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你就是她的心魔】
青竹魚竿被葉無憂握在手心裡。
其上傳來的感覺讓葉無憂心中浮上異樣感覺,很不適應。
當然不是想要立刻甩杆釣魚的感覺,這歸根結底是一件詭異之物。
詭異之物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細想他遇到過的詭異之物,鬼畫,筆仙,大眼珠子,包括那地宮內無數被抽乾了氣息的詭異之物……
「這魚竿的作用究竟是什麼,方才那人用這魚竿做釣魚姿態,但卻能洞穿詭域,詭域之中釣人……」
沉思一瞬,葉無憂將這魚竿收起。
雖說是詭異之物,也有著未知的代價,但作用之一能從詭域中撈人,單單這一點,就非同尋常。
雲頂之上那詭域的缺口已然徹底封閉。
只餘下道袍老者最後的話音仿若還迴蕩在他耳畔。
「原來那人是白雲觀麼?」
白雲觀……葉無憂很熟悉。
許清遠,張世軒,宋老都是白雲觀的人。
在陸家與那位老祖聊過後,葉無憂意識到大玄其餘的幾大勢力,都只不過是年少陸青山與老祖約定計劃中的額外的參與者,至於大玄當初的謀劃如今看來實在是有些徒增笑料。
不需要承受侵蝕的【死亡】,隨心所欲的【死亡】,無視境界的【死亡】,幾近於舉世無敵。
他其實是死在了另一個「自己」的畫地為牢中。
但道理歸道理,白雲觀間接的參與,卻是推波助瀾了此事的發生,加快了節奏的進程。
更別提許清遠的存在,讓葉無憂對白雲觀產生不滿。
還讓自己去白雲觀找他?
葉無憂一時之間有些莫名奇妙。
娘勒,小爺我心善,不三上白雲觀打你臉就不錯了,你還讓我主動去?
去不得,根本去不得,現在自己不過五境,去了只能跪在地上磕頭說當初是我師父的錯。
別管錯沒錯,反正陸青山死了,自己怎麼說他都行。
外人不行。
等自己哪一天九境……不七境足矣。
那就是錯哪了?
收回思緒,葉無憂轉頭望向城內一角,再一步,便已經來到先前陸採薇所在之處。
場景一瞬間變化,與先前與姬無夜交手時那般光彩珣爛劍氣縱橫不同,眼前的場景仿若靜止了一般,只有偶爾傳來的風聲。
持劍少女神情呆滯的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光影閃爍,仿若在思考著什麼。
但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言。
手中依舊緊握著那柄新鑄造的黑色長劍,劍尖似乎也沒了先前的鋒銳,靜悄悄的垂下。
陸採薇現在是什麼情況?
「夏安夢。」葉無憂突然喝到。
夏安夢的虛幻神魂從陸採薇身上一躍而出,然後不由分說便要衝入葉無憂的身體,連個招呼都不打。
娘勒。
葉無憂連忙一把將夏安夢抓在手心裡,然後在夏安夢異樣的目光中,葉無憂另一隻手在身上小腹處虛空按了按,才把體內好奇探頭的神樹給鎮壓了回去。
「你幹嘛?我徒兒身體太冷了,去伱那躲躲。」夏安夢好奇的問。
「你連個招呼都不打,你問我幹嘛?」
葉無憂氣不打一出來,但凡自己手慢一點,這夏安夢的神魂進入自己身體裡就是自投羅網,如同向著老虎發動無畏滑鏟的羚羊,直接送入口中加餐。
先前夏安夢進入自己身體,也是葉無憂提前處理好了神樹,方才讓夏安夢安然無恙。
況且想進就進,當小爺我是公交車麼?
