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清寒低頭，夏安夢疑惑，曲無憶悲涼
朔風凜冽，大袖飄搖。
氣機洶湧如長河奔流，飄蕩四方，化為夜空之下那最為璀璨的冰晶。
凍結的時間在這一刻重新恢復了流逝。
洛清寒牙關緊咬，完美無瑕的清冷臉龐之上此刻覆蓋著的是磅礴怒意，眼中是飽含屈辱的憤恨。
她踏在烈烈風中，衣裙被洶湧氣機吹打如旌旗狂舞，一步一步，向著前方踏去。
「葉無憂！」洛清寒朝著前方放聲大喊，聲音帶著憤怒，帶著寒意。
更帶著一抹極其細微的「委屈」。
回到現實，這場未完成的戰鬥便理所當然的再度進行。
尤其是洛清寒。
「葉無憂！」洛清寒仰天長嘯，抬望眼，目露寂憤。
葉無憂目光平靜，只是隨手破去對方的強大神通，也未還擊，輕輕開口，語氣淡然。
「一直呼喊我名字作甚，打架何須這般廢話，有事便說事。」
洛清寒氣機一凝，嗓音顫抖道。
「你……」
卻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此事羞於言語，讓她如何開口？
葉無憂對洛清寒了解頗為深入，此刻倒是領悟了對方的意思，微微點頭，隨意道。
「小孩子尿床本就正常，此事不算什麼，我也不會對他人提及，你大可放心。」
「你你你！誰說我尿床了！」
「哦？難道不是？」葉無憂神色有著詫異。
「你還敢說！」
洛清寒氣機一漲再漲，仿若沒有窮盡。
眼下和葉無憂這一戰，仿若讓她從身體煥發出了無盡的潛力。
道心無敵，洛清寒眼下哪怕面對強敵，腦海中也始終浮現著必勝的信念。
如同最堅固的思想鋼印。
她已然下定了決心。
自己要贏。
不但要贏，還要將葉無憂在她身上對其所做的事情，完完整整的還給對方。
十倍奉還。
她要將葉無憂吊起來，狠狠抽打……
一想到這幅畫面，洛清寒便不由得心潮澎湃。
周身氣機不受控制的再度湧起，哪怕不藉助此地這股奇異的增持，單論氣機神通，也已經達到了七境的水準。
感知到洛清寒的變化，葉無憂眼中有著些許詫異。
究竟是又領悟了什麼，洛清寒眼下怎的這般生猛？
當真是恐怖如斯。
不過……
葉無憂眼眸神色微微一頓，隨即身形後掠幾步，微微收手，就連周身氣機都靜止收斂。
言語之中帶著勸慰。
「心境趨近圓滿，這份捨我其誰的無敵心境來之不易，清寒，我勸你就此收手，藉助這等機會探尋七境，不要與我為敵。」
話音微微一頓，葉無憂輕笑道。
「否則一會心境破碎，那便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是葉無憂極為善意的勸慰。
若能長久以往保持這份心境，對於洛清寒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提升。
不過……
洛清寒當然沒有停手。
但她也明白葉無憂話語中的道理。
可正因為明白，方才不會停手。
洛清寒知曉自身的變化，眼下如果堂堂正正勝了葉無憂，自己便有極大可能破境。
若是就此罷手，反而會成為修行路上的困擾。
心境無敵，自然現實也要無敵，知行合一，怎可因言退卻？
否則如何算的上是修行？
反而，眼下見著葉無憂收手，洛清寒敏銳的直覺一瞬間便理清了形勢。
是破綻！
他來不及，來不及再次動用【回溯】。
【時間零】再次動用。
時間剎那靜止，洛清寒颯然前行，身形向著葉無憂掠去。
葉無憂此刻靜靜懸在空中，身形一動不動。
得手了！
洛清寒眼眸之中有暢快之色顯現，隨即單掌伸出，猛然貼向葉無憂。
先封他氣海，閉他筋脈，隨後任由自己拿捏，方能暢快。
垂落在身側的手掌指尖微動。
洛清寒眼角餘光輕瞥，卻瞧見身前人臉上那絲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
