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下意識地想要偏移視線...

  那雙如泉水般清澈的明眸好似照亮了自己全身心。

  江蟬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換句話說。

  北冥鬼意味著什麼？

  作為冥府之主，萬鬼之首，北冥鬼大可率領一眾魔威滔天的厲鬼，一路殺伐、屠戮。

  將一切不順心意的存在盡數抹去；將四盟、天機宮通通踩在腳下；將九靈、白玉京、李某這些曾與自己作對的八重御靈師盡數殺死；將所有敵人的屍骨堆積成「冥山」！！！

  納一界供自己享樂，眾生皆是卑微的僕從。奢.靡.淫.亂，隨心所欲，肆意妄為...

  可世間自有規矩，有形的規矩，無形的規矩，禁錮著萬事萬物。

  於這條屍骸鋪成的無上道路，

  回首望去，

  那個佇立在最初的純真少女，江蟬，就是自己的規矩。

  此時此刻。

  面對江蟬的「饋贈」，

  江曉忽然釋懷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江蟬吐氣如蘭，仍舊和江曉保持著極近的距離，並想通過那雙澄澈的灰瞳看清真實的對方。

  「我笑規矩珠。」

  江曉道，「黑化後的規矩珠，竟自己想要扭曲自己。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天道之下，隨心所欲絕非超脫。」

  「規矩珠？」

  江蟬奇怪地眨巴了下明眸，並不明白對方所說的是什麼，只一字一句道，「不許想其他的事！現在，道歉，承認錯誤！」

  「我錯了。」

  江曉認真地開口道，「抱歉，小嬋，我對你考慮太少。」

  「以前覺得蘇家強行安排後人的路，十分厭惡、不齒、鄙夷。」

  說著，江曉自嘲地失笑，「未曾想，我其實也是蘇若淵那樣的人，只不過方式略有不同罷了。」

  何為蘇若淵那樣的人？不給子女選擇人生的機會！

  可，自己又何曾給過江蟬抉擇的權利？

  單方面地為其選擇了天機宮的生活，將一切隱瞞，與蘇若淵又有何區別呢？

  「你...你幹嘛...」

  倏然間，江蟬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漲紅了小臉，吞吐道，「哥，你不是不會認錯的嘛。」

  「我怎麼成頑固不化的那種人了？」

  江曉主動拿開了對方的小手，同時重新戴上了那張般若面具，不悅道，「我是不輕易認錯，況且，事實上，我也沒做過太多錯事。」

  江蟬低聲嘀咕道，「明明以前蘇首席那樣都沒讓你認錯...」

  下一刻，

  少女同樣深吸了口氣，抿了抿櫻唇，爾後開口道，「對不起。我之前也沒理你，因為北冥鬼的身份，還有你故意隱瞞我，什麼都不告訴我，以前還故意把我抓到冥府...」

  「行了行了。」

  江曉趕緊打斷道，「你這哪兒是道歉？這不是在說我的不對嗎？得，我再向妹妹大人你真摯地道歉...」

  「噗嗤」

  見狀，江蟬撲哧笑出了聲，露出淺淺的梨渦，煞是好看。

  見對方心情好了許多...

  江曉這才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妹妹。

  「長大了。」

  許久後，江曉滿是欣慰地開口道，「首席專門給你空著的，加油吧。算了，不加油也行，反正只要你想，那位置就是你的，沒人動得了。」

  「什麼意思啊？」

  江蟬不滿地撅嘴道，「我難道是得通過你的關係，才能成為首席嗎？另外，你怎麼也也不問問我，想不想做那什麼首席？」

  「願意，你就是天機宮的首席。」

  江曉道，「不願意，你想要怎樣的生活，哥哥也一樣都可以安排。」

  這一番話倒是令不遠處的蘇寒心裡那叫一個不舒坦。

  合著這位爺的規矩，比其他人特殊一點？

  不過，蘇寒也只是吐槽而已，事實上天機宮上下早就以江曉為尊了，主要也是自家的李宮主都從來也沒說過什麼，任由對方折騰天機宮...

