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恕搭了一趟有生以來最為漫長也是最為煎熬的空中飛行,後悔自己買錯了艙位,人在前頭心在後,不時起身,掀開門帘看一眼後頭。
他觀察了一會兒。
起飛後她就一直低頭看著書,沒和邊上那個男的搭話,更沒睡過去不小心把頭靠在別人肩上。
他這才放下些心。
因為頻頻起身,弄的服務前頭客艙的空姐都注意到他了,在他又一次起身後,走了過來微笑著說:「先生,我們的航班是非常安全的,機長有著二十多年19000小時的安全飛行記錄,請您放心乘坐。您是我們這趟旅行的貴賓,我們會為您提供最優質最周到的服務。請問您需要來杯香檳嗎?」
徐恕很想過去和她邊上那個男商量換個座位,但當著她面又不敢,見把空姐都招來了,擺手說不要,坐了回去,好不容易等到飛機下降抵達機場,立刻擠了過去。
「我女朋友。」
他朝著正要幫趙南簫取箱的那位男士微笑著說了一句,在對方錯愕的眼神里拿下箱子,跟著她下了飛機。
上次他開過來的那輛車還停在機場裡,他去取了車,接上她一道回。
趙南簫坐在后座,留意他不時透過後視鏡看一眼自己,臉上笑眯眯的,看著挺得意的,忍了一會兒,在他又一次看過來後,終於忍不住了:「你老看我幹什麼?看你前頭,好好開車!」
「是,我聽你的,我看前頭。」
她的語氣說實話,不是很好,他也不生氣,滿口答應,還是笑眯眯的,情緒看著半點兒也沒受影響。
趙南簫望著他的背影。
她知道對過去要看開,過去也根本沒那麼重要。一直以來,她也都是這麼認定的。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非要論公平,大家也都有過去。比如,他確實睡過盛思思,但自己也差一點就和葉之洲結婚。
所以昨天遇到盛思思,對她應該是沒半點影響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前頭這道正開車的背影,就是覺得很不順眼。
望著這個連背影都透著幾分得意的人,她心裡忽然有點後悔。
倒不是後悔自己這麼快就和他一起回來了,而是後悔昨天怎麼就不想讓他來美術館呢。
其實不該阻止他的。
陰暗地想,要是讓他來了,當場遇到盛思思,舊情人突然見面,場面恐怕會遠比自己和葉之洲的見面要來得精彩,到了今天,看他還會不會這麼得意。
「你在想什麼呢,這麼看我?」
過了一會兒,他扭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帶了點試探地問。
「沒什麼。」
趙南簫應了一句,人靠在椅背上,不再看他了,轉頭望著窗外不停後退的風景。
「那你閉上眼睛睡一會兒,我爭取早點開到,這樣晚上還有熱飯吃。」
徐恕又體貼地勸她。
趙南簫不作聲,閉上了眼睛。
他們是在下午五點多回到大橋工地的,正是飯點,下車的時候,遇到正要去吃飯的蔡大姐她們,看見趙南簫這麼快回來了,大家十分高興,飯也先不吃了,從徐恕手裡搶過她的箱子要送她回屋。
「小徐總,感謝你這麼快就把趙工送回來了,你忙你的事去吧,小趙的東西我們幫她拿!」
大姐們衝著徐恕笑嘻嘻地說,又告訴趙南簫,前兩天工地發水果,她們特意給她挑了一箱最大最好的蘋果留著,等下就給她送過來。
趙南簫連聲感謝,到房間放下東西和大姐們一起去吃飯,也就沒管徐恕了,感覺他到了就和丁總打電話,隨即匆匆離去,應該是去見丁總了。
吃完飯趙南簫找到老陳。老陳也剛和陳松楠一起吃了飯回來,看見她很驚訝。
「趙工,我剛看見哥回來了,怎麼你也回來了?」陳松楠高興地跑過來問。
趙南簫笑著和他說了兩句,就對走過來的老陳說:「陳所長,胡院長說江工不適應這邊的環境,身體有點問題,申請調回去,怕少了個人,你這邊忙不過來,所以派我回來接替。」
「好,好。老江今天喘得厲害,去了縣醫院,人還沒回來呢,我原本就讓他明天回的。現在峽谷東西兩側同時施工,別看現在咱們的事還不多,憑我的經驗,等工程再推進些,很快就到處都冒事兒,到時候兩頭跑,壯騾子都要累死在半路上。小趙你熟悉情況,回來幫我分擔下,這太好了!」
趙南簫和兩人見完面回自己屋,大姐也給她送來了蘋果,天很快黑了下來,她一個人在房間裡收拾著東西。八點多的時候,接到了丁總打來的電話,問她能不能來下辦公室,說找她有事。
趙南簫到了辦公室,看見丁總和他的隨行秘書在裡頭,就走了進去。
辦公室的桌上放了幾隻喝過的一次性杯子,看著像是剛開完會不久,別人都散了,就剩下他了。