可神樹畢竟不能為外人道也,於是葉無憂只能略作掩飾道。
「夏安夢你知道的,我身上有些詭異,嗯,有個差不多的怪東西在我體內,最喜歡神魂了。」
「只要是神魂,就會被它給吞噬掉。」
夏安夢臉色微微變化,但還是神氣驕傲的昂起頭顱,展現出無懼無畏的樣子。
葉無憂目光輕瞥一眼,再度道。
「而且那東西最喜歡女子神魂了,它會分出如同枝丫的觸手,將人吊起來,然後不斷的將人渾身束縛,一點一點的吞噬你的身子……」
夏安夢的臉色稍稍泛白了些,昂起的頭顱有些僵硬。
提到這裡,葉無憂想了想,順便將以前的形象也洗一洗。
他話音嘆息道。
「其實以前也不是我吞神魂,都是那東西吞的,我只是個……可憐的修行者,並不是魔道。」
「所以你要提前與我說一聲,不然被吞了去我都救不了你。」
夏安夢先前還挺神氣昂起的頭顱徹底低垂了下去,但也沒反駁什麼,只是口中小聲嘟囔道。
「那我進來了。」
「嗯……」
葉無憂沉默半響,總覺的這話很怪。
所以他好心的提醒道。
「以後換個詞。」
已經進入葉無憂身體,盤膝坐在葉無憂神魂邊的夏安夢聽聞此言有些疑惑。
她的目光望向那比自己殘魂身軀龐然一倍的葉無憂神魂,很是不解。
換個詞?
但隨即夏安夢的眼角閃過一絲輕佻,心想這小子還是太年輕,竟然在意這些話語。
下次就換成……。
哼,不過沒有下次了。
「知道了。」
坐在葉無憂神魂旁,夏安夢長長舒了口氣,那「木靈」身上濃郁的生命氣息,仿若驅散了身上的寒意,就連神魂恢復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
她隨即再度道。
「你別擔心,我已經為我徒兒做了能做的所有,清淨心的手鐲也留在了她身上,這裡雖說是詭域,但也沒有外人打擾,眼下就只能看她自己的了。」
葉無憂沉默一瞬,目光始終落在身前的女子身上,最終輕聲問道那個一直疑惑的問題。
「心魔劫,到底是什麼?」
夏安夢的回答很簡單。
「本尊……我不知道。」
夏安夢這一句回答讓葉無憂心中微微詫異。
「你不知道?」
你不是曾經度過心魔劫麼?為何會不知?
夏安夢的語氣變得沉靜,緩緩開口。
「每個人的心魔劫都不一樣,和許多世人花費數年乃至數十年渡劫不同,我原先度過六境心魔劫只是一瞬,至於心魔劫是什麼……」
「可能是個人吧?」夏安夢的話音露出懷疑與不確定。
一瞬?
可能是個人?
葉無憂本來就對心魔劫有些模糊,如今聽夏安夢這一番言論,更加迷糊了。
夏安夢似乎略微輕笑了一聲,再度開口,話音沉靜,但卻隱隱帶著一絲孤傲和銳意。
「那時候的我,修行天賦不說世間第一,但放在大乾……也就是如今的大炎,是絕無爭議的第一,九歲踏入修行門檻,除去因為沒錢買藥材鍛體花費了一年,一境踏入三境不過十二歲,十四歲便踏入大神通,十七歲便已經踏足五境,之後追殺那擁有【回溯】的變性之人浪費了我一年多時間,二十歲便已經踏入六境天權。」
「至於心魔劫,世人將它說的古怪,但我那時偏不信這個邪。」
「心魔劫中的幻影還未顯露出身形,我便直接將其打碎了。」
「再睜眼,便已然是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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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陸採薇依舊沒有從心魔劫中甦醒。
除此之外,陣陣寒意從陸採薇身上傳出,即便站在身前,葉無憂都能感覺到那股冷意。
這就是先前夏安夢所說,陸採薇體內的變化麼?
儘管葉無憂不知具體,也不曾經歷心魔劫,但眼前這狀態,怎麼看都不似完好的樣子。
夏安夢眉頭漸漸皺起,聲音帶著困惑。
「不應該啊,我已經將所有經驗都傳授給了我徒兒,不該這麼困難的……」
葉無憂翻了個白眼。
心魔劫還沒加載出來就秒了,那也能算經驗麼?
夏安夢過往可能當真天賦絕倫,心魔劫對她也不過彈指之間,但這經驗沒有半分作用。
不過,為什麼不問問神奇的旁白呢?
葉無憂在心中默念,狗旁白,什麼是心魔劫?
