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戰神是怎樣煉成的

  看到突厥騎兵開始後撤,李鴻運這才勒住戰馬,沒有帶著百騎繼續渡河。【Google搜索】

  不過,他還是在河溝的這一岸,盯著突厥人。

  看到這萬餘名騎兵全都撤下五隴坂,向著更遠處的突厥人大營撤離,這才帶著百騎回到梁軍的軍陣中,撤回豳州城中。

  而做完這一切之後,李鴻運才感覺到心臟正在怦怦狂跳。

  裝了逼就跑,真刺激!

  他畢竟不是秦王,而只是在扮演秦王。

  所以,之前的澹定基本上都是他裝出來的,實際上,他心裡慌得很。

  那一聲「我秦王也」,既是威懾對方、提升己方士氣,也是在給李鴻運自己壯膽。

  喊出來之後,李鴻運仿佛真覺得自己變成了秦王,有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強大氣場。

  而在整個過程扮演完成、突厥人真的撤退了之後,李鴻運這才放下心來,並可以好好地總結一下這原因。

  秦王的處理方式,可謂是標準答桉了。

  但這為什麼是標準答桉?裡面有哪些細節?

  這就值得李鴻運好好分析一番了。

  首先,要進行這個操作,秦王本身的威望是必不可少的。

  個人武力值爆表,兵法如神,在突厥人中也有著赫赫威名,從可汗到頭目甚至到普通的小兵,全都對秦王敬若神明,這是先決條件。

  否則,換一個人來,絕對不可能產生如此強大的威懾效果。

  其次,秦王的這一番操作,是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基礎上。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如果真打起來,梁軍是絕對占不到便宜的。秦王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沒有貿然開打。

  如果他真的有實力全殲突厥人,早就一言不合就開幹了,怎麼還會玩什麼計謀。

  畢竟此時頡利可汗率領大軍深入梁朝境內,如果能在這裡將突厥人覆滅,斬殺頡利可汗、重創突厥大軍,那以後省得再深入漠北去討伐了。

  秦王對於突厥人的情況,十分了解。

  他不僅知道突厥人的實力,也清楚突厥人內部分裂的特徵,甚至也非常清楚草原人的生存方式。

  要求與頡利可汗單挑、瓦解突厥士氣,再與突利可汗重審兄弟之情、故意表現得比較親近。

  這一方面會讓頡利可汗和突厥騎兵士氣低落、心生畏懼,也會讓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的矛盾進一步加劇。

  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本就有矛盾。

  頡利可汗是啟民可汗的第三子,在他之前分別是大哥始畢可汗和二哥處羅可汗。結果他的大哥和二哥都在當上可汗之後沒多久就死了。

  而突利可汗是頡利可汗大哥始畢可汗的兒子。

  也就是說,突利可汗同樣也是可汗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他同樣代表著一股重要的力量,跟頡利可汗並非完全是一條心。

  如果是其他人,即便知道這一點,也很難做文章。

  畢竟中原王朝的人再怎麼套近乎,也終究是外人。

  突利可汗不管怎麼說,也都會跟頡利可汗一條心。

  但秦王不同,之前使者以他的名義與突利可汗結拜,這只是個由頭,而實際上,由於秦王的威望太高,突利可汗是很有可能對秦王有敬佩和仰慕的心情的。

  再加上突利可汗是可汗之位的有力競爭者……

  那麼在頡利可汗看來,秦王的這一套操作,就極有可能蘊藏著巨大的陰謀了。

  秦王僅僅百騎,卻要渡過溝水,以低打高硬沖萬餘人的突厥精騎。

  秦王用兵如神,不至於干出這種自尋死路的事情來。

  那麼,秦王到底是安排了什麼樣的後手,才敢於這麼做呢?