「丁總,您找我什麼事?」趙南簫問。
「小趙你來了?坐。」
丁總笑著招呼她,親自給她倒水端了過來。
趙南簫急忙起身,雙手接過道謝。
按照她的經驗,大領導要是這麼客氣,通常接下來就是有麻煩事要吩咐。
果然,丁總開口了,說那個征遷的事很重要,所以自己今天特意從外頭趕來這裡主持晚上的會,因為還有別的事,明早就要離開,由這邊負責征遷事宜的老鄧和徐恕帶幾個人再進山去做工作。但剛才散了會後,他又考慮了下,結合前幾次的工作反饋,覺得最好在工作組裡再派個女同志同行。
「這次的征遷呢,涉及兩百多戶人家,不少家庭里,男的出去在外長年打工,家裡就剩婦女帶著孩子。讓男人去做這種家庭的工作,可能不是很方便。所以我就考慮最好再派個女同志。不過我們這邊的人員組成,小趙你也知道,沒女同志,全是男的,現在調也來不及了,正好晚上聽小徐提了句你也回來了,我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你。剛也問了下老陳,說你們設計院這邊最近正好事不忙,所以就把你請來商量。小趙你看你能不能辛苦下,幫我們一起走一趟做做工作?」
趙南簫對上丁總期待的目光,遲疑了下:「丁總,不是我不願意,老實說,這種工作我沒做過,我怕做不好,萬一耽誤了你們的事。」
「沒事沒事,小趙你不必顧慮。就是和她們接觸下,看看她們到底怎麼想的,為什麼不搬,知道了具體原因,我們才能對症下藥。」
「那行,我儘量吧。」
趙南簫很快就點頭了。
丁總很高興,和她握手表示感謝,讓她回去準備準備,收拾點東西,說去了可能要在山裡住幾天才能回。
趙南簫回屋又收拾起箱子,放了幾件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見箱子還空,想了下,挑了幾隻蘋果出來,一隻只洗乾淨了裝袋子裡,連同家裡帶過來的一些吃的,全都塞了進去。
徐恕可能開完會又有事,晚上回來得挺晚,十點多,估計還不知道她明天也要去的事,趙南簫聽見他在隔壁搗鼓了一陣,大概也在收拾東西,過了一會兒安靜了下來,收到了他發來的一條消息,說自己明早要進山,可能幾天才回,具體看工作進展,又說裡頭信號不好,有時可能聯繫不上,他不在這裡,她萬一有事,讓她直接找丁總。
「晚安。你的男朋友會想你的,你就不用想他了,沒關係的。」
他又發來這麼一條。
趙南簫差點忍不住當場笑出聲,想說自己明天也去,想他就免了,遲疑了下,又決定不說了。
等明天早上出發,他自然就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收到他的消息:「你真不和我道晚安?我在等,睡不著。」
趙南簫很想不理他,最後還是做不到,終於敲了晚安兩個字,發了過去。
他很快回她一個愛心和親吻的表情,這個回來的第一夜終於消停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趙南簫起床,洗漱了正在穿外套,忽然聽到敲門聲,打開門,見徐恕站在外頭,張口就說:「怎麼回事?早上我剛聽老鄧說,你也要去?」
趙南簫點了點頭。
「你不用去了!」
「為什麼?」
「叫你不要去,你聽就是了!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這又不是你們設計院的活兒!丁總強壓給你的是吧?你不好意思拒絕,我幫你回了!」
他說完,從褲兜里摸出手機打電話。
趙南簫拿了他手機,塞回他褲兜里,說:「我自己答應的。」
他看了她一眼,低聲說:「趙南簫,真不是我要管你,我是怕你去了受不了。你看這邊已經夠寒磣吧?那邊你要是去了,我怕你飯都吃不下。」
趙南簫沒應聲,帶著自己箱子出了門。
「那邊真不適合你去。你聽我的,哪都別去,好好待在這裡就行了!」
他跟上來又說。
趙南簫聽他在自己耳邊嗡嗡個不停,停下了腳步:「徐恕,丁總說那邊有不少只剩女人在家的人家,你覺得你比我更適合和她們接觸是不是?」
他一頓。
趙南簫繼續往前去,很快來到集合點,司機開著車子已經停在路邊,老鄧和另兩位同行的組員都已經到了,看見趙南簫,熱情寒暄,感謝她積極協助,又幫她把箱子放在車上。
趙南簫上了車,坐下去。
「小徐,快上來!要走了!」
老鄧見他還站在路邊,叫了一聲。
徐恕一聲不響地上了車,在她邊上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