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火焰釋放出來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祭壇。藤蔓的牢籠之內,偶爾會有山童衝出,但更快又被盤旋的藤蔓一揮,拍回火海之中。
漸漸地,藤蔓下方的水流變得一片漆黑。
金木水火四行符籙已出,剩下的土,也已經火府的作用之下,融進了水流之中。
火候已到。
面對著眼前的火焰,藤原星空手指動了動。
五行之力、黑土、急急如律令!
被火光照亮的天空出現一道墨痕般鮮明的咒印,同時,地上的黑水受到咒印的牽引,捲起黑色的旋風,捲入咒印之內,再形成一簾由黑色土壤構成的瀑布,從咒印之內降落。
天地將響起了如同世界末日般的轟鳴,黑色瀑布像四方迸裂。
黑土撲滅火焰,砸塌藤蔓,阻礙流水,餘下七個遍體鱗傷的山童茫然地飄在空中,不知所措。
在這瞬間,場面出現短暫的空隙,既是物理意義上的空隙,也是咒術意義上的空隙。
藤原星空把握住了這個瞬間,妖刀出鞘。
五行之力、爍金、急急如律令!
一直漂浮在暗處的兩枚金行符閃現出來,貼在鬼徹的左右兩側。
「嗡」。
蜂鳴響徹天地。
漫天黑潮中,伴隨著鬼徹劈下的弧線,金色雷電亮起。
狂潮中,神行雷電,一息操縱。
意志頂天,如明月當空。
同行,屠滅盡千鬼,命數改寫,再相擁。
鬼徹划過夜空,沾了血的森寒刀刃出「滋滋」的響聲,伴隨著升騰的白煙,七個河童斷裂成十四截,掉落在地上不斷蠕動。
但很快,隨著鬼徹刀身閃起妖艷的紅光,那些蠕動的血肉迅速被一張看不見的巨口蠶食殆盡,連一點渣渣都沒有留下。
「成功了。」雪野理紗鬆了一口氣,滿心雀躍至於,眼角略過一道黑影。
隨後,悽厲的喊聲響起:「藤原,小心!」
藤原星空新生警覺,剛捕捉到危險傳來的方向,轉過頭來,一隻蒼老的手掌便已經拍到臉前。
來得太快,甚至連看都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倉促之下,藤原星空只能伸手去擋。
「砰」的一下,整個人被凌空抽起。下一秒,一道拂塵又在他的身上抽了一記,這一次是結結實實地抽在了胸口上,布片飛動之中,千萬拂塵絲猶如鋼刀般刷的拉起了大片的血肉,隱約中竟能看到骨骼。
在藤原星空的吼聲之中,影子身影一晃,整個身體都隨著連環的踢腿飛了起來。
小腿、膝蓋、大腿、腰、肋、肩、頭,剎那間,「啪啪啪啪啪啪啪——」的連環七響。
影子從藤原星空的身側猶如紙片般飄舞翻飛,仿似憑空登上了天梯,到最後在他頭上踢了一記,整個人借勢飛出。
血花飛舞中,雪野理紗舉起手槍,連續四聲槍響,血花在敵人的身上綻放而出的同時,一道白光划過影子方才所處的位置,隨後,白狐咬著藤原星空的衣領,猛地拉扯出黑色身影的攻擊範圍。
「德川真東!」雪野理紗臉色鐵青,死死地盯著那個修驗僧服、高齒木屐,手持拂塵的老年僧人。
這赫然是仙壽院的住持,青坊主所假冒的德川真東。
偷襲得手的德川真東躍出十米之外,穩穩站定,他一手拿著拂塵,一隻手自然垂下,方才連續中了四槍,然而只是眨眼間,傷口卻是一點痕跡都沒有見著。
「這裡是我德川氏禁地,你們擅自闖進,罪不可恕!」
「我殺了你啊!!!」
「雪野回來!」
雪野理紗不要命一般猛衝上去,土御門詩乃焦急地大喊,夏希凜掙扎著,爬向躺在地上抽搐的藤原星空。
