「別理他！」
「可是，員工投訴不和員工溝通屬於懶政行為。」小劉耐心解釋道。
這個規則我在這幹了那麼長時間怎麼會不知道，氣話罷了。我也不可能真的讓小劉耍性子，可是這個員工的行為著實迷惑，污染環境關他什麼事？
我咂咂嘴，皺著眉頭揮手道：「你去和他溝通吧，說話這一方面你比我優秀多了。我幾年工作經驗都沒養成一張討人喜歡的嘴。」
「是」
本以為這就是個員工惡意投訴事件，像這種事糊弄糊弄，啊不，好好跟員工溝通溝通，他理解便好，不理解就算，一般來說不會被判定為有效投訴。
可沒想到我在跟張經理說起這事後，張經理熟練的從抽屜里拿出管理規定，眼神銳利的逐字查找，指頭停留之處，明確寫著「供應商人員不得污染環境」
我一時間木然失色，不安的說道：「以前……可沒這規定啊。」
張經理指了指管理規定的制定日期，說：「老早就有了，只不過以前沒管你們。」
我討好般笑著說：「以前不管，現在也別管唄，這也沒啥影響。」
張經理冷然微笑，目光嚴厲且堅定的回道：「不行！」
我急了，把手別在背後，側身靠在他辦公位前的阻隔板，無奈的長嘆一口氣，用幾秒鐘的寶貴時間讓自己稍微冷靜一下，然後正身一對，說道：「不是……以前也沒人說這事，咋突然講究起來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有員工反映了，就得管啊。更何況規定里明文規定了不許污染環境，所以你們的司機要洗車還請出去找個方便的地方洗。」
我的思維捕捉到話語中不易察覺的倪端，眼神敏銳起來。明文規定是吧？我就喜歡玩文字遊戲。
我指著規定上有關環境保護的那一條，質問道：「請問，規定上哪裡寫不給洗車了？」
張經理表情詫異的看著我，顯然不知道我什麼意思。厭煩重複性話語的再次冷靜強調：「規定上清清楚楚寫著不許污染環境。」
我笑了笑，「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規定上哪裡寫洗車是污染環境了？」
「……」張經理無語了，只不過他不是百口莫辯，而是短時間內不想回答我這個邏輯上沒錯誤，但是一眼識出bug的問題。
我趁熱打鐵道：「既然沒寫洗車是污染環境，那麼就不能作為評判依據。」
張經理就這么半眯著眼，背仰在靠墊上，頭微微上揚，以一種俯視的視角盯著我數秒，隨後抿抿嘴，挪動有些滄桑的手在滑鼠上點擊。電腦屏幕上出現幾張照片，裡面是我們公司的車子，旁邊是一個司機拎著一桶水。第二張照片，車子開走了，原來停靠的位置留下一灘水，在灰白的水泥路上像一硯墨肆意潑灑，上面還泛著些許泡沫。
路的兩邊是草地，此時正值風高氣爽的季節，經歷一整個春天的哺乳的青草小尖朝天，一棵棵密密麻麻排列在芬芳的泥土上。而那一抹泛著白色泡沫的水漬順著水泥路上的條紋，流淌至那片純淨的土地。
張經理不急不躁的說道：「你們司機洗車必然用到清洗劑，有清洗劑就會產生化學物質。這些草坪平時都是用清水保養，可經不起化學物質的腐蝕。你告訴我，你們這樣子搞，不是污染環境是什麼？」
我倔犟的脾氣支撐我詭辯道：「有沒有可能這些草吸化學物質吸多了，產生抗體，免疫力上來了，所以才長的這麼壯實。」
張經理眼神剎那間兇狠起來，「你總是為自己考慮，好像這世上所有事情都只針對你一個人！以前我們不管，現在有人反應了，我們必須得管。我也不想管，管完你我還要去審查餐廳，審查完餐廳我還有核對考勤。我有忙不完的事，不只是你。」話鋒從一開始的平淡逐漸變得銳利，到最後這閃爍一時的火焰又似乎被澆了盆冷水，哀聲蒸發鋒利。
我明白的我胡說八道從來沒有干擾到這個頭腦清醒的人，我忽悠人的話語只會讓一個人相信，那就是我自己。
我無可奈何的深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