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言喻低頭,旁邊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放下筷子,端起水杯。
「發什麼呆,」蔣靜成沉沉地聲音在旁邊響起,不是記憶中清亮又囂張的聲音,是低沉的,透著穩重的聲音。
對面的夫妻抬頭,瞧了一眼,轉頭對視。
「你不是不喜歡吃日本料理的。」
其實關於他的事情,言喻都在心底,不曾忘記也不敢忘記。
「客隨主便,請客的請什麼,我就吃什麼。」
蔣靜成沒什麼情緒地說。
對面的易擇城忍不住笑了,舉著酒杯,對他說:「這次是我這個請客的沒請好,下次地方隨你挑。」
其實哪裡是他挑好,這地方是霍慈挑的。
「不敢,我怕沒命吃,」蔣靜成挺淡然的。
易擇城輕搖了下頭,朝自家媳睨了眼,霍慈被他看地挺心虛。
結果言喻的手機響了,是助理打來的,大概是見她這麼久沒回包廂。
她接電話,手肘抬起來時,不小心蹭到蔣靜成的手臂,一擦而過,帶著一絲柔軟的溫熱。
因為兩人是並肩坐在包廂的榻榻米上,手機那邊的聲音,即便再小,還是清楚地傳到蔣靜成耳中。
當聽到言總監三個字時,勾了下嘴角。
這種心情,真他媽的奇特。
「如果你們吃完了,就可先回去,我正好遇到幾個朋友。」
言喻說。
助理連聲說好。
離開的時候,到了樓下,易擇城的司機已經在等著他們。
霍慈問道:「言言,我們送你吧。」
易擇城輕咳了下。
言喻揮手:「不用,我打車就好,我住的酒店離這兒不遠。」
霍慈一愣,剛又想問,易擇城已經牽住她的手:「讓小成送她吧,正好他也沒喝酒,你不是明天還要飛上海工作的。」
兩人走了,就剩下他們站在馬路邊。
言喻今天穿了一條白色闊腳褲,晚風一吹,褲腳飛揚,露出纖細白皙的腳踝。
蔣靜成掏褲兜拿煙的時候,正好瞥到她的腳踝,他把煙叼在嘴裡,抬起頭。
就看見言喻直勾勾地看著她,他輕撇了下嘴:「言總監,也想來一根?」
他問完,言喻乖乖地伸出一隻手,手掌跟豆腐塊似的,又白又嫩。
「你還真敢要,」他嗤了一聲。
言喻理直氣壯:「不是你要給我的。」
蔣靜成冷眼看她,去了美國幾年,學得伶牙俐齒。
他轉身就走,言喻乖乖跟上,直到來到一輛黑色越野車旁邊,他拿出鑰匙,開了車門,言喻走到副駕駛旁邊,拉門上車。
「把這根煙抽完,」他沒立即開車,手裡夾著煙搭在車窗上。
言喻安靜等著,也不著急。
她打量著這車子,車子款式不是新的,不過內飾卻很新,應該是買了之後沒怎麼開。
她低頭,就看見中間格子裡擺著一本小冊子。
隨手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本軍官證。
等翻開一看,就見到蔣靜成的證件照,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頭髮短地貼近頭皮,目光如炬,鼻樑挺直,輪廓深邃又立體。
連一張最普通的證件照都能拍的這麼英俊,言喻指尖摸了摸照片。
「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證件照。」
一旁傳來一聲輕咳,顯然是被嗆著了,他轉頭看著言喻,眉頭緊蹙,顯得嚴肅。
半晌他問:「言喻,你想幹什麼?」
言喻被他連名帶姓喊地愣神,見他神色又那麼嚴肅,有些無辜。
「是真好看。」
還是現在連說實話都不可以了?
車內沒有燈光,是外面路燈的光線照進來,她的眼睛亮地像蒙著一層水光,帶著無辜神色,不明就裡的。
蔣靜成吸了口煙,冷笑,合著是他自作多情了。
結果他剛掐了煙,準備開車,旁邊的人問:「小成哥,你電話還是以前那個嗎?」
「你不是不想幹什麼?」
吐了嘴裡的煙,蔣靜成看著她,擰著眉。
言喻看他,輕聲說:「我想的。」
她這次直接地讓蔣靜成接不上話了,他深深地看著她,忽然發現,她真跟以前不一樣了,膽子更大,從前他對付她的那些招式都不管用了。
「我現在排第幾個?」
蔣靜成不明所以,淡瞥她:「什麼排第幾個?」
一根煙抽完了,他準備發動車子。
「你不是說大家都排隊請你吃飯,我現在排到第幾個了?」
她看著蔣靜成,問的是真認真。
蔣靜成:「……」
問了她住的酒店,開車過去,路上言喻還挺安靜的。
可是到酒店門口的時候,她不下車了。
蔣靜成不說話,和他比耐心,他一個能在叢林裡潛伏三個小時不動彈的人。
他缺耐性?