【時間零】對葉無憂有影響麼？
有，但不多。
過往在【身份替換】的詭域之中，那時葉無憂不過四境，便依舊能在【時間零】施展下勉力前行。
如今，只是稍稍影響幾分動作而已。
而在此前，葉無憂不曾暴露這一點。
洛清寒耳畔有風聲傳來。
卻是葉無憂高高掄起了雙拳。
下一刻。
強手裂顱。
洛清寒眼冒金星，剛在空中穩住身形，視線還未恢復，便察覺滿頭秀髮此刻被人拽住，隨即身形自高空猛然墜下。
轟鳴聲響起。
北原之上被砸出一個小小凹陷。
煙塵散去，葉無憂平靜站在地面，身前是被牢牢束縛住的洛清寒。
女子兩手宛如被無形絲線束縛垂釣，雙腿踩在地面，上身卻是微微前傾，露出挺翹的後臀，裙擺飄揚，在月色下勾勒出女子身軀曼妙的弧線。
任憑她氣機如何施展，但卻始終無法移動分毫。
相反，那些氣機正一點一點被吞噬，反哺於葉無憂體內。
【神通·春蠶到死絲方盡】
昔年葉無憂只用過一次的六境神通。
這神通乃是與陰陽合歡雙修有關，葉無憂原先恥於用這等神通對敵，但如今卻是不覺有何等羞恥。
畢竟術法無正邪之分，單論此法限制身形的功效，實在是不逞多讓。
洛清寒眼下已經全然清醒過來，感受著自己身上氣機的不斷流逝，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顯露憤慨與怒意。
這神通，葉無憂此前只用過一次。
洛清寒是唯一的受用者。
眼下，也是唯一。
她開口，言語不屑。
「又是這種下流功法，葉無憂，你當真沒救，唔……」
話音戛然而止。
啪！
比之先前，更為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在這夜空下。
洛清寒忽而驚叫一聲，隨即死死咬緊牙關，眼中露出憤恨，但隨即那憤恨又一點一點消散，化為清明與一絲驚懼。
葉無憂神情略有詫異，先是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然後目光微微凝望洛清寒。
青白長裙微微蕩漾，女子完美無瑕的清冷麵容之上眉眼如畫，卻又胸懷壯志，寬大的衣裙依舊掩蓋不住那宛如拂柳的纖細腰肢。
女子身後，有一輪圓月輕晃。
一掌下去，掌心相交，月色便泛起波紋，一圈一圈不住蕩漾。
葉無憂眼中略有明悟。
怪不得比起先前，手感截然不同。
但葉無憂目光看的並非是這些地方。
這是俗人才看的東西，葉無憂早已經觀美人如白骨，洛清寒身材再好，在葉無憂此刻心間不曾泛起絲毫波瀾。
他看的，是女子背部，那後脊處的一線天。
葉無憂輕輕伸手，在女子玉頸間放下，隨後輕撇下對方一抹衣角，凝望了一眼。
那背脊骨骼，似乎與常人不同……
脊椎最上方，似乎隱隱泛著一抹黑意。
如同被詭異侵蝕的痕跡。
如此近的距離，葉無憂方才察覺，有某種獨特的氣息在洛清寒脊背下流轉。
葉無憂心有明悟。
這或許就是洛清寒先天便懷揣【無下限】，此外【無下限】幾乎沒有副作用的原因麼？
看來，並非自己有著秘密。
正如洛清寒不問自己身上奇異，葉無憂也不會去冒犯洛清寒的秘密。
他鬆開了手，隨後高高揚起手掌，便要再度落下。
「我錯了。」
洛清寒抬頭，眸光望著葉無憂，咬牙話音艱澀道。
這一次，洛清寒倒是很爽快。
葉無憂微微點頭，似乎很是滿意洛清寒的態度。
但揚起的手掌還是隨之落下。
肉浪翻騰，大腿輕顫。
伴隨著洛清寒驚愕的眼眸，葉無憂話音隨風輕淡傳來。
「清寒。」
「我說了，你先前不停手，一會後悔也來不及了。」
……
「別，別打，我錯了，我認輸……」
「清寒，你要知曉，不是你認輸，是你已經輸了。」
……
「那要怎樣才能放過我，我會遵守賭約的……」
「數數吧，從現在開始算。」
「數數？」
「嗯，一千減七等於多少？」
