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老鄉們釀造的米酒,聽了這輩子加起來都沒聽過的感謝話。凝歌看我的表情也好像不一樣了,她的眼睛很亮,真的,特別亮,我覺得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耀眼…」
見方磊激動,我伸手拍了拍他,再次遞過去一根煙,兩人抽著,讓他儘量心平氣和。
「半夜的時候,凝歌從隔壁院子給我扔石頭,我高興壞了,跑出去,她第一次拉了我的手,帶我到打穀場。」
方磊的表情忽然變得黯然,好半天才繼續說,「凝歌挨著我坐下,頭靠在我肩膀上一起看星星…我的心砰砰直跳!小潮,真的,這輩子我都沒有那麼緊張過!」
「唉,方哥,你不易啊!」我說。
「我們一起坐了好久,兩人誰都沒說話,直到被冷風吹得坐不住,凝歌突然問我,方大哥,你這樣做到底圖什麼?你想讓我怎麼報答你?」
我的心一下揪起,而英婕也緊張地死死抓住我。
很顯然,我倆都想聽聽方磊是怎麼回答越凝歌的。
「我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方磊嘆口氣,又說,「其實我真沒想著要怎樣,我就是喜歡凝歌,就願意看著她和她在一起,至於她能不能接受我…唉,說實在的,我根本沒敢多想。」
我催他,「方哥,然後呢?你怎麼回答小丫頭的。」
「我…」方磊搖搖頭,笑了,笑得很蕭瑟。
「我愣了半天,後來跟她說,我沒想怎麼著,我喜歡你你知道的,我追你你不同意,我就想能和你一起呆一段時間,能陪著你就行了,其他的,沒敢多想。」
方磊從我手中拿過白嬌子煙盒,看了看抽出一根說,「小潮,就三根了,你別抽都留給我。」
「成!」
點上煙,方磊吸了兩口,繼續說,「凝歌應該沒料到我會這麼說,雙手捂住臉哭…我嚇壞了,我怎麼能忍心惹她哭啊!我就問她,凝歌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那好,要是你不願意見到我,那…那我明天開始不去你家幹活了,我就…」
方磊也捂住臉,夾著的煙差點沒燎了自己的頭髮。
「凝歌搖頭,跟我說不是的,只是我越這樣她就越不好受,覺得欠我,永遠也還不上!小潮,你知道嗎,當我聽她說『還』這個字的時候,心一下就涼了,就像三九天跳進松花江一樣,冷得想死!我明白了,不管我做什麼,凝歌對我的感情最多只能算親情!她不愛我,所以總會想著通過某種方式還給我。」
我嘆口氣,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英婕則繃著臉,手死死抓著我的胳膊,身體微微顫抖,指甲已經陷入我的手腕皮膚,好疼。
「我當時就說,凝歌,我不要你還我什麼,做這些都是我自願的,真的,你千萬別覺得欠我。她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掉眼淚,哭得我心都碎了…後來,天快涼的時候,凝歌最後對我說了一句,她說,方大哥,明天晚上你給我留著門,我去你那!我呆住,凝歌卻從我身邊起來,扭頭一溜煙跑了。」
我的心沉甸甸的,很清楚越凝歌說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她報答不了方磊的深情厚誼,卻又覺得不能不回報對方,不想欠方磊什麼,所以決定用身體滿足方磊,算是還了願望。
「我自己一個人坐著,第一次沒有在日出的時候敲凝歌家的門!我想哭,真的想哭,不知道自己做了這麼多究竟是為什麼?我…難道我真的只是想得到凝歌的身體嗎?然後呢?我是不是該灰溜溜滾蛋?又在若干年後,當我在南京街頭遇到凝歌,最多打個招呼互相問候一聲?我要的是這個嗎?我不知道,就是心裡覺得特別難受。」
「哥,我也難受…唉,換成我是你,我不可能比你做的更好。」
「是啊,方磊,江潮說的對,在這一點上他不如你,他不像你那麼專情。」
我被英婕當面挖苦,卻沒有反駁一句話,因為她說的對,我是比不上方磊。
「唉,你也別說小潮,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算是魔障了…」
我們沉默,好半天,還是英婕忍不住,問方磊,「那你怎麼做的?」
「我在打穀場呆到上午十點,然後去村里學堂聽凝歌給孩子們補課。我記得當天上的是音樂課,凝歌唱了很多歌,我覺得其實都是在唱給我一個人聽…那天,她唱了好幾首孫燕姿的歌,有《遇見》、《開始懂了》、《原來你什麼都不想要》還有《不能和你一起》…」
我聽著,已經知道越凝歌在傳遞什麼,而且我相信,方磊也明白的。
「我聽著,會唱的就和她一起教孩子們唱,我們的配合挺默契,誰也沒有提凌晨發生的事…那一天過的很快,凝歌邀請我去家裡吃飯,她父母做了很多好吃的,有山里特產鮮竹筍、野雞肉、小米燜飯還有臘山羊肉。凝歌一家人都很和善,說我就是鄉親們的恩人、福星,我花了那麼多錢,每家每戶都分到萬八千的食物衣服,用一年都夠了,剩下的都是賺的,起碼很多家庭孩子上學的費用好幾年都不愁。」
方磊一直在說,思維陷入對那些日子的回憶里,眼中閃爍著某種我讀不懂的光芒。
「後來凝歌爸爸問我以後怎麼打算,會和凝歌繼續發展嗎?當時,我看著凝歌,她一直低著頭,雙手絞在一起不敢看我,顯得心事重重。我很難受,猶豫好半天才說,叔,我只是把凝歌看成妹妹,我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我呢,就是在城裡呆煩了,想跟鄉下過個年,沒別的意思…凝歌家裡長輩就不說話了,從此誰也沒有提我們的事兒。」
我立馬急了,喊,「方哥,你丫腦子有病吧,你幹嘛不敢直接說出你喜歡越凝歌呢?草,這都啥時候了,你不說,人家畢竟是女方,肯定不會死皮賴臉要讓閨女跟你啊!」
英婕卻說,「我覺得方磊的做法沒毛病,潮哥,並不是愛了就必須占有,放手也許才是最好的選擇,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