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第一趟電車進站,你第一時間上車找個靠月台的位置坐下,讓我拍一個特寫。閱讀腳踏上月台後,不要那麼快走動,低頭沉思或者定定望著出站方向。」
多崎司邊聽,邊往嘴裡灌可樂,喉結滾動,發出「咕嚕咕嚕」的吞咽聲。
「不是要去找金槍魚嗎,為什麼不快點?」
小可愛邊用手扇風邊問,走了一路,她小臉蛋熱得紅撲撲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濕了一塊,隱約可見黑色的內衣吊帶。
多崎司往後仰了仰,無意間發現金髮少女的吊帶是白色的,和她腳上薄得近乎透明的絲襪顏色一樣。
而小可愛的短裙下光著白花花的一雙腿,筆直纖細,形狀十分好看。
白絲襪和裸足哪個更好看?
多崎司皺眉沉思,一向喜歡絲襪的他,內心有點小糾結。
以為他在思考怎麼回答自己問題的二宮詩織,露出非常有感染力的俏皮笑容:「kiki,想好了沒?」
「唔白絲,哦,那是用鏡頭語言來表達角色不知道該怎麼前行的內心!」
多崎司抹了把汗,在心裡補充說明:絲襪終究是比裸足好!
二宮詩織嘴唇含住水瓶,喝了一小口鹽汽水。
不太懂。
北海道少女還沒有過迷茫的時刻。
鐵軌前方,只有兩節車廂的電車哐當哐當地搖晃進站。
「下車,出站,這一段由你自由發揮!」
棲川唯話音,電車停站。
多崎司迅速走上車廂。
第一排靠窗位置,一位大姐姐提著行禮站起來,準備下車。
行禮
多崎司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兩手,覺得怎麼也不像一個旅人。便來到這位素不相識的大姐姐面前,微笑著說:「你好,請問可以借你一樣東西嗎?」
壓根兒沒料到會被這樣突然搭訕,大姐姐楞了下,隨即注意到眼前少年帥得過分的樣貌,她臉上的表情顯然有些困窘,加上羞赧。
「對不起,我身上沒有」說著,她眨了眨眼,一時竟然不知所措。
多崎司肯定道:「你有的。」
她臉微微一紅:「你想要什麼?」
「你的行禮。」
「我」
「沒關係,我等回就還你。」多崎司指著月台上的攝像機,快速解釋了下緣由。
大姐姐用指尖拉緊衣領,表情顯得有些失落。
多崎司拿到行李箱,坐在她剛才坐的位置上。
此時距離發車還有三分鐘。
「kiki,god jop。」窗外的二宮詩織露出開心的笑容,朝著他豎起大拇指問:「Are you ready?」
多崎司回了個OK的手勢。
充當場務的小可愛舉起手中黑白相間條紋的小板,興奮地喊道:「多崎少年初臨大間町,第一場,Take 1 action!」
攝影機開始錄製。
「嘀嘀嘀」
高分貝的發車鈴聲響起,穿著潔白襯衣,綠色網球鞋的少年才拖著行李箱,從只有眼看就要生鏽的兩節車廂的電氣列車上下來。
爾後,他一聲不響地茫然看著在光照中搖曳不定的海面。六月的海風從時間的遠方陣陣吹來,若揚起臉側耳傾聽,甚至可以聽見海鷗的嗚叫。
一條柴犬從他身後路過,徑直往出站口跑去。
轉眼之間,狗狗消失不見。
連一條狗都比這人知道接下來改去往哪裡緊盯著取景屏幕的棲川唯點了點頭,對這條偶然闖入鏡頭又快速離開的柴犬非常滿意。
電車消失了很久,面無表情的美少年終於邁出了步伐。
鏡頭緊跟著他移動。
通過狹窄破舊的出站通道出了站,有塊小小的交通島,中間有環島,兩邊分列著幾家賣特產的店鋪,店鋪都傻呆呆的。
沿著公路一直走,拐角處有個小公園,裡面有一架滑梯三座鞦韆。
少年坐在鞦韆上,獨自盪了半天(實際就拍了不到一分鐘),隨即他發現了什麼,視線朝遠方看過去。
鏡頭隨之移動,一座燈塔孤零零矗立在七拐八彎的長長的海堤的盡頭。
棲川唯喊了聲「Cut」。
多崎司提著行李箱還給剛才那位大姐姐,順便陪她聊了一會天。