  一番閒談後。

  九靈等人早已離開，各自全都去養傷了，蘇寒也沒留下來的理由。

  山巔處。

  江曉與江蟬二人便安靜地吹了會兒晚風，聊了許久。

  「過幾天帶你去見下嫂子，嘴甜點，不許給我亂說話。」

  倏然間，江曉特意加重了語氣，囑咐道，「聽見沒有？」

  「哼！」

  江蟬卻略顯嬌蠻地側過了頭，黛眉緊緊蹙著，卻也不讓對方看見眸中的情緒。

  這副少女姿態要讓天機宮其他男弟子看見，只怕會驚得合不攏嘴。

  要知道，

  自從小首席當初死後，少女幾乎就成了一座冰山，生人勿進，本來生的極美的臉蛋，卻冷冰冰一片，面無表情。

  「你老哥我一路費勁千辛萬苦，終於站在了今天這一高度，不畏浮雲遮望眼。」

  江曉雙手負後，俯瞰著昏暗的天地，道，「現如今，御靈師以及鬼物暫時也歸於了和平，過往那些事我不管你放不放的下，總之別掛在臉上。我可不想輓歌到時候鬧情緒。」

  旁邊，江蟬緊抿著粉唇，並緊鎖著眉頭，一副極為不樂意的樣子。

  江曉也無側目注意，繼續道，「除此之外，你修煉也別落下了，聽說這次天機山又死了兩個八重御靈師？深淵面前，八重也不過是大白菜，更別說小小的七重了...」

  正在這時——

  江蟬突然打斷道，「行了！哥，你到底多大啊？以前就是這副模樣，現在還是這種模樣，難道就不能...就不能...」

  話說到最後。

  少女卻又語塞了起來，憋了許久，最後又氣惱地強行壓了下去。

  「嗯？」

  江曉瞥了眼少女的表情，只道是說教太多確實會起到反作用，便沒再繼續說下去。

  一時無話。

  許久後，江曉正準備道別離開時。

  江蟬卻忽然小聲地開口了，「哥...你的眼睛...深淵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事。」

  江曉淡淡道，「只是體內有些雜質，慢慢清除掉就行了。」

  江蟬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的側臉，「沒騙我嗎？」

  「嗯。」

  江曉點頭，這也確實沒騙對方。

  先尋到另一塊宿命珠，先把宿命珠給「哄」好，指不定天道印記就能重新點燃。

  「只是也不知道另一塊宿命珠究竟在何處？」

  江曉自忖道，「宿命珠共有兩次破碎，李某當初第二塊碎片早已被我修復了宿命珠，第一塊碎片呢？」

  「似乎和...紅蓮鬼有關...」

  江曉不免有些忐忑，記得那個為宿命所困的厲鬼，更清楚對方不過元級，現如今是否還活著都是個問題。

  正在這時——

  唰！唰！唰！

  三道弧光宛如流星般劃破了天空。

  江曉眼神一定，立馬識別出了九重靈力的氣息，心知這是李某出現了。

  可下一刻，

  令江曉沒想到的是。

  李某居然和蘇酥以及一個憨漢子一起出現了。

  「江曉？！」

  「江曉。」

  「大侄子你居然真的還活著？！」

  三道語氣不同的聲音一併響起。

  尤為令江曉感覺不爽的當屬那個直性子的蘇澤。

  此刻。

  蘇澤從天而降後，立馬就尋到了江曉，並直接來到其身前，眼神那叫一個興奮驚訝，大手還不斷揉捏著身體各處...

  旁邊的李某二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咋還沒死呢？」

  最後，蘇澤猛地一拍江曉的肩膀，開口就是這種話，「宸到底怎麼了？你可不知道把我給嚇得，都想喊你爹來收拾局面了。」

  「呵...呵呵...」

  江曉對於這位二叔其實觀感也還不錯，可對於那個便宜父親，大抵也清楚了對方是一個怎樣的人。

  蘇清恐怕就是翻版的蘇白，絕對的瘋子，無視所有規矩的存在。

  「說話啊，笑什麼？你不會是被宸給嚇傻了吧？」

  蘇澤可不喜歡江曉這種老成的性子，明明這大侄子也就二十來歲，給自己的感覺卻和姓李的那傢伙一樣。

  「二哥。」

  旁邊，蘇酥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聲音輕柔，「江曉恐怕現在已經累了。」

  「...嗯。」

  李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江曉，隱隱察覺到了對方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明面上倒是並未詢問，準備待會兒私下再談。

  要知道，江曉此前才孤身一人面對那深淵最古老的主宰，滅世之眼，宸。

  其中定有太多太多曲折...

  「李宮主。」

  與此同時，江蟬恭敬地向李某行了個禮，少女的身段，如蓮花的根脈般，曲線窈窕。

  「不錯。」

  李某笑了下，「你也是和你哥哥一個倔脾氣，我作為天機宮宮主都已經放下了北冥鬼的種種過往，你多少也替你哥哥想想吧。」

  江蟬卻極為不悅地撇了下嘴角。

  所幸也是低垂著螓首，

  這位李宮主看不見少女一副不爽的模樣。

  「小姑。」

  同時間，江曉對蘇酥點點頭。

  雖然看上去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不過明顯是鬆了口氣，實在是天機山都隕落了兩位八重御靈師，自己與李某一旦不再，這個世界顯然太過脆弱...

  「下次我去北都找蘇若淵那老東西。」

  江曉也是明白蘇酥的難處，直接開口道，「小姑你可別因為這種事，出了什麼意外。」

  「江曉你...」

  聞言，蘇酥眼神微動，似有所語。

  「放心吧。」

  江曉道，「我會有分寸的。」

  「你這小子...」

  正在這時，蘇澤突然不喜地看著江曉道，「在自家人面前都戴著這張面具幹什麼？」

  言罷。

  蘇澤竟是直接出手摘下了那張暗紅色的般若面具。

  「不要...」

  江蟬立馬瞪大了明眸，張開小嘴，話音並未完全落下，

  下一刻——

  嘭

  伴隨著那張暗紅色般若面具再度摔落在地。

  此前江曉在江蟬身上預料的那一幕，

  現如今，

  發生在了蘇澤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