念頭剛閃過,突然他就覺得自己腿邊有動靜,視線往下喵,就見一根纖細的手指頭,戳了戳他的大腿側邊。
其實他哪兒的肌肉都硬,這麼一根手指頭戳一下,跟撓痒痒似得。
偏偏就撓到他心底了。
他不耐煩地說:「又幹嘛?」
「你還沒告訴我,我排第幾個呢?」
「我不說你就不下去了?」
言喻此刻看著他,反正不說話。
蔣靜成冷笑,心想老子還治不服你。
可是他還沒動作,大腿又被手指頭戳了下。
輕輕的。
他要說的話哽在喉嚨,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能全負重跑下來25公里,然後在進行10公里武裝泅渡,眼睛都不帶眨的。
一貫都是他治服別人,可是現在一根手指頭……
「你當初不是走的挺乾脆,」這句話是他憋在心裡的,從言喻坐著飛機離開中國的那天就在,一直到這一刻總算是吐出來。
可是剛問完,蔣靜成眉頭已經擰得跟什麼似得,這是對他自己的。
當年那種情況下,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都怕了。
她怎麼能扛得過。
可是言喻沒像他預料那樣,她靜靜地看著他,神色淡然。
「還不下車,要我拎你下去?」
蔣靜成口吻不耐煩,可是這不耐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沒底氣。
言喻緩緩開口:「我在美國這幾年,孤身一人的時候,總在想我遠離所愛的人和家人,選擇的路就一定是正確嗎?
可是每次我都會響起你告訴我的話,做出的選擇就不要後悔。
其實我回來之前,已經做了所有最壞的心理建設。」
「我甚至都不敢問任何一個人,你結婚了嗎?
或者是女朋友了嗎?」
說道這時,她臉上帶著的笑意,叫蔣靜成覺得刺眼。
他冷笑:「喜歡我的人也在排隊呢,我只是還沒找到一個順眼的而已。」
「那你也給我一個排隊的機會吧。」
言喻表情坦然。
她說:「讓我光明正大的追求你,這次你站在原地就好。」
軍區大院裡,蔣靜成是被一個電話催了過來。
等開車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大隊政委站在門口,與一個他沒見過面兒的人兒說話,等走近一瞧,呵,肩膀上扛著兩槓四星。
「靜成來了,」政委伸手拍了拍蔣靜成的肩膀,神色頗為和藹。
蔣靜成一愣,沒想到政委也來北京了。
說實在的,他們那個地方真是說一句鳥不拉屎也不為過,一年放假少,就算外出拉練、任務,也是各種高山叢林。
每次軍演的時候,各人是真開心啊,因為這樣就能早點兒瞧見其他部隊的人,活泛,新鮮。
沒想到他難得放假一次,連政委也來北京了。
他給了兩位領導敬禮之後,輕笑著問道:「您怎麼也來了?」
「怎麼了,這首都難道就許你來?
不許我來?」
政委面色一沉,不客氣地問。
蔣靜成忍不住搖頭,說道:「您要非這麼跟我抬槓,那可真是沒意思了。」
「你瞧瞧,這就是咱們那兒的兵,個頂個的刺頭,跟領導就這麼說話的,」政委對著旁邊的大校說道,只不過說這話,不僅臉上帶著笑,就連口吻都透著一股藏都藏不住的喜歡。
帶了這麼多年,這是他手底下最得意的兵。
二十三歲軍校畢業,二十四歲進了大隊,如今整整六年。
政委是看著他一步一步,如何成長為如今的模樣。
說實話,看著他就跟自家親兒子一樣。
可做長輩的總希望小輩兒能越來越好,也到了應該放手的時候了。
蔣靜成在聽到這位大校是某集團的領導時,雖然依舊恭敬,卻不熱絡。
好在人家也有事兒,說了幾句話,就坐車走了。
等人一走,政策臉就沉了下來,板著臉劈頭蓋臉就說道:「你小子是在山上待久了,叫凍壞腦子?
你說說自個都多大了,老大不小的年紀,就不為以後多想想?
一輩子就準備和我們幾個老東西死磕?」
可他吐沫都說地橫飛了,對面的人眉眼板正,跟沒聽見一樣。
「我告訴你,別以為咱們大隊離了你小子過不了。
回頭咱們到下頭再選一批兵蛋子,訓練出來照樣個頂個的厲害。
咱們大隊的傳統牢實著呢。
你小子也別再顧忌了,抓緊時間找個媳婦,三十歲的人了,連個女朋友都找不到,你說你丟不丟人?」
結果蔣靜成也不惱火,就沉聲問:「您就這麼盼著我走?」
「你要是不想走,當初電腦里的轉業報告是怎麼回事?」
話一說完,蔣靜成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