沒辦法,用了人家的東西,總要付出點什麼的。
「還需要我幫忙嗎?我就是來旅遊的,反正沒別的事。」
「不用了。」
「哦你們是幹什麼?」
「學校的作業。」
「哦可以留個聯繫方式嗎?」
「不行的」
多崎司搖了搖頭,棲川唯剛好朝他喊「過來看一下片子」,他就順口婉拒:「我女朋友很小氣的,絕對不允許我和別的女孩互留聯繫方式。」
「也對。」
大姐姐看了眼美到無以復加的金髮少女,失落地轉身離開。
多崎司理解她的心情,離開學校進入職場的人,他們在飽經社會毒打之後,總是會特別留戀校園生活。
二宮詩織看完了原片,肯定地豎起大拇指:「太棒了,kiki簡直就是本色出演。還有栖川同學的攝影技術,真令人感到佩服。」
棲川唯反覆觀看剛才拍的片段,一言不發。
多崎司走回來時,她問了句:「你要看不?」
「不用,交給你好了。」
「嗯,謝謝。」
指的是行李箱的事。
多崎司點了下頭,從小可愛手中的器材箱裡拿出寶特瓶裝的礦泉水喝了幾口。
棲川唯迅速打開攝影機,鏡頭裡,透明液體沐浴著陽光,閃閃發亮。
接下來拍攝的片段,依然是男主角的單人默劇。
在鏡頭的跟隨下,多崎司一個人走在大間盯的街頭。
在一家只能坐五個人的點心店裡買了一份只250円的原味小蛋筒,邊走邊吃。
路過一家簡陋的雜貨店,他轉身走進去,看了幾眼就出來。
路過一處海堤,邊上有簡單石柱子,附近有幾戶漁民,他們屋子的旁邊晾滿了早上捕來的小魚。
走走停停,時間來到下午五點,西下的斜陽將整個沿海小鎮染上金色。
棲川唯陸陸續續拍了接近一個小時的素材,但最後會用到成片裡的,就只有五分鐘。
眼看著就要黃昏,她說了聲「去燈塔」,便提著攝影機走向海堤的盡頭。
二宮詩織問:「燈塔有什麼意義嗎?」
「指引航向。」
多崎司答道,順便從她手上接過器材箱。
走向燈塔的途中,北海道少女一拐一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腳底磨起了水泡。
浪頭不高的下午,甚至可以從窺見海面下成群的小魚。
棲川唯架設好攝影機,開始拍攝這一組鏡頭。
在金黃色的天空和大海之間,少年坐在白色的燈塔下方,浪花沖洗著他的腳。
他側耳傾聽濤聲,眼望腳底一群群小小的竹英魚,用力把石子擲往海里。暮色四合時分,他順著同一條路返回,前頭等待他的世界充滿了未知的龐大壓力,完全沒有他放鬆的餘地。
場景非常簡單,但乾淨得很好看,充滿了黃昏氣息和成長途中朦朧的憂鬱。
「Cut」
棲川唯中止了這一天的拍攝,三人暫時坐在海堤上休息。
「好累啊!」
二宮詩織發出一聲長嘆,忍不住脫掉鞋子,用手去揉腳趾。
多崎司盯著她略顯蒼白的臉頰問:「很累吧,抱著那麼多器材走了一天。」
「嗯嗯」
小可愛使勁點頭,瞪著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不得不承認,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非常有感染力。
多崎司半蹲下來,無奈道:「我背你回去好了。」
「哈哈」
二宮詩織提著鞋子,直接跳上他的後背。
「kiki最棒了!」
「只有這一次啊,還是看在你辛苦了一天的份上。」
「真的沒有下次了嗎?」
「沒了!」
「好殘忍!」
「話說你怎麼這麼輕」
「女孩子輕一點不是很正常?不許再問!」
那雙纖細的小手環上他的脖子,它們的主人輕聲說道:「再問我就哭給你看。」
身後。
金髮少女雙手捧著紙箱,影子越拉越長。
海風徐來,挾帶著一股咸腥味氣息,金色單馬尾不時隨之搖曵,水藍色及膝裙,移步時裙擺微微有聲。
很輕微的聲音,除了她自己再也沒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