旁白的回答有些出乎預料。
【心魔?聽到這荒誕的詞語,你不由得發出一聲嗤笑】
【世間哪有什麼心魔】
【此乃真我】
葉無憂眼眸中閃過思索,但隨即眉宇皺起。
他不在乎什麼心魔什麼真我,他只想知道,能否幫陸採薇踏過心魔劫。
狗旁白還在不斷的狗叫,話音帶著些許攝人心魄的迴蕩。
【躲天意,避因果,諸般枷鎖困真我。順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一朝悟道見真我,何懼昔日舊枷鎖,世間枷鎖本是夢……】
葉無憂直接打斷了旁白最後一句話語。
好了好了,別叫了,快想想辦法。
【呔,不過一介爐鼎怎值得你這般重視!她若是早早向你獻上一切倒也未嘗不可一救,可如今這般不過其咎由自取,哼,無妨,即便找尋不到真我,失去意識,你也能留其一命】
【此後捆束於歡喜塌上,待少女一夜嬌啼,便徹徹底底化為你的爐鼎,六境的傀儡爐鼎,她會是第一具,但不會是最後一具】
夏安夢忽然微微側目,有些詫異的望著一旁葉無憂的神魂之上傳來陣陣情緒的波動。
儘管沒有說話,但夏安夢卻似乎感覺此刻的葉無憂……有些憤怒?
他怎麼了?
葉無憂沒有言語,只是感受著身前少女身體上散發出的寒意,目光望著那張半邊血污半邊蒼白的臉頰。
他頓了頓,隨後走到一旁某家人的水缸,扯下自身一塊還算乾淨的袖袍,打濕之後又走了回來,伸出手,輕輕擦拭對方臉上已經結成塊的血垢。
心魔劫他人無法幫助,這似乎是個既定的事實,葉無憂只覺自己當真愚蠢,旁白也毫無作用,本就不該抱有期待。
旁白的話音沉寂了一瞬便再度響起。
【哼,你冷笑一聲,心魔不過須臾,想要破除不過彈指一揮間,也罷,終究是你看上的第一個爐鼎,連真我都無法找尋,如何方便你對其日後的調教】
葉無憂的身形突然有些僵硬起來。
手中的毛巾突然鬆開掉落在地,鬼使神差的,葉無憂雙手無意識的掐出了一個玄妙法訣。
一旁的幽藍色身影沒有動靜,但是那閃爍著猩紅光芒的大眼珠子,此刻卻是紅光濃郁成極致,仿若化為一條猩紅的血線,猛然望向陸採薇。
「這是什麼法訣……」
「這究竟是如何幫助陸採薇對抗心魔劫?」
葉無憂剛泛起疑惑,旁白的話音便再度響起,帶著某種森然。
【很簡單,從這一刻起,你就是她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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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劫是什麼?
對於某些人而言,心魔劫不過須臾,彈指一揮間便可輕鬆跨越,這類人通常有一個特點……天資縱橫,修行一路,無我無敵。
如同夏安夢,如同洛清寒……
她們度過心魔劫的情景各異,但方法卻大致相同。
這類人所花時間最短,也更為強大,有著一路無我無敵睥睨縱橫的意氣所在,但往往一場大劫難,便會摧毀一切。
並非是說此類人沒有經歷過劫難,相反這類人遇到的劫難更多,經驗更為豐富,世人眼中的困難在她們眼中不過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人是有極限的。
人在世間你永遠不知曉,明日與意外究竟誰會先來。
世間也有人畫地為牢無數年,早早明悟心魔為何物,但卻因此不敢涉足這一步。
無關乎生與死,這類人更在意的,是關乎自身理念。
如同陸青山。
但這類人儘管所花時間甚久,但度過心魔劫後,心神往往便極為堅定,牢不可催,等閒幻術根本無從侵蝕六境心緒,更是有著自身修行理念,他人言論與我何加焉。
也有人潛心修煉,或是福緣深厚,或是歲月磨礪一朝頓悟,或是清心寧神,一點一滴跨越心魔劫。
如同陸沉。
這類人介乎於二者之間。
陸採薇眼眸空洞的站在街道之上。
她眼中的世界看見了什麼。
蒼天白雲,閒雲野鶴,清風浮蕩,參天古樹之上的枝葉發出沙沙聲響。
琳琅天上,陸家。
「陸採薇,鍛體境,氣機,三段。」
望著古樸石碑上閃亮的甚至有些刺眼的幾個大字,少女面無表情,唇角略微有一抹自嘲。
指尖因為扭曲的力道刺入手掌,帶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畫面一轉。
琳琅殿內,今日有外人踏足,卻是洛家人帶來厚禮。
洛家老者輕笑著送上幾枚珍貴丹藥,隨即搖頭帶著惋惜,向著主位上的陸沉輕嘆道。
「陸家主,此番我們洛家意思您也知曉,清寒那孩子已經入了五行宗,被宗主收為弟子,更是欽定的聖女,此後前途無量。」
「採薇姑娘如今已然無法凝聚氣機,已然徹底告別修行,況且兩個女子的婚約,怎能當真呢?這不給世人徒增笑料?」
陸沉笑著打哈哈,女子婚約他也不理解,退了就退了。
洛家這般招搖退婚,他也很不爽,但……
陸沉輕嘆了一口氣。
他只是有些惋惜。
陸採薇父母早年身故,但卻獲得了七片樹葉。
可為何一個獲得七片樹葉饋贈的陸採薇,會突然間無法修行呢?
