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思看著前方那道穿著burberry經典heritagetrenchy款蜜糖色風衣配闊腿長褲的背影漸漸離去,走到外頭,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傳來一道男聲:「盛思思?」
「是我。怎麼樣,沒打擾你工作吧,葉大建築師?」盛思思笑道。
「當然沒。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我現在在葉阿姨的藝術館裡。藝術館今天有個大場面,來了幾位建築界嘉賓,我還以為你也會來呢。」
那頭微微一頓:「我這邊沒收到邀請。」
「沒事兒,就隨便問一聲。對了,趙南簫也來了,我剛和她喝了杯咖啡,聊了幾句。她現在頭髮剪短了,不但依然那麼漂亮,比以前也更有氣質了。」
那頭沉默著。
盛思思繼續說:「要不是我提了句你,她好像還不知道你回國。你回來也有些時日了吧,居然一直沒和她聯繫過,老實說,實在叫我有點驚訝呢。」
對方沒回答,只說:「你還有別的事嗎?」
「就是這個事。」
盛思思並不掩飾。
「葉之洲,你還喜歡她,到現在也沒放棄,她也是一個人。剛才我故意多說幾句,幫你試探了下。人的第一反應是最真實的,據我的觀察,她聽到你名字的第一時間,並沒有什麼明顯反感的負面情緒流露,而且現在,應該也沒喜歡的人。你要是相信我,我願意幫你再追求她。」
葉之洲一頓:「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很早以前就有一種感覺,徐恕喜歡她,很有可能是單戀。你別問我有沒證據,我沒證據,但我就這感覺。我現在還是喜歡徐恕,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而現在他們就在一起做事。所以我想幫你,毫無惡意,因為也是為了我自己。」
「不不!」那頭立刻說道,「盛思思,我不管你和徐恕怎麼樣,我和小南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插手。」
他語氣溫和,但意思卻十分堅決。
盛思思微微一怔,遲疑了下,笑了:「好吧,既然你不需要,那就算了。」
「謝謝。」
「沒事。哦對了,順便再跟你說下,我過些天就要去趙南簫現在工作的地方,台里有工作任務,你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掛了。」
盛思思掛了電話,轉身,透過玻璃,看了眼展廳里那道陪在她母親身邊正和幾個歐洲藝術家笑語盈盈的背影,走了進去。
沈曉曼很忙,簽約儀式完了,接受訪問,中午安排高級西式自助餐,下午座談會,時間排得滿滿,但再忙,也沒忘記盯女兒,一定要將她帶在自己身邊,介紹給她的藝術家朋友。
趙南簫也不想總讓媽媽抱怨自己不聽話,這個早上後來一直陪著她,不過說好了,下午她離開去公司。
中午用著餐的時候,她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
xs:昨晚我真的錯了。你忙嗎?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趙南簫看了眼身旁和朋友談笑風生的媽媽,端著餐盤走到角落裡,回了一句:有事直接說,我現在不方便接。
過了一會兒,他發了過來,說晚上和他大學裡的幾個好朋友聚會吃個便飯,問她能不能和自己一起去。
緊跟著他又發來一條:「就幾個玩了很多年的很鐵的哥們,你以前可能也見過的,還有他們的女朋友,全是自己人。」
「沒空,不去。」
「我今天忙,別來找我。」
她緊跟著又發來了一條。
徐恕遠遠地站在美術館所在街道的對面,看著手機里她相繼發過來的兩條消息,想像著此刻她一臉厭惡的表情,發呆了片刻,終於往那個正頻頻催自己回復的死黨群里發了幾個字:知道了,老地方見。
他知道她今天人就在這座建築物的裡頭,卻不敢貿然進去,在外頭也看不見什麼,又徘徊許久,怕被她知道了更惹她厭煩,終於怏怏離去。
趙南簫吃完東西,和媽媽還有她的朋友們道了聲別,坐地鐵去了設計院。
有些時候沒回了,大家看見她都挺熱情,紛紛和她打招呼。