德川真東拂塵一收,左右手分別作出不同動作,同時繪出兩個咒印。
伴隨著淡淡的黑光,空中的咒印開始震動、膨脹、成型、仿佛是打開了地獄之門,五米高的牛頭馬面從咒印中閃現。
與一般的式神不同,這兩隻怪物身上散發的,是真正的鬼氣。
「你居然召鬼?」土御門詩乃眼前晃了晃,回過神來後,怒斥道:「私自打開兩界通道是重罪,德川法師你要幹什麼?」
轟隆隆——
來自地獄的惡鬼牛頭抬起手,一巴掌把衝出來的雪野理紗扇飛回去。
夜色之下,纖細的身軀猛的一頓,然後倒飛回去,在地上連滾十多圈後,面朝下,趴在那動彈不得。
「幹什麼?」德川真東陰沉地笑著,反問道:「土御門小姐,你們土御門家族能成為陰陽寮的掌權者,是因為什麼?」
沒等土御門詩乃回答,他就自問自答地說道:「是因為我德川家族支持對吧。」
「可現在呢?」
「現在你土御門家族依舊是神道之首,我德川家族呢?」
兩人之間的氣氛,急速充滿了緊張感。
「明白,你想重現德川幕府時代是吧。」土御門詩乃淡淡點了點頭,手一揚,嘩啦啦的一大片靈符扔出,在空中迅速摺疊、粘貼、重疊,落地之時,已經變成一隻只老虎。
擁有實體大小,製作精巧的紙紮老虎,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行動極為迅捷靈敏,輔助三隻白狐,圍著德川真東與兩隻惡鬼展開混戰。
隨後,土御門詩乃回頭看一眼夏希凜,拋過去一個小包裹。
「快點救醒他!白狐撐不了多久,我現在在準備「泰山府君祭」,無法抽出手來!」
德川真東冷冷一笑:「多謝餘興節目也好,正合我意。」
隨後一人兩惡鬼,與三白狐紙紮老虎混戰在一起。
滾滾煙塵,石屑四散飛射。
夏希凜掙扎著爬到藤原星空身邊,從包裹中取出一瓶明治神宮特製的靈藥,灌進他的口中。
「藤原......」
「藤原......」
彌留之音在後方斷斷續續傳來。
唉,你到底是招惹了多少女人......夏希凜心中嘆息一聲,嘴裡叼著一瓶藥,用左手扣進泥地里,一路爬到雪野理紗身邊,同樣灌了一瓶藥進她的嘴裡。
「藤原......」
「藤原......」
時間與空間的概念扭曲。
近似暈眩的朦朧意識中,聲音與光芒、空氣與時間交相融合,混雜在一起。
由於失去感官知覺,自我與世界的界線逐漸變得模糊,接著就連「自己」的存在也開始喪失意義。
靈魂在彼岸徘徊,自我消融,與世界混為一體。
唰,光芒一閃。
出現黃金光點,光點流動、延伸,化為雄偉的光帶,在周圍徜徉。
光帶纏繞,包圍著靈魂,將他與世界分離。「自己」與世界區隔開來後,自我確立,有光束從身後飛來,纏住他的靈魂。
「藤原......你就是個混蛋!」
可惡,好像聽見了這樣的怒罵聲,而且是令人異常懷念的噪音。
「藤原星空,你給我醒過來啊!」
響亮叫聲喚醒了他,藤原星空緩緩睜開眼眸。
模糊的視線里,似曾相識的女人正凝視著自己。這裡是什麼地方?頭腦無法運轉,身體也不聽使喚。世界與自己彷佛出現落差,宛如身處在清醒的夢境之中。
接著,他疑似聽見靈魂深處傳來「振作點」的激勵聲,那是先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的噪音。
異常懷念的嗓音。
「你很煩......」他嘗試著開口,只是喉嚨火辣辣地疼,連說話都在疼。
「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能不能讓人好好睡個覺了......」