一直沉默不言的陸採薇目光掃過洛家人群,最終磕磕巴巴的問出了一句話。
「她,她沒來?」
洛家老者與族人對視一眼,他們能聽出陸採薇的言外之意。
想知道那是不是洛清寒的意思麼?
當然不是,他們作為洛家分家的族老,勸了洛清寒半天,可卻始終勸不動那執拗的女子。
本來瞅著陸採薇天資縱橫,早晚也是個六境起步,兩個女子婚約,世人笑話歸笑話,可到時候洛家相當於多一位六境是實打實的。
他們也就沒多說,但如今陸採薇卻是無法修行……
哼,兩個女子成婚,成何體統呀。
洛清寒猶豫不決,如今又入了五行宗,閉關沒個幾年不得出來。
作為族老,自然要趕緊解決掉一切麻煩,到時候清寒那小女還要謝謝他們呢。
於是洛家老者此刻笑著回應道。
「清寒已經入了五行宗閉關,幾年內都不會再下山,這就是她的意思。」
陸採薇默然點了點頭,只是臉上還有稚氣的她,此刻從座椅上一躍而下,然後來到那老者遞來的婚書旁。
猛然一撕。
「告訴你們,是我我我,我休了她。」
說完,結結巴巴的少女並未放下任何狠話,主要說出來一直結巴,實在算不得狠話。
畫面再度一轉。
殘魂的夏安夢顯露身形,如同母親般溫柔伸出手,輕輕撫過陸採薇額頭。
「哼哼,以後我就是你的師父了,記住本尊的名字,紅蓮天尊夏安夢。」
「什麼洛清寒顧清寒的,全都會被你踩在腳下的。」
「再說了,兩個女子是沒有幸福可言的,為師以後幫你挑男人。」
「走,小小陸家,不待也罷。」
畫面再度變化。
陸採薇千里跋涉,來到了大炎。
昏暗的天牢內,有一中年青衫文士坐在她身前,輕聲道。
「陸採薇麼?你能離開陸家……我懂了,以後就在我這裡待下吧。」
「你可以叫我叔叔,也可以直接叫我陸青山。」
「這是春桃夏梨秋瓜冬棗,以後她們……你不要侍女?想在我底下做事?行吧。」
陸青山對她很好。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在天牢內,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直到天牢崩塌。
陸採薇她意外墜入了第八層天牢。
看見了滿地的屍體。
夏安夢的聲音在她心中飛快響起。
「快退,這些東西是詭異。」
「鬼鬼鬼,異?」
精神上傳來駁雜,腦海中有些略微的疼痛浮現,陸採薇一路來到了第八層的出口處。
出口被封閉。
她便坐在台階上,靜靜等待救援的到來。
直到一個瞧著有些狼狽,氣喘吁吁的人影,一路跑到了她的身前。
那人似乎沒有半點修行,甚至第一時間都沒有發現她。
「這人,有古怪。」夏安夢提醒道。
陸採薇眼中閃過一絲寒意,她當然知曉此人有古怪。
地上的人她全都檢查過一遍了,沒有任何人存活。
所以……
陸採薇提劍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