  在頡利可汗看來,首先,深入梁朝腹地之後,他的後方並不完全安穩。秦王極有可能已經派李靖、尉遲敬德或者其他梁軍將領帶領騎兵迂迴包抄到了自己的後方。

  其次,秦王和突利可汗這樣套近乎,更像是在對暗號。

  如果秦王率領百騎沖陣的同時,五隴坂後方突然出現一支梁軍包抄後路,正面的梁軍又及時接應秦王,突利可汗又為了謀求可汗之位突然反水……

  那頡利可汗恐怕就是瞬間兵敗如山倒的結局。

  其實,如果冷靜下來想想,就會明白這種可能性其實並不高。

  但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頡利可汗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思考。

  秦王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舉動,給突厥人製造了巨大的心理壓力。所以,這不是降智,而更像是一種受迫性失誤。

  就好像打遊戲對線時,如果打的是菜雞,那你的失誤會很少;但是如果打的是高出你水平的人,他的每一個假動作都會讓你心神不安、加劇你的心理壓力,慢慢地,就會出現大量的受迫性失誤。

  當你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極為重要的決定時,很少真的有愣頭青會選擇莽上去,更多的人會選擇穩一手,先撤下來看看情況。

  此時頡利可汗就是如此。

  他的情報系統顯然被秦王碾壓,秦王很清楚突厥的思維方式、知道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之間的矛盾,但頡利可汗卻對梁軍內部目前士氣低落、秦王與齊王有矛盾等事實一概不知。

  所以,在秦王偽裝出的強大聲勢面前,他全面地認慫了。

  先是說「我帶著十幾萬人冒雨過來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跟秦王你重申一下以前的盟約」,又帶著騎兵撤下五隴坂,返回更遠處的營寨中。

  就這樣,秦王完成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標。

  在當時的局勢下,既不能真的開打,又不能示敵以弱,根本不可能找到比這更好的解決方案了。

  ……

  帶兵回到豳州城中,一路奔波勞頓的士兵總算是有時間進入房屋中避雨、休息。

  對於秦王如同開掛一般的操作,將士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也就只有李鴻運這樣的人會因為自己復刻了秦王的操作而激動不已,秦王手下的將士們對於這種神仙操作早都已經習慣了。

  但很顯然,這次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突厥人只是從五隴坂撤了下去,不再對著豳州城虎視眈眈。但十餘萬大軍仍舊駐紮在附近,這一仗還是有可能打起來的。

  李鴻運一邊讓長途奔波的將士們抓緊時間在城中休息、進食、保養武器,一邊將諸多將領全都召集起來,商討下一步的對策。

  與此同時,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也開始越下越大,甚至逐漸將要變成滂沱的大雨。

  秦王手下的將領們仍舊全身披甲,而齊王那邊,卻是已經將濕漉漉的甲胃脫下,換上了常服。

  「突厥人雖然退回了營中,但顯然仍舊不打算退兵。

  「諸位有何看法?」

  李鴻運環視眾人。

  一名將領恭敬地說道:「唯殿下之命是從!」

  顯然,這些將領對秦王十分信任。

  之前秦王的一通神操作,讓突厥退兵,已經讓諸將嘆為觀止。而此時的局勢下,大部分將領也都想不出什麼特別好的對策。

  齊王愣了一下,趕忙說道:「二哥,還是徐徐圖之吧!

  「這雨眼見越下越大,道路泥濘不堪,這樣的天氣怎麼打仗?依我看,這大雨要是再下幾天,突厥人也許就直接退兵了。

  「我們還是在豳州城中耐心等著,至少,等雨小一點再說吧……」

  他今晚顯然已經做好在豳州城內好好睡一覺的打算了。

  李鴻運沒有理會他的意見,說道:「突厥人所倚仗的,無非是戰馬和弓箭。而此時大雨滂沱,道路泥濘,突厥人的戰馬機動性大打折扣,弓箭筋膠俱解、力道和準確度都大幅下降。

  「而我軍在豳州城中休整、避雨,屋居火食之後,戰鬥力已經快速恢復。

  「雖說我軍的弓馬也會受到影響,但鎧甲、刀槊,這都是我軍的強項,白刃相接,我軍優勢極大!

  「突厥人占據五隴坂時,以高制低、以逸待勞,我軍不可直面其鋒芒。但突厥人退卻之後,士氣已墮、戰心已怯,此時正是最為鬆懈的時候。

  「此時若不乘勢而擊之,難道還能有更好的戰機嗎?