「我為什麼要數這個，唔，嗯，我，我數……」
………
「九百零九減七，九百零一……」
「錯了，是九百零二，重新開始吧。」
————————
過了多久？
葉無憂並沒有在意，只是當天邊蕩漾起第一縷微光，漆黑的夜空也多了一抹明亮，夜幕開始了退卻。
「七減七……零。」
葉無憂揚起的手掌輕輕落下，隨後也鬆開了另一隻手的玉足，指尖輕晃，那無數無形的絲線便隨之消散。
女子身形隨之軟弱無力的癱倒在地面，連話語都不曾說出，顯然已經毫無氣力。
葉無憂靜靜站立了一會，見洛清寒還沒有起身，於是呼喚了幾句。
洛清寒身形微微抽搐，似有低低抽泣之聲在泥土中響起。
但始終沒有回覆。
葉無憂俯身蹲下在對方身前，伸手將對方抬起。
洛清寒身軀顫了顫，但沒有絲毫反抗。
女子髮絲遮面，於是葉無憂便指尖輕輕捋起幾縷那附在對方面容上的散亂髮絲。
露出了那一張與往日截然不同意的面容。
洛清寒此刻早已淚流滿面，嘴角滿是津液，神色淒楚，雙眸無神的望著葉無憂，眼中卻是再也泛不起一縷情緒。
「我錯了……」
洛清寒唇角張了張，嗓音艱澀且虛弱。
葉無憂心間不知為何蕩漾一瞬，下意識的伸手以袖口替對方擦了擦嘴角。
心間那一抹蕩漾在這一刻愈發猛烈，葉無憂宛如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
始終不曾泛起波瀾平靜的心境，在這一刻稍稍變化了一瞬。
熟悉的話音倏忽響起在葉無憂腦海。
【將這爐鼎元陰及身後那脊骨……】
葉無憂猛然站起，氣機洶湧而出，緊緊皺眉，心神內視自身。
但葉無憂這一鬆手，洛清寒卻是後腦直直撞在地面石塊，頭一歪，直接暈了過去。
葉無憂見狀指尖微動，朝洛清寒注入一抹神樹氣息助其恢復，便專注於自己心神之中，似乎想要探尋著什麼。
但許久，都不再有任何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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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瀾城。
有身形自遠處走來。
葉無憂踏入城門，目光望著熟悉的街道。
戰爭結束了。
北原危機已解，他當然沒有必要再留守陽關。
眼下，自然是回家。
城內的人影相較於從前稀疏了不少，但好在沒受太大影響，城內依舊一片祥和，倒是多了幾分寧靜。
白露此刻背著手，神色欣悅，腳步輕快的在街道上左瞧瞧右看看。
明明是極為普通的街道，比之南寧城相差甚遠，但白露眼中卻滿是新奇。
因為這裡是葉無憂所在的地方。
「無憂，這裡就是你家啊，我還一直沒來過呢！快帶我去看看」
葉無憂平靜點頭，剛想說這就是我家，但隨即目光微微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他家早沒了，昔日放了個炮直接變廢墟了。
後續他也是一直住在牢里的。
吃牢飯，住牢房，這輩子有了。
眼下那房子也只剩磚瓦了。
沉默片刻後，葉無憂緩緩道。
「去天牢吧。」
此行葉無憂並未帶多少人。
也就陸採薇，白露，洛玥。
至於先前隨行的胡三爺，在葉無憂將那尊七尾妖狐帶來的第二日，便不見了蹤影。
白露是這樣說的。
「我娘騎著我爹去玩了。」
丈母娘是七境，王族。
老丈人是六境，雜毛狐狸。
葉無憂想了想，覺得那位老丈人以後日子或許不會太好過。
衣角被身邊人扯了扯。
葉無憂回眸望去，卻見到陸採薇此刻眼眸有些疑惑，更有些猶豫。
「無無無憂，你跟她她她吵架了？」
她，指的是洛清寒。
「沒有。」葉無憂想了想，那應該算不上吵架。
只是打了一架而已。
「那她她她，怎麼一直……跟在很遠？」陸採薇眼中滿是疑惑，更是有一抹擔憂。