趙南簫和同事們寒暄完畢,坐到自己的老位子上,打開電腦,對著屏幕出神了片刻,看見高所長進了辦公室,就過去向他匯報了下情況。
高所長隨意問了幾句,笑著說:「你回來就行,以後安心在院裡工作,這邊還有好多事情要你忙的,那邊別說條件了,氣候確實也不行啊。就連老江,過兩天也要回了,說身體不適應,最近咳喘得厲害,院長只能把他調回來,早上院長還在考慮派誰去接替呢。」
趙南簫應付了幾句出來,沒立刻回自己的辦公室,在外頭站了片刻,略略遲疑了下,往院長辦公室走去。
下午五點多,她下班,從設計院的大門裡出來,往地鐵方向去,快到地鐵口的時候,腳步停了下來。
前方人行道的樹旁有個男人,穿了件熨得非常平整的銀灰色高紗織埃及棉襯衫,同色系的領帶和西褲,大約感到有些燥熱,外套沒穿,脫了下來搭在臂上,站在這裡,看起來像是在等人。
這個男人,給人一種低調而內斂的貴氣感,穿著也不見絲毫張揚,但卻因為他本身的氣質,即便這樣站在路邊,也完全無法泯然。
人行道上人來人往,全是下班回家匆匆去趕地鐵的上班族,一眼看去,趙南簫就在人流里看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她,對望幾秒的功夫,邁步朝她走來,很快來到她的面前,停了下來。
他凝視著她,眼睛一眨不眨。
看得出來,他已極力在藏自己的情緒,但那種糅雜著激動、欣喜和愧疚的情感,還是從他的眼睛裡流露了出來。
「……小南!」
他略一遲疑,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趙南簫很快也從乍見故人的不適感中恢復了過來:「葉之洲。」
簡單的招呼過後,他就沉默了下來,只看著她。
趙南簫站了片刻,望了眼他身後不遠的地鐵站口,說:「我有事,我先走了。」
她邁步要去,葉之洲急忙說:「小南,我回來後一直就想聯繫你,又怕打擾,知道你這兩天回來了,所以冒昧在這裡等你,希望你別見怪。」
「……能去坐坐嗎?」
他望著她,小心地問。
趙南簫微笑:「不好意思,我有事,沒時間。」
「也沒這個必要。」
她又加了一句。
「我走了。」
她朝他點了點頭,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小南……」
葉之洲追了她兩步,停了下來,看著她背影離去,很快消失在了從四面八方湧入地鐵口的人群里。
他在原地站著,悵然若失。
……
晚上,徐恕來到和死黨在大學時常聚會的凱魯亞克酒吧。
酒吧的名字來源於傑克?凱魯亞克,二十世紀上半葉的美國作家,「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顧名思義,這間酒吧也是各種文青包括搖滾青年的老巢,在這裡,牆上噴滿不知所云的塗鴉,破舊的小舞台上,也永遠不缺重金屬的樂隊。
從前的凱魯亞克們長大,但也總有人還年輕,所以酒吧屹立不倒,儘管老闆也從當初腦後梳著馬尾的美院小文青變成了今天腆著啤酒肚的光頭漢子。
嚴盾、羅竣和當年樂隊另一位吉他手現在已是知名律師的李蔚然全都已經到了,果不其然,雙雙對對,六個人坐一塊兒,只徐恕形單影隻被集體鄙視,讓老闆單獨弄張椅子讓他坐到對面去,不要和他們一起,免得沾了光棍氣。
老闆親自搬來一張椅子,送到徐恕面前,嘴裡叼著煙,豪爽地拍了拍椅背:「徐公子,雙人椅!沒事兒,我這裡小姑娘多,什麼款的都有,看上哪個,隨便點!」
嚴盾羅竣和李蔚然的女朋友全都發出一陣鄙夷的噓聲。
「我還是走吧,把地方讓給你們秀恩愛。」
徐恕轉身要走,被拽了回來,大家哈哈地笑。
「徐公子還真生氣了,怎麼能就這麼走?好歹先聽完特意給你點的單身情歌再走啊!」
徐恕不走了,坐下去兩條大長腿一伸,架在几上:「那怎麼夠?我得再讓人唱個分手快樂,完了再走。」
「滾,皮癢了是不――」
幾人紛紛罵他,笑聲不斷。
大學畢業後,各自有了自己的事業,各奔東西,老朋友也許久沒有見面,開了個玩笑,一坐下來,碰個杯,往日的兄弟感覺立刻就回來了,喝了幾杯,說說笑笑,李蔚然提議明晚幾人再一起去玩次樂隊的時候,徐恕的手機響了,向大家道了聲歉,出去到外頭接起電話。
「丁總?」
「小徐你什麼回來?」丁總開口就問。
「怎麼了?」