  「等到雨過天晴,突厥人的騎兵又可以任意馳騁,到時候再想與突厥人決戰,勝算還剩幾分?」

  說罷,他看向齊王:「留給你兩千人守在豳州城,枕戈待旦,等我消息!

  「其他諸將,傳令各部兵馬,今晚午夜時分出城,直闖突厥大營!」

  ……

  此時,突厥人的營帳中。

  不少突厥人都已經在營帳中聽著滂沱的雨聲睡去,而突利可汗卻還清醒著。

  連日裡奔波,突厥人也並不好受。

  他們不像梁軍一樣可以進入豳州城的房屋中休息、生火做飯,只能在簡陋的帳篷中勉強找一塊乾淨的地方睡下。

  滂沱大雨不斷地沖刷著帳篷,漏雨、潮濕,讓突厥人也睡不安穩。

  但頡利可汗這次徵調十五萬大軍南下,還沒有取得什麼巨大的劫掠成果,就這樣悶聲退兵?顯然他是絕對不甘心的。

  這次陳兵於五隴坂,本來是想以逸待勞、直接挫盡梁軍銳氣。

  如果梁軍認慫、退入豳州城,那麼突厥人就可以士氣大振、繼續橫行無忌;如果梁軍頭鐵要硬打,那麼突厥人占據天時地利,人數又有優勢,勝算也很大。

  但萬萬沒想到,秦王的一番霸氣側漏的操作,在突厥人面前耀武揚威、叱吒全場,讓頡利可汗丟盡了面子,也迫不得已撤兵。

  突厥人士氣受到重挫,再加上雨越下越大,也只好縮在帳篷里等著天晴。

  這雨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但順利的話,如果能在兩三天內晴天,那麼突厥人還可以繼續整頓一番、擇機與梁軍大戰。

  而突利可汗此時想的卻並不是與梁軍大戰的事情,那畢竟是要頡利可汗自己拿主意。

  他想的是,今天白天被秦王點名的事情。

  一想到這個,就興奮得有點睡不著覺。

  突利可汗在草原上的地位如何?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他跟頡利可汗的差距,卻很大。

  這次南侵,突利可汗有話語權,但不多,基本上都要聽命於頡利可汗。

  在白天的戰場上,秦王單騎在陣前往來,英姿勃發、耀武揚威,這種如天命所歸一般的強大氣場,讓所有突厥人都為之折服。

  更重要的是,秦王竟然公然喊話突利可汗,再三重申與他的兄弟之情!

  其實他倆的兄弟之情,充其量只能算是塑料兄弟情,畢竟他們並不是面對面結拜,而是之前去往突厥的梁朝使者以秦王的名義與他結拜。

  如果用現在的話來說,這應該算是「雲兄弟」或者「網上兄弟」。

  但從秦王的反應來看,他似乎十分重視這份兄弟之情,而且還在兩軍陣前大說特說,儼然一副真的將突利可汗當成至親兄弟的樣子。

  這讓突利可汗受寵若驚。

  誰不知道秦王橫掃中原、戰無不勝的赫赫威名?

  能被這樣一位英雄人物真的視為兄弟、如此重視,這讓突利可汗也心神激盪。

  而最重要的是,秦王完全沒有對地位更高的頡利可汗表現出這種親近,反而是連番斥責,用的全都是外交辭令,一點都不給這位突厥的大頭領面子。

  這更是讓突利可汗自豪不已。

  如果有可能的話,突利可汗倒是真的想去一趟長安,與秦王見一見、當面正式地完成結拜儀式。

  然而就在這時,營帳外突然騷動了起來。

  「啟稟大汗,不好了!

