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 彈指一揮間(1更)

  一路上,了解簡約受傷前因後果之後,老媽的眼淚就沒有停止過,我父親則坐在我身邊的副駕駛位,黑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通過後視鏡,我時不時看雨茗一眼,不過她卻始終低著頭,令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到了醫院,瑤馨、趙笠、墨芷舞等人都在場,看來,簡約甦醒的消息遠比王涵帶給我們的威脅更讓人無法自已,我的朋友們此刻已經什麼都不顧上了。

  見到他們的時候,方磊正臉紅脖子粗在和幾個穿著白大褂的傢伙理論,一個年齡比較大,看著像是值班主任的中年男人皺著眉,不斷解釋說病人剛剛甦醒,需要充分休息,我們人太多了,不可以都進去探視,除了直系親屬,別人都得跟ICU病房外呆著聽信兒。

  我走上去,說,「醫生,簡約的父母沒在南京,這裡我是她親人,無論如何你得讓我們進去。」

  對方看了我幾眼,拿出手術承諾書問我們,「誰是江潮?他簽的字,他可以進去。」

  我忙說我就是江潮,如果不信我馬上拿身份證給他看。

  聽我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值班主任才勉強點頭說,「最多十分鐘,儘量少說話。」

  於是,在眾人期盼無比的目光里,我推門而入,卻不知,走路的時候雙腿已經發軟了。

  將將進去半個身位,就聽身後雨茗叫了我一聲,「潮潮,讓簡約好好休息,多想點開心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想無論她希望得到什麼,以後都會有機會的。」

  我的腳步頓了頓,覺得雨茗的話怪怪的,似有所指…

  顧不上多想,我疾步走入ICU,看到簡約臉上的呼吸機已經摘掉,她正看著我,在笑!

  此刻的簡約,身上被裹得如同木乃伊,唯有已經明顯消瘦的臉露在外面,便更讓人心疼了。

  四目相對,我的腳步卻忽然緩了下來。

  仿佛,從門口到床邊,區區十米不到的距離,如同走過千山萬水,如同穿越千年!

  那麼長,那麼漫。

  我凝視著簡約,走一步,淚水落下一串,走一步,心裡疼成一團。

  簡約顯然看到我的傷感,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一句什麼,卻因為身體虛弱聲音太小,我沒有清楚。

  終於,在全世界都陷入靜默的時候,我來到簡約病床邊,慢慢低下身子,在距離簡約的臉還有十幾公分處,頓住。

  我不知道自己下一個動作應該是什麼。

  以前,每當我們在周末早上醒來,我哈欠連天去廚房給簡約做好早餐,往往會回到臥室,半靠在床頭凝望她,等到簡約有了感覺,睜開眼沖我笑,我便伸出手撓她的腳心或者咯吱窩,鬧得簡約笑個不停,說潮潮你最討厭了,知道人家身上有痒痒肉,卻偏偏欺負人…

  然後,在我們的笑聲里,簡約會生出雙臂環住我的脖子,身體懸在空中,讓我吻她,不親個十次八次絕對不會起來…

  今天,簡約又醒了,我也像以往那樣低下頭,貼向她…

  我,是不是該吻她了?是不是?!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時間停頓,空間凝固,似乎整個世界都不復存在,我的生活、生命、思想中只有她!

  慢慢靠近,眼睛裡終於出現刺眼的白皙,那是纏著簡約身體的紗布和繃帶,以及雪白的床單。

  我停住,因為簡約的臉微微偏向一側,對著我身後ICU的門,嘴又動了動,這次我聽清楚了,她在說,「潮潮,他們都看著呢…」

  他們,都,看著!

  倏然之間,我的背上似乎被萬仞高山壓住,抬不起頭直不起腰。

  是啊,他們都在看,尤其是雨茗。

  見我面色晦暗,簡約笑了,輕聲道,「潮潮,我睡了多久啊,你怎麼還哭了呢?我這不好好的嘛。」

  這句話讓我的心沒來由再次被刺痛,不,是刺穿!

  好好的,這還叫好好的嗎?

  我的約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沒命了啊!

  「潮潮不哭,看你哭我心裡難受。」

  簡約醒來後,並沒委屈得淚流滿面,或者因為自己的傷勢心煩意亂,和我說了三句話,一句提醒我注意自己的舉動,一句安慰我說她沒事,還有一句就是讓我別哭,她看了心疼…

  我…我真不想哭,想忍著,可我實在忍不住啊。

  雙腿慢慢彎曲,我跪在簡約病床前,剎那間已經淚流滿面了。

  佛曰,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名一彈指。又曰,一轉瞬而即滅,一彈指而倏生。

  那麼,剎那又有多久呢?是不是在我哭泣的時候已經輪迴十世了?

  我不敢碰她,因為簡約幾乎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尤其上半身,小臂斷了、肋骨折了,露出來的面頰上淤青還沒有褪去。

  我知道若是忍不住碰到她,說不定就會引起傷口上的痛!

  頭抵在床沿,我無聲抽泣,不敢看簡約的臉,更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我甚至忘了,和值班主任費勁口舌進來,根本不是要在簡約床前哭這麼一通的,可,我進來又是為了什麼?

  想和她說什麼呢?說那些她想聽到的話嗎?

  或者,我死乞白賴非要進來,就是為了讓她知道我在?!

  簡約一直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隱約能夠感覺到她的胸口劇烈起伏,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放在我的頭髮上,手指插進亂蓬蓬的頭髮里,輕輕動著、撫摸著,如同,記憶消失之前的那段歲月,我在公司受了委屈後,簡約每次對我做的一樣…

  時間定格,我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硬起來。

  這種曾經無比熟悉的感覺,卻在這一刻給我傳達了一種說不清楚的陌生。

  就如同,我知道的,透過ICU病房上的玻璃門,雨茗看著我的那種陌生!

  雖然我沒有回頭,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雨茗的目光里不但有陌生,還有心酸、無奈以及傷懷…

  跪著,我抽泣良久,簡約輕輕說,「潮潮,起來吧,大家看到你這樣…不好的,你起來,我想和你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