「你是不是...吃准了我不會討厭你啊......」
雪野理紗哭得稀里嘩啦。
她說:「誰讓我不小心成為你生命中美好而又重要的那部分呢。」
似曾相識的場景呢。
「肉麻的話沒必要重複說一遍!」藤原星空笑著朝她罵了句,又看了看一旁臉色黯然的夏希凜,心中嘆了一口氣。
「謝謝,學姐。」
這話一出,夏希凜心中的酸澀更濃了。
身前的戰場,紙片碎落第一,三隻染血的白狐一一被打飛,落在泥土裡戚戚悲鳴。
藤原星空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撐著鬼徹,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伴隨著狂風的嗚咽聲,德川真東和兩隻惡鬼縮小著包圍圈。
和其中的一隻視線交匯,圓睜著赤紅色的眼睛,牙齒嘶嘶作響,發出猙獰的嘲笑。流著唾液,一蹦一跳的嘲弄。
大概自己很難堅持到最後吧,不論是驅逐敵人,還是防住對方的攻擊,大概自己都無法獨自做到。
不過,至少能拖延一會。
呼吸困難宛如被埋入流沙之中,心中充滿巨大的無力感和自責之念,在此之餘,藤原星空再次瞥了一眼土御門詩乃,確認她宛若游龍般的身影仍在快速布陣後,內心鬆了一口氣,竭盡全力集中精神應對眼前的戰鬥。
「藤原,這裡還有東西!」
雪野理紗把方才那個小包裹拋了出來。
藤原星空伸手接過,裡面還有一塊靈鏡,一張燙金紋路的符籙,一張寫了咒語的紙條。
當時,他的第一想法是:得救了。
第二想法是:嗚嗚嗚......土御門家真的太有錢了......
不說那枚靈鏡,就這張燙金符籙,沒個百萬円根本製作不出來。
第三想法是:這娘們居然把土御門壓箱底的帝國陰陽術讓自己來學,嘖嘖,她的胸懷和她的胸一樣,一個字,大!
牛頭馬面已經撲到身前,藤原星空把鏡子舉到空中,詠唱起咒文。
關閉聖域,邪氣退散——天壇封印!
瞬間,從鏡面冒出神聖的靈氣,捲起漩渦。
像是在呼應鏡中的靈氣,陰沉的天空閃出光芒,分別是黑、藍、紅、白色的淡淡光亮,然後鏡子中也微微露出了黃色的光。
五種色彩鮮艷的裹住祭壇,格外閃亮一次,消失不見。但是在光芒消失後,形成了堅固的咒術防禦壁——結界。
德川真東與牛頭馬面被結界困住,而且似乎對的光芒露出了膽怯,不敢靠近到可觸碰的距離,只是在在結界內部凝視著外面,也沒有做出威嚇的舉動。
「帝國陰陽術!」德川真東臉色猙獰地罵了起來!
這「帝國」二字,當初還是德川家族先輩賜予的頭銜,誰能料到數百年後,居然會被用來對付自己的後人。
「咳咳......」藤原星空捂著胸口咳嗽了一聲,臉上滴下了透明的汗珠。
連續不斷的使用咒術,消耗極大,又受那麼嚴重的傷,此時已經是咬著牙在硬撐的了。
「藤原,不要勉強。」雪野理紗在身後焦急地喊道。
藤原星空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顫抖的手指夾著靈符,拋向結界之內。
天壇,再封印!
結界之內,聖潔的金光灑落。牛頭馬面纏繞全身的鎧甲消失,空間撕開一道裂縫,無數蒼白的手臂從裂縫中給伸出,拽著兩隻惡鬼返回地獄。
結界之內,只剩下孤零零的德川真東,猙獰的臉上仍然掛著無畏的笑容,但臉色卻已血色盡失,僵硬不堪,短時間內竟變得異常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