「大橋在建,配套的隧道和路也要同步開修了,上次征遷的事,原本後續已經談好,沒想到現在一部分村民又變卦了,不但變卦,還鼓動原來已經搬下去的也再搬回去。這個事太重要,絕不能再耽擱了!我這邊事情太多,你趕緊回來幫我,和老鄧一起去處理!」
徐恕鬱悶:「丁總,不是我不服從安排,但你這也太不人道了吧?我請假一星期,這才幾天?」
「知道知道,這不特殊情況嘛?我這邊到處都是事情,人手實在太緊,一個蘿蔔一個坑,何況你上次不是去過嗎,有經驗,那幫人也認識你,你去了好說話!等徹底解決了,我再放你個大假!就這樣說定了,你明天就回來啊,我在這邊等你!」
丁總屁股後頭像有火燒,自顧自地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徐恕進去,道歉說自己那邊有要緊的事,明天就要回,沒法玩了。
大家挺遺憾的,但也理解。
李蔚然笑道:「當你的基建狂魔建設大西北去,我李蔚然為有你這樣的兄弟而光榮!不過再過些時候,我結婚,你就算在地底下也得給我回來,要是敢連我婚禮也不來,咱們兄弟就真割袍斷義了!」
他和女朋友高中同學,大學同學,現在同一律所工作,念書時沒來電,工作後反而談起戀愛,現在終於修成正果,今晚突然公布這個好消息,大家紛紛祝賀。
「必須講下你們的戀愛史!我們幾個人里,談得最晚,結婚最早,簡直是在打擊我!」羅竣看了眼自己的女朋友,起鬨。
「也沒什麼,講就講。我高中起就暗戀他了,工作後是我追他的,還以為很難追,沒想到這麼簡單,三兩下就被我追上了!」
女生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紅暈,但也大方地說道。
大家哈哈大笑,紛紛祝酒。
徐恕也笑,幾個人里還數他笑聲最大,笑到最後,也喝到最後,大家都有了幾分醉意,約下次李蔚然婚禮時再喝,他看著他們和女朋友或者即將轉正的老婆手拉著手和自己道別,順手拿起罐啤酒。
因為晚上來這裡就是喝酒,大家也都過了輕狂歲月,沒開車,有的叫車,有的等人接。
「徐恕,醉了沒?坐我的車吧,先送你回去。」
幾個人里年齡最大的嚴盾關切地問他。
徐恕看了眼站他身邊小鳥依人的女友,笑:「你們去吧,我想散個步。」
他和幾個人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十點多,他一個人坐到路燈昏暗的橋頭暗影里,對著河面,喝完了最後一口啤酒,把罐子捏扁,起身隨手一扔,一腳踢進了前方的一隻垃圾桶里。
路邊正好走過一個背了只書包看著像是剛上完什麼興趣班回家的小男孩,看見了,停了下來,「哇」的一聲:「大哥哥你好厲害!你教教我!」
小男孩手裡拿著一罐牛奶,幾口喝完,比著架勢要學。
「有踢足球嗎?」徐恕問他。
小男孩搖頭:「沒。」
「得多踢踢足球,練個腳法,還能增強體質……」
走在前頭原本低頭在刷手機的母親發現兒子沒跟上來,扭頭看了一眼,匆匆回來,一把抓住兒子的手強行拖走,一邊拖,一邊用戒備的目光盯著徐恕,走過去了,徐恕聽見她彎腰對兒子低聲說:「別和這種不學好的人說話!你要不好好學習,長大了也跟那個人一樣,不務正業喝醉了,大晚上的還在街上瞎逛,站都站不穩……」
小男孩仿佛不服,又不敢反駁自己的母親,一邊走,一邊回頭看。
徐恕打了個酒嗝,和小男孩揮了揮手再見。
一個小時後,他又來到了她家的樓下,站在磚道的綠化陰影里,仰頭看著樓上的那個房間。
已經深夜了,房間裡的燈卻還亮著。燈光透出窗簾,朦朦朧朧,看著溫暖人心。
他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摸出手機,又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趙南簫把筆記本搬到了床上,靠在床頭,正在看著盛思思給葉之洲的建築師事務所做的那一期節目,忽然收到消息,看了一眼,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了下去,見他果然又站在了下面。
他看見了她在窗後的影子,立刻朝她揮手。
媽媽今晚有事,不回家,家裡就她一個人。
趙南簫給他打了個電話。
他急忙接了起來。
「你剛說什麼?」
她靠在窗邊,看著下面的人問。
「我是說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那邊征遷的事又卡住了……」
