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人是會變的，麼？
女子將軍很年輕，至少她死前應當是年輕的。
儘管身著鐵甲，但身形並不魁梧，反倒是顯得清瘦修長，此刻筆直的站在山崖畔，感受著葉無憂忽而略帶一絲崇敬的目光，年輕的女子將軍眉宇之間略有得意。
琴劍虛影？劍膽琴心？
金甲巨人？龍蛇法相？
一切都在葉無憂的心間改變了。
自己似乎不必將法相的存在，拘泥於一些世間俗物。
他的話語一瞬間帶上了些許敬意，輕咳一聲，抱拳道。
「將軍大人，在下想知道您的法相能有何等威能，又或許有何種神通？」
言語之中盡顯期待。
至於二者本無緣，參悟不了法相？
誰說我參悟不了。
我《無相心經》啊！
試想，之後晉升四境與人對敵，其餘修行者無非是刀槍棍棒或者人形法相……
若是恰逢黑夜對敵，那便更好了。
自己張開法相，熾熱的光芒一瞬間洗淨一切黑暗，黑夜散去，無盡光芒從自己身後一點點散發緩緩升騰，而自己則站在那尊驕陽身前。
【你站在驕陽面前，眼神輕蔑不可一世，負手望向腳下那些身形顫慄幾欲跪拜的身影，心中卻是沒有半分憐憫，畢竟它們只是螻蟻，與你的差距並非境界，而是生命的本質】
嗯，別叫了……沒那麼誇張。
可隨即，面對葉無憂的問題，女將眉宇之中的得意一瞬間凝固，然後眼神望向山崖飄忽不定，口裡隨意說著。
「神通，神通這東西不用在意。」
葉無憂點點頭，果然，強大的法相無關乎神通！
「你說什麼？本將法相的作用？伱沒瞧見它在天上很亮麼？照亮四方。」
葉無憂眼中露出嚮往，對，驕陽驅散黑暗！
「嗯嗯……本將知道你說的或許有道理，但這個法相它很有氣勢。」
葉無憂怔了怔……確實很顯氣勢，令人望而生畏。
葉無憂逐漸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了。
女將軍一改先前的英姿颯爽，此刻顧左右而言他，對於自身的法相是誇了又夸。
但是沒說作用，沒說神通，沒說威能？
女子將軍此刻隨口說著。
「你看這個太陽它又大又圓……」
葉無憂默默的安靜了下來，沒有再度開口。
女將軍沉默了半響，最終才輕嘆一聲，語氣悠悠的迴蕩開口。
「其實本將軍的法相，並沒有什麼作用。」
「沒有強大的神通，沒有恐怖的威能，或許有……但本將軍身死之時不過四境，說來可笑，當年也是心神一念之間，沒來由的領悟出了這法相，只覺的應當如此。」
話音沉寂了一瞬，想了想，女子將軍驀然開口，話音又變得爽快無比。
「倒也並非毫無作用，至少這法相出現，讓本將軍一直感受到了希望。」
「希望？」葉無憂不解。
「對，希望，黑夜被陽光碟機散，光芒照耀四方，不正是希望所在麼？當年本將軍深陷重圍，於黑夜之中望見破曉，卻是福如心至一般破了四境，也衝出重圍。」
女將忽而想到了什麼，輕笑道。
「你是不是很疑惑，為何我能清醒如同常人，明明只餘下這一抹殘餘神韻。」
「或許這便是本將軍的法相玄妙所在，畢竟此地其餘殘餘，任他們法相神通再為強大，卻要終而復始的面對身死之前的一幕幕，或是強大不可勝的敵人，或是壽元的斷絕……歲月流逝，初始之時還曾殘餘的一些意識，但最多十載便心神崩潰，消磨殆盡。」
「但本將軍從不會覺得有何不對勁，反而是充滿希望，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希望到底從何而來，又在希望什麼。」
希望麼？
葉無憂是第一次遇見如此……獨特的法相。
沒有任何神通與威芒，給予人的只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女子將軍的身形突然站直了，手輕輕一挑，那杆紅纓長槍便已經被她握在手中。
葉無憂目光輕瞥，但隨後又望向前方。
密密麻麻的人影，結合成軍陣，突兀的浮現在了眼前。
這是這位女子將軍曾經的一幕麼，無法匹敵的一幕？
女子將軍此刻豪邁至極的笑道。
「說什麼來什麼，本將軍已經數不清多少次面對這一切了，但無論多少次，本將仍覺的自己能打破這一切。」
「至於你這小子，一邊站著，看本將軍破陣。」
葉無憂退至一旁，眼中露出思索，或許這便是法相的希望所在？
