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給朝廷的獻禮作品!忠不可言的讚歌!
作者實名制的消息一吹出風,老闆們就坐不住了。
雖然他們玩弄輿論、引導流量、炒作熱點、挑撥對立的手段還相對原始,卻已經隱隱意識到這個遊戲能玩轉下去,最關鍵的原則便是……
匿名制。
正因為隱姓埋名,所以花州的作者們才能肆無忌憚在書里輸出情緒,才能放飛自我地在書中呼籲讀者辱罵對家,才能毫不猶豫地與對頭在報紙和書中展開罵戰、爭榜刷票,乃至挑撥唆使,欺騙威嚇,無所不用其極。
畢竟無人知道作者們馬甲之下的真實身份。
所有的對立和衝突都在花州文娛巨頭們的控制之下。
最激烈的一次,乃是有個作者被罵急眼了,直接花錢雇用【你知我知鋪】的獵犬來開盒同行,這事兒也被花州官商聯合按下,從此定下了更嚴厲的行業規矩,保證了「圈內的事情圈內解決」這一鐵律。
從此,寫手們便知道匿名制的重要性與神聖性,並相信老闆們會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和真實身份。
於是網暴遊戲玩得更凶了。
這種「粉絲活力」能夠保證市場活躍,增加讀者忠誠度和作品話題度,乃是書局老闆們增加收入、維持曝光的手段,更是排除異己的法寶。
譬如若有不開眼的外地人想來這裡開店,亦或是不聽話的小作者敢拒絕老爺的優質合同,他們便能指使麾下的聽話作者出面號召讀者帶節奏。
譬如……看!這書竟然辱男!集霸們快去點點舉報抵制啦!
諸如此類。
本來臨縣的鄉巴佬想來這邊開店,老闆們路徑依賴,便要依靠輿論的力量進行抵制,畢竟以他們的鬥爭經驗來看,《皇極戰天傳說》的辱點實在是太多了,輕而易舉地便能帶起巨大的節奏。
先僱傭「純路人、不站隊」在刊報上發表匿名文章,斥責《皇極戰天傳說》的七大恨。
然後由刊報編修「深入調查《皇》書背後的故事,探討其對少年成長、花州風氣的巨大影響」。
最後由作者們親自下場、指揮讀者總攻。
三板斧出來,讓陳柏棠的書店在開業之初,便能被蜂擁而來的正義路人們衝到關門大吉。
——可不知為什麼,李白龍居然預判到了他們的動作!
先是用府衙大印將刊報輿論的管理權奪到同文局,再然後直接擎出「實名認證」這一招殺手鐧……他媽的!
這樣一來,別說指使旗下作者們引導讀者開團了……
——這些作者自己都能打起來!
想想看,那個平素里與自己隔空罵戰、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賤婢,居然暴露了真實身份和個人信息……這不趕緊去【滴滴打人】下單?
——桀桀桀,平時只能花錢僱人在揭帖和報刊上罵你、編你黑料,此番你這小賤人真身暴露,我便要物理運營你口牙!
書局老闆們平時玩這一套玩得很深入,才知道花州文學界埋了個多麼深的炸彈,一旦李白龍的毒計被推行下去……
一念及此,也顧不上與陳柏棠商戰了,曲詩文會的老闆們在鄭修遠的帶領下,火速趕往同文局,要叩門求見李知事,請他收回成命。
「他這是在玩火!」
一幫人在路上咬牙切齒地商量:「暴李要是一意孤行,咱們便先把這消息捅將出去……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時至今日,同文局衙門已經煥然一新,再也不是曾經花州官商眼中的笑柄和紙糊衙門,眾人通報之後,被引進大門,來到二堂。
李局好像正在辦公。
走在最前面的鄭修遠只見一道紫色的秀影如驚鴻般一閃而逝,走向堂后里屋,會長也沒多想,直接引眾上前去拜。
「罷了,起來吧。」李白龍問道,「爾等聚眾來到,是要還錢嗎?」
……淦!
眾人的氣勢被催債的大棒打得一阻。
鄭修遠放平心態,低聲道:「非也,是為了知事所說的『實名認證』而來。」
李白龍瞠目驚道:「你們是作者?」
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想不到啊,看你們一個個菊松棒馳的樣子,如何能寫出兩個男人血風拼吊的耽美故事?」
鄭修遠被李白龍打壓折騰了兩天了,聞言實在怒火難耐。
他不陰不陽道:「知事想岔了,我們非是作者,畢竟年老矣,不解風情,不似知事那般,堂堂男兒,竟對小女兒家的心事如此了如指掌,將男女之愛寫得惟妙惟肖、纏綿悱惻,不知道的,還以為墨鳳是女兒身呢。」
……草!