他仰頭看著她,語氣非常懊惱。
「……那個,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問了,我也不想知道了,你跟我說我也不聽。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不吭聲。
他一頓。
「不原諒我也行,我活該,沒事,我撐得住……不過那個,我現在到底還算不算你男朋友啊?」
聽筒里的語氣,現在變得小心翼翼,不等她回答,自己立刻又說:「肯定是,我這問的都什麼弱智問題,你別管了!那個,我過來其實是想問下……你大概什麼時候再去那邊啊?」
現在又變得可憐兮兮的。
可惜樓上窗戶里的小姐姐鐵石心腸,答非所問:「徐恕你晚上喝了多少酒?你是不是喝醉了?」
「沒幾瓶……」
「幾瓶?」
「三四瓶……」
「到底喝了幾瓶?」
「……五六……七八瓶……還有點紅酒……最後路上還喝了罐啤酒……」
他終於老實交代了。
趙南簫一頓:「給我等著!」
她從窗後退開,穿好衣服,拿了車鑰匙,很快下去,站在門口。
他看見了,急忙過來,打了個酒嗝:「我真沒醉……」
趙南簫打量了他一眼,轉身往地下車庫去:「跟我來。」
他垂頭喪氣地跟了上去。
趙南簫來到車旁,打開後車門,示意他進去。
「……那個……我能不能坐前頭?離你近點……」
他問完,看了眼她臉色,趕緊鑽進后座。
趙南簫開車送他回了家,把車停在他家大門之外。
深更半夜,大房子裡黑漆漆的,不見半點燈光。
「帶鑰匙了嗎?」
「帶了。」他低聲說。
「進去睡覺,別耽誤了明天的飛機。」
徐恕哦了一聲,慢慢地推開車門下去,走了兩步,忽然又折了回來,彎腰朝她所在的駕駛位靠了下去,仿佛還想和她說話,汽車已經啟動了,呼地一下離去,很快消失在了別墅車道的夜色里。
第二天早上,徐恕醒來感到頭疼得厲害,昨晚的事情,也一件一件全都想了起來。
他翻了個身,趴在枕上一動不動,忽然想到還要趕飛機,趕緊又打起精神起床,胡亂收拾了下東西,把剃鬚刀和幾件衣服往旅行袋裡一扔,拎著出了門,到了機場,過完安檢,臨上機前,遲疑了下,終於又給她發了條消息,為自己昨夜的失態向她道歉,謝謝她送自己回家,最後還讓她借這個機會,在家好好休息。
他發完消息上了飛機,找到自己頭等艙的位子,坐下去後,隨手拿起一本放著的商業雜誌。
後上的乘客從他身旁的走道里經過,過了一會兒,差不多各自找到位子,空姐也開始提醒乘客關機系安全帶。
「歡迎光臨本次航班。女士,您的位子在後面,請您一直往前走。」
站在登機口迎賓的空姐看了眼最後一位上來的旅客的機票,微笑指路。
「謝謝!」
這聲音……
徐恕抬起視線,掃了眼前方不遠的登機口,目光定住了,差點以為自己看錯。
怎麼回事?
他竟然看見趙南簫也上了機,拉著只登機箱,往後走去。
徐恕定定地看著,這一刻的心情……
說是他這輩子迄今為止最大的激動和驚喜應該也不為過了。
她的視線卻沒落到他這裡,似乎根本就沒看到他,很快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徐恕轉頭,探身看過去,視線一直跟著她的背影走,直到她找到了她自己的位子。
坐她邊上的一位男士很有風度,見她帶著只箱子,立刻主動起身,要幫她把箱子放上去。
徐恕猛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奔過去,搶在別人之前把她箱子提了起來,放在行李屜中。
「你怎麼也來了?你也回去嗎!」他勉強抑制著此刻的心情,附耳低聲問她。
趙南簫說:「我不能回嗎?我也有我的工作。」
這對話……似曾相識,聽著還挺耳熟的。
徐恕的心情簡直欣喜若狂,扭頭看了眼前頭,低聲說:「我邊上沒人,你過來,升艙和我坐一起。」
「不用。我就坐我自己位子。」
趙南簫坐了下去。
徐恕還是不走,靠在她邊上,開始看她身邊的那位男士。
「這位先生,飛機馬上就要起飛,請您立刻回到您的座位上,繫上安全帶,以保證您的安全。」
空姐走了過來,微笑著出聲提醒。
邊上的人都看了過來。
趙南簫也抬頭,盯了他一眼。
徐恕摸了摸臉,慢騰騰地回到前頭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