陸採薇能感受到那若有若無的氣息，遠遠的跟在眾人身後。
洛清寒也跟隨他們來了天瀾城。
但這一整日，包括路途中都沒出現在她的眼前。
顯然，洛清寒遵守了賭約。
雖然葉無憂沒有強制要求，但洛清寒還是以同樣的話語限制自身。
她不會出現在葉無憂面前。
而葉無憂若是與陸採薇在一起，自然也不會出現在她們面前。
願賭服輸，這倒是洛清寒的性子。
葉無憂思索片刻，笑著解釋道。
「她對七境有些領悟，想來要不了多久就有機會踏足七境了，想來如今需要獨處一陣子，也以免看見我，影響了心境。」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陸採薇歪著頭想了想，最終眼眸中露出一絲微微笑意。
「也好，這樣，你你你們就不會吵架了。」
是麼？
以後估計再也不會有爭吵了。
要麼就是直接動手了。
葉無憂默默想到。
陸採薇的話音再度傳來。
「放，放心，她是我朋朋友，但如果以後憑境界高，想欺負你，我我我會幫你。」
她並不知道葉無憂與洛清寒之間發生了什麼。
陸採薇的意思是怕洛清寒到了七境，對葉無憂便圖謀不軌。
葉無憂眼中有著輕微笑意，剛想開口，身旁便再度傳來森然話語。
洛玥淡淡開口。
「何須那麼麻煩，有我在，清寒姐姐縱然是七境又如何？她若是敢來，我便……」
葉無憂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大可不必。」
滴答，滴答……
有雨滴落下。
細密雨絲自天空落下，淅淅瀝瀝灑落大地，青石道路逐漸被雨淋濕，空氣之中也多了一抹清新的氣息。
卻是下雨了。
唰。
三柄傘同時撐起。
隨後同時側了過來。
葉無憂看了看陸採薇，又看了看白露，再看了看洛玥。
三女見到其餘如出一轍的動作，均是神色尷尬了一瞬。
葉無憂想了想，沒說話，神色平靜走到了傘中間的交集。
四道人影默默的匯聚在一起，沿著青石板路，漸行漸遠。
夏安夢的聲音在陸採薇心中響起。
充滿疑惑。
「為什麼啊？」
「不是，你們四個大神通擱著玩呢？為什麼不直接飛過去，就幾步路？」
「為師不理解啊！」
陸採薇沒有回應。
……
距離一行人後方很遠很遠處，洛清寒形單影隻的走在小道上。
女子神色有些落寞，此外還久違的掛上了面紗，遮住了那完美無瑕的容顏。
她感應著那前方遙遠的幾道氣息入城，輕輕嘆了口氣。
目光微抬，細密雨絲輕輕落下。
洛清寒腳步微頓，但隨即又朝著前方默默走去。
對於修行者來說，下雨算什麼。
只是她的心境在這一刻，愈發覺得有些悲涼。
但沒走幾步，洛清寒再度停下了腳步。
一旁的樹梢上有一抹極其細微的氣機痕跡。
洛清寒眼眸微凝。
這種氣機掌控的隱晦程度，非六境巔峰不能留下，且即便留下，尋常六境也很難察覺。
很顯然，這是專門給自己留的？
洛清寒微微皺眉，走了過去。
卻見到樹梢上掛著一把收起的油紙傘，以及貼在傘底的一抹紙條。
「我算到一會下雨，給你留了把傘，記得拿。」
洛清寒先是默默看著，隨即冷笑一聲，卻是氣不打一處來，頭也不回的就轉身離去，轉身奔向細密雨中。
片刻後。
她默默走了回來，取走了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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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第九層。
曲無憶獨自一人，待在黑暗的牆角，神色悲涼。
這是第幾個月了……
葉無憂怎麼還沒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