李白龍一時僵住——他忘記這茬了!
可惡!
見到暴李吃癟,有人便忍不住低笑起來,堂中泛著快活的空氣。
不愧是李局,落到這種場面,居然不動聲色,只是用目光看向憋笑出聲的老闆們,隨手拿起筆來,在紙上勾畫寫字。
看到這模樣,大家一時就都不敢笑了。
李白龍一如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道:「既不是作者,又來作甚?」
「請大人收回成命。」鄭修遠逞了口舌之快,而後便有些後悔,急忙請道,「大人容稟,花州文壇的格局,與別處是不同的……」
「等一下。」
李白龍打斷了他的話,目視在場眾人:「我們現在討論的,是花州文壇的事務吧?準確來說,是花州書局旗下作者的事務吧?」
鄭修遠有些茫然:「……啊,對啊。」
李局環視一圈,森森道:「那名下沒有書局生意的老闆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留在這裡藏頭露尾,是不是要打聽本局機密?」
「……」
鄭會長腦袋一麻。
曲詩文會是花州文化產業的行會,大家抱起團來,餵飽官場,排擠競爭者,制定行業規矩,向來是同進同退。
如今暴李洶洶,人多力量就大,所以即便「作者實名制」這件事與不做書局生意的老闆沒有直接關係,但大家還是跟來同文局聲援,沒想到……
李白龍又說道:「不過,來了也正好,各位老闆如果有空,不妨留下來,與本衙審訊的贓官奸吏對一對帳……」
話音未落,便有人叫道:「在下還有商事,這便告辭了。」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跟著一鬨而散。
於是,堂中便只剩下十餘位老闆。
他們直接或者間接控制著花州近九成的出版刊印業務,掌握著幾乎所有的作者資源,從事實上壟斷著整個城市的讀者群體。
鄭修遠無聲一嘆。
分而化之,好手段啊……
——看來,李白龍是打算從文壇入手,把出版刊印作為突破口了。
他打迭精神,深深一禮:「實名認證之事,請知事三思。寫書娛樂,本是小眾之事,花州的名家們不乏身份不凡之輩,她們隱姓埋名,寫出自娛,也能娛樂大眾,若是身份暴露,影響到自己的生活,說不定就棄筆不寫了,實在有損花州文脈氣象……」
說到這裡,鄭修遠稍稍停頓一下,又說道:「讀者們知曉了前因後果,恐怕也會極為不滿,這會有損大人官聲……」
李白龍不理這個,他徑直問道:「鄭會長旗下書店的作者們的真實身份,你這個做老闆的知不知道?」
鄭修遠答道:「公開身份的卻都知曉,隱藏身份的一概不知。大人也曾在花州寫書,也應該知道,花州諸書局,對於作者的真實身份不感興趣。」
李局點頭,發出靈魂一問:「出了問題,誰負責?」
鄭修遠愕然道:「什麼問題?」
「如果鄭大人旗下的作者所出版刊印之書,蘊藏著為北寧人張目的內容,甚至非議朝政,詆毀本朝英烈先傑,乃至於同情魔教,傳播悖逆人倫事,宣揚邪惡思想……」李白龍問道,「那怎麼辦?」
鄭會長立刻否決道:「不可能!在下旗下書局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李局眯起眼睛,官場不相信口頭承諾,只相信責任歸屬制度!
「會長跟我打了包票,那本官可不可以認為,如果發生了這種事情,無論抓不抓得到作者……」他靜靜問道,「鄭會長都會跟著一起負責?」
「……」
媽的!
鄭修遠反應過來,一時勃然。
他知道,自己但凡敢在這裡點個頭,這狗官就敢直接把他旗下書局的話本們全都搬過來捕風捉影、尋出罪名來!
「綜上所述……」
李白龍見他不說話,便淡淡說道:「諸位老闆保護作者的拳拳之心,我感同身受,不想實名制,也可以,只是得在這裡跟本官簽個保證書,承諾以後旗下書本出了任何問題,你們會負全責,那就不用實名制了。」
意思是,如果不搞實名制,李白龍便會直接來搞他們。
當下人人憤慨,有老闆問道:「也就是說,如果實名制了,以後書出了任何問題,書局就沒責任嘍?」
李白龍淡淡道:「怎麼可能,你們還是有審查不力之罪的。」
……他媽的!
