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歸

  廢土,就是名字的字面意思,一片廢了的土地。

  這片土地無法耕種,一切種子在這裡都只能長成毒物;這片土地無法流淌清水,只有一灘灘的毒液;這片土地沒有任何生機,瀰漫的毒瘴,變異的靈獸,橫行的疫病,都在控訴著這裡廢的究竟有多徹底。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廢土存在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廢土是怎麼產生……事實上,大部分人都不記得廢土了。

  所以也不記得廢土上生活著一群人。

  當然還有人記得廢土上有人生活,只是他們都不約而同的,用盡一切暴力方法,不讓廢土裡的人出來!

  「薇薇,放棄吧!赤神已經隕落,沒有神明可以護佑我們,我們只能靠自己啊。」

  一個渾身掛滿了拳頭大小肉瘤的中年男子,正在朝深淺簡陋的帳篷大喊。帳篷里微弱的燭光照耀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嬌小身影跪坐著,頭顱低垂著,正在進行著最虔誠的祈禱。

  中年男子轉身看向身後,表情不禁猙獰起來。

  只見不遠處,真的就是不遠處,僅僅幾百米外而已,人們吶喊著朝外面奔跑,一個個視死如歸,因為正常世界就在眼前了,近得仿佛唾手而得。

  但,一群平均身高兩米以上,體壯如牛的傢伙就站在那條代表著廢土和正常世界的分界線外一步。他們姿態鬆弛,表情輕蔑,眼神里滿是嘲弄。只要有人從廢土衝過來,在躍過分界線的瞬間,他們只要輕輕揮一揮手,踢一踢腳,人就自然而然地變成爛肉,倒下時依然在分界線以內。

  分界線,那是清晰可見的一條線。

  因為廢土的土地就和爛肉一樣,黑得發臭,臭得發膿,膿得發腐,腐得發爛。而正常世界的土地,看得到花草樹木,看得到泥沙石土,看得到螞蟻和蟲子。

  截然不同的兩塊土地,涇渭分明的形成一條分界線。

  更別提,廢土外的正常世界就是一片森林。多少年了,廢土上苟延殘喘的人們就是靠著這片森林才有活下去的動力,就像望梅止渴的人,就像畫餅充飢的人。

  身處絕望的人,靠著希望活下去。

  可是,

  該死!

  這幫撼神信徒為什麼要攔在分界線外,不讓他們出去!這其中一定有著原因,但當下不是糾結撼神信徒的時候,現在就重要的是攔住那些為了逃出去而喪失理智的人們。

  今天逃不出去,未來總有逃出去的一天。

  但是人沒了,就真的沒了。

  中年男子沒辦法喚回大家的理智,唯一有辦法讓大家停下來的人只有一個——歐陽家當代族長,歐陽薇。

  「薇薇,我們已經失去太多兄弟姐妹了……對不起……我不能再看著大家送死。」中年男子看向帳篷,悲哀地說道:「現在只有你能阻止大家,我知道你在向赤神祈禱,可你這些年祈禱無數次,如果赤神還活著,我們又怎麼會……我必須要打斷你,出來吧,薇薇,救救大家。」

  話說完,中年男子打算打開帳篷,中斷歐陽薇的祈禱,讓歐陽薇解救剩下的同伴。

  但就在他準備動手時,帳篷內的燭光忽然變得更加明亮,歐陽薇那嬌小的身影也在驟亮燭光下放大,變得宏偉和神聖。

  中年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不對,這不是燭光!

  燭光不可能這麼明亮。

  燭光也不是這種顏色,這種炙熱的紅,這種純粹的紅,這種激烈的紅……只能是火光。

  是漫山遍野的火才能顯現出來的火光。

  但一個小小的帳篷里,怎麼會有如此龐大體量的火焰?

  此時,中年男子對歐陽薇的關心超越了好奇,他必須打開帳篷,看一看歐陽薇是否安然無事。

  緊接著,帳篷從內部被打開,明亮的火光從打開的口子射出來,照亮了黑夜下灰暗的廢土,破開了廢土無處不在的污染。

  中年男子再次停下腳步,他看到歐陽薇從帳篷里走出來。

  歐陽薇低著頭,雙手合攏聚於胸前,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王叔,赤神大人並沒有隕落。」

  星火被歐陽薇捧在手心,如同捧著聖寶。星火儼然一朵隨時可能凋零的嬌嫩花朵,可那覆蓋漫山遍野的火光,是足以劃破黑暗的力量。

  「剛才,赤神大人回應了我的祈禱。我去到了赤城,並與另一名虔誠信徒一同見到赤神大人。」

  「什麼!你……你去到赤城……」王叔渾身顫抖,「還見到了赤神大人……」

  「赤神大人沒有隕落,王叔,」歐陽薇語氣平靜,每一個字都充滿力量,「赤神大人沒有隕落。」

  王叔的目光緊緊跟隨歐陽薇手心那完全由火焰凝聚而成的花朵,渾然沒注意到自己已淚流滿面。

  「難道,這是……」

  「嗯,赤神大人將最珍貴的星火,賜予我們。」

  歐陽薇來到王叔身邊,抬起頭,目光看向前方,那是正常世界的方向。

  「赤神大人沒有放棄我們,我們今天就要離開廢土!」

  ……

  為什麼要離開廢土呢?

  廢土雖然沒有生機,卻不是不能在這裡生活下去,只要你能接受不停病變的身體。

  呼吸帶有瘴氣的空氣,食用帶有毒素的食物,飲用惡臭的污水,與行屍走肉般的白神信徒為伴,同時接受自己全身長瘤,皮膚變質,器官敗壞……只要你能忍受這些,你就能在廢土活下去。你的後代,後代的後代,都能在廢土活下去。

  可是為什麼要忍受這些呢?

  明明正常世界就在眼前。

  僅僅因為我們是赤神信徒嗎?

  僅僅是因為我們信仰赤神,我們就不配正常的活著嗎,甚至還有人在廢土外守著我們,防止我們逃出去。

  「我是歐陽家族長歐陽薇,所有赤神信徒聽令!」

  歐陽薇並沒有聲嘶力竭地大喊,但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的聲音。大家轉過頭看向她,就連邊界線外的撼神信徒也都看向她。

  歐陽薇慢慢舉起雙手,托起掌心那朵嬌嫩的星火。星火感應到赤神信徒們內心最真誠的心愿,於是慢慢飄起,在空中迅速生長,當星火從一朵小花變成一片花海懸浮在半空時,花海變成巨浪陡然下墜,淹沒了小半個廢土,翻湧的驚濤駭浪襲向邊界線的撼神信徒。

  「赤神大人賜下赤火,所有人在赤火中戰鬥,跟隨赤神大人的腳步,回歸世界!」

  歐陽薇帶著一往無前的信念,在火海中向前衝鋒。

  火海沒有傷及歐陽薇,沒有傷及每一個信仰赤神的人,人們在火海中奔跑、吶喊、廝殺,力量源源不絕,傷口轉瞬恢復,氣勢節節攀升。

  翻滾的火海中,是一群正在拯救自身的戰士。

  而邊界線的撼神信徒們,看著從天而降的火海巨浪,深深的無力感讓他們連逃跑的想法都沒有。

  因為他們的對手,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