  「梁軍,梁軍殺過來了!」

  突利可汗不由得大驚失色:「什麼?!」

  他趕忙起身離開營帳,飛身上馬。

  此時,整個突厥人綿延數里的大營都騷動起來,無數突厥騎兵慌慌張張地從營帳中出來,各自拿好兵器上馬。

  而在騎著戰馬、冒著滂沱大雨、踩著泥濘衝出大營之後,突利可汗總算是稍微鬆了一口氣。

  還好,梁軍還沒來。

  突厥人的斥候發現得還比較及時。

  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畢竟也是草原上能征善戰之輩,在這種時候也沒有放鬆警惕,而是將游騎散出去,時刻提防。

  否則,若是被梁軍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大營近處,一通衝殺,那恐怕十餘萬大軍就要當場土崩瓦解。

  而現在,梁軍騎兵正在飛快地向突厥大營趕來。

  突利可汗騎著戰馬立於高處,在漆黑的夜裡奮力遠眺。

  只見不遠處的谷地中,梁軍正在冒雨急進!

  為首的梁軍將領全都披掛整齊,鎧甲被雨水沖刷得鋥亮,雖然大雨滂沱,但在微弱的光線照射下還是隱約看到森然的寒光。

  鎧甲、大刀、馬槊。

  這些兵器武裝之下的梁軍,在遇上突厥人披甲率很低、以騎射為主要作戰方式的輕騎兵時,將會擁有極大的優勢。

  突利可汗看向身後,已經陸續有大量的小頭領帶著騎兵趕到。

  只是他們看到梁軍冒雨急進的樣子之後,卻全都面帶駭然、沉默不語。

  顯然,他們完全沒想到這支軍隊竟然會選擇在這種時候進攻!

  午夜時分,暴雨滂沱,一般的軍隊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打仗,恐怕連正常行軍都做不到。

  後世鄧元敬將軍練兵時,就曾讓士兵在滂沱大雨中在操場上站了整整一天,而全軍無人動彈一下。

  由此可見軍紀之嚴明、戰力之強悍。

  而此時的梁軍並不是在滂沱大雨中站軍姿,而是急行而進、要與突厥人決一死戰。

  這種行為帶來的壓迫感,可要比在雨中站軍姿要強大太多了!

  突厥人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很快,梁軍已經衝到近前,在危險範圍之內徘回。

  突利可汗趕忙喊道:「秦王何在?」

  梁軍中,為首的一騎快速上前:「我便是!」

  突利可汗趕忙說道:「我乃突利可汗!秦王白日裡說與我有香火之情,我深以為然!如今秦王帶領梁軍突然來我帳前,是何意?」

  對面正在扮演秦王的李鴻運,狀態其實也並不好。

  冒雨急進的後果是,所有梁軍幾乎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澆透,而大雨滂沱中,雨點拍打著頭盔和臉面,基本上也看不太清楚前方。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在於,突厥人安排了斥候在附近警戒,此時已經快速地整備起來,想要出其不意直接突入營中大殺四方,已經不可能了。

  此時如果真的打起來,梁軍雖然也能占據一些優勢,但變數太多,並不穩妥。

  李鴻運立刻說道:「此地乃我梁朝疆域,我軍往來自由,何須向突厥人解釋?

  「反倒是你們,興兵犯我疆界、深入我梁朝腹地,說是申固盟約,卻全然沒有撤兵的打算。

  「突利可汗,念在你我二人的兄弟之情上,本王現在就與你說清利害。

  「你們突厥人之所以仍舊留在這裡,無非是想等雨過天晴之後再繼續擄掠!本王又豈會上當?

  「如今積雨彌時,弓膠俱解,道路泥濘,弓馬不利。而我梁軍屋居火食、刀槊鋒利,以逸制勞,攻則必勝!

  「本王本可直接率兵沖你營帳,讓你們有來無回,但你們突厥人雖已背約,梁朝卻是禮儀之邦。

  「故而本王只給你們一個時辰考慮!

  「你去見頡利可汗,告訴他,若要打,今晚便一決勝負!既然是你突厥人先背約,那麼到時不論大戰結果如何,我梁朝與突厥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若是還想申固盟約,便立刻遣使前來,約定停戰,各自撤兵!」

  突利可汗趕忙說道:「秦王稍安勿躁,我這就去通知頡利可汗!」

  說罷,他對身邊人低聲叮囑幾句,便立刻拍馬趕往頡利可汗的營帳。

  而李鴻運帶著的梁軍,則是在暴雨中沉默著,與突厥騎兵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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