與官作對,真是受累。
因為官字兩口,說什麼就是什麼!
鄭修遠只覺得辛苦至極,努力尋找破局機會,突然一道靈光閃過腦海,他張口發問道:「敢問李大人,陳柏棠老闆的書局,也是此等規矩嗎?」
李白龍淡淡道:「一視同仁,不實名,就負責。」
鄭會長上前一步:「《皇極戰天傳說》也是如此嗎?」
李局不動聲色:「嗯。」
鄭修遠砰然心動,壓抑激動的情緒,反將一軍:「也就是說,如果此書有不妥之內容,被老夫舉報到大人處,大人也會秉公執法,不僅會對該作者追究到底,也要判陳老闆一個審查不力之罪?」
李白龍翻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隨你。」李局慢吞吞地說道,「這書先前在臨縣被六扇門以宣揚邪惡思想、有傷風化的罪名調查,又牽扯進私通魔教的官司,惹出了大亂子。最後皇叔、大司農和雷府府主聯合聲明,解去了作品嫌疑,還了此人清白,你要是覺得你比這三位廟堂巨頭還要明察秋毫,就儘管舉報吧。」
他抬頭看了對方一眼,說道:「反正這麼大的事兒,你舉報過來,本官一個小小從四品官員,肯定不敢擅專,一定會上奏朝廷的。」
「……」
狗屎!
鄭修遠聽到這裡,只覺得頭皮發麻,打消了從皇書下手的念頭。
可現在,如之奈何?
他茫然思索,只覺得毫無頭緒,李白龍用官府規條壓他,他們區區商人,簡直毫無還手之力……因為在行政上,沒有能制衡李白龍的手段!
他只能無奈地抓住輿論武器:「大人此舉……恐怕引起花州驚詫。」
鄭會長几乎是討饒般地嘆息道:「畢竟許多作者都不願意把自己的個人信息公之於眾的,而且讀者們不乏思想激進之輩,知道了作者信息,萬一引起慘事……」
「嗯,這個問題,倒也是客觀存在的。」
李白龍思索片刻,點頭道:「這樣吧,本官且退一步。作者只需要秘密前來本衙做好身份登記,本官承諾,會為她們身份保密,除非發生大事案件,否則只有本官有權知道她們的個人信息……你看如何?」
鄭修遠還是不太樂意。
他已知道李白龍想要扶持陳柏棠進場開店,再被他掌握了本城各大名家作者的身份信息,又用「審核警告」這種事來威脅……挖牆角簡直無往不利!
「大人……」
他想求,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李白龍突然惱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在花州開展工作,怎麼就這麼難?鄭會長,是不是你們這些狗才著意敷衍塞責,壟斷本州文創?」
鄭會長聞言,一時福至心靈。
他回首看看同伴們,大家都一臉無奈。
鄭修遠咬了咬牙,低聲道:「聽說陳老闆想要開店?花州同行,一向歡迎外地朋友前來公平競爭、刺激本地市場……」
李白龍笑道:「你們願意參與良性競爭,這很好啊,我很支持——說起來,我也覺得,花州往日沒有實名制慣例,應該給作者們一個緩衝時間,比如說寬限幾個月……」
鄭會長心念轉動,急忙道:「大人英明,大人仁慈,不如出具公文,給大傢伙兒一個明確的時限,以免人心浮動。大家心定了,也更能支持同文大政。」
能拖幾個月,就可能出現轉機!
李白龍點點頭,沉吟片刻。
他突然又苦惱道:「寬限期倒是好說,但寬限期間出了問題,又怎麼辦?再者,實名制是為了確保作者們的忠誠。肯實名認證的,自然是忠誠的,但寬限期內,我又怎麼確保大家是不是忠於朝廷的?」
啊?什麼意思?他又想幹什麼?
鄭修遠只覺得哭笑不得:「大家當然是忠於朝廷的……這種事情怎麼確保?難道要大家寫一個保證書不成?」
李白龍似乎被提醒,突然一拍桌子。
「不用寫保證書!」
他目光灼灼,高聲道:「本官想到了!想要證明自己對朝廷和大齊的忠誠,不用什麼保證書,甚至不需要什麼實名制……」
鄭修遠急忙問道:「還未請教?」
李白龍一拍桌子,斷然道:「依本官之見,只要寫出一部獻禮作品、一曲忠不可言的讚歌,而且被朝廷認證表彰了,那這作者,自然是忠誠的!」
他斬釘截鐵道:「甚至不用實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