等等。
「會死麼？」
這些話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畢竟對方早就身死了，否則也不會身處洛河。
但葉無憂沒來由的，至少此刻不想眼前的這位神韻消散。
女將軍話語淡淡道。
「本將早就死了，眼下都不知道自己算什麼，這所謂的洛河其實只是一座牢籠罷了。」
「但在這裡，無論失敗多少次都不會消散。」
葉無憂輕輕點頭，女將軍與他擦肩而過。
「所以你會輸麼？」
女子將領獨自傲然立於懸崖之巔，修長的身姿在這一刻仿若化為崖上青松，三千青絲高高盤起，發梢隨風吹拂。紅纓長槍被她一手握住，槍尖斜指地面，頂天立地，獨自面對千軍萬馬，凝固不動，只余那一道背影在葉無憂眼中。
「會贏的。」女子將領淡淡道，神色露出極度的自信。
下一刻，那道身影竟是主動奔襲而出。
只是簡簡單單的招式，沒有任何氣機。
畢竟這地方的一切，都是與神魂有關，包括葉無憂在內，自然是沒有氣機的。
法相也提供不了任何幫助，不能如同寒月與劍客男子那般，琴劍合鳴。
這位女將軍，眼下就如同一個尋常人。
會些武藝的常人。
嗯？
葉無憂突然瞪大了眼睛。
好像不只是會一些而已……
龍虎熊蛇，跆猴馬雞，燕鼉鷂鷹。
無數葉無憂不曾看過的武技被這位女將軍融會貫通的施展出來，那一桿紅纓長槍在這軍陣之間卻是一時之間如入無人之境，韜晦方寸間，平地起驚雷。
這好像已經不是武技了。
而是武道。
葉無憂甚至在這女將軍身上，瞧見了趙長河武技的影子。
片刻後……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
修行者沒有氣機，只靠神魂，法相也無任何神通，如何對敵？
女將軍的身影被打的渙散無比。
她輸了。
不過並沒有什麼太大影響，只是女將軍晃晃悠悠的重新走來，然後坐在山崖之上，身形不在筆直，而是略顯疲憊。
似乎察覺到葉無憂的目光注視，女將軍轉頭，神色並不在意的笑道。
「敗了便敗了，下一次一定能贏。」
葉無憂想了想，也開口，帶上幾分笑意。
「我好像明白將軍你的法相了……不過下一次又輸了呢？」
女將神色豁達。
「那也沒辦法，畢竟希望這東西，很多時候會輸給現實的不是？否則我當初還能身死不成？」
葉無憂怔了怔，但女子悠揚的話音傳來。
「不過沒關係，永遠都不會絕望，永遠都會有希望。」
葉無憂眨了眨眼，將軍你說的沒錯啊，可是你已經死了。
但葉無憂好像明白了眼前這位的法相。
不過除去【希望】，還會有別的類似這位將軍的法相麼？
葉無憂瞅了過去。
女將靠在一旁，手上已經再度拿起了皇叔，翻開書頁，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她沒有回頭，「怎麼？你是不是也喜歡看這些？」
葉無憂搖了搖頭，自己怎麼會看這些東西呢？
「我有個朋友……是我的師父，他也喜歡看這些。」
「嘖嘖，你直接說你自己不行麼？髒水都潑到師父身上了。」女子將領不屑道。
葉無憂急了，自身清白不可被辱。
「不，我真有個師父，將軍你也是大炎人，或許認識。」
「我師父是陸青山，一個書生，長的……也喜歡看這些書。」
葉無憂形容了一下陸青山的相貌。
女將軍聞言，指尖忽而一頓，回頭望了一眼葉無憂，眼神古怪。
「巧了，你口中所說的陸青山本將軍剛好認識，你就別潑他髒水了。」
潑髒水？
開什麼玩笑。
「我說的是實話啊，我是他徒弟，他的事我一清二楚……」
「我是他師姐！」清脆話音傳來，女子將領神色古怪，但眼中露出追憶。
「小子，如果你說的陸青山確實和我認識的是一個人，那麼你肯定在潑他髒水。」
葉無憂聞言，神色怔然。
女將軍的下一句話語傳來。
「本將軍所認識的陸青山，他從來不沾這些書，呵，每次我給他看他都不屑一顧。」
「可能是他私下裡自己看，並未告訴……你。」葉無憂揣摩道。
女將軍微微搖頭。
「不會，他對這些嗤之以鼻，平日只讀那些我看不下去的聖賢書，看的津津有味，這是他的性格。」
不過。
女將軍抬頭，仰望自己的法相，喃喃道。
「不過人也是會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