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臉上肌肉突突顫抖，渾身上下繃得收縮到一起，緊張得不行。
吳娜的情況和我差不多，大氣不敢出，似乎我們兩人眼前，正在上演當年那一幕慘劇。
陳倩繼續講述，「沒有時間更多商量，現場民警向分局指揮部匯報後，上面指示，我父母人過去可以，但不能太靠近天台邊緣，以防王涵狗急跳牆，選擇雙方同歸於盡！並且現場警員一定要保護好我父母安全，出現緊急情況可以開槍。」
「得到指示後，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分鐘，派出所民警叮囑我爸幾句，告訴他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自保，才讓我父母向王涵所在的方位靠近。」
「我爸很緊張，他一隻手緊緊摟著我媽，走得小心翼翼。但我媽就顧不上那麼多了，她掙扎著，快速向王涵奔去，生怕他想不開跳樓。」
「在距離王涵三四步的時候，我爸死死抱住媽媽，說啥也不讓她上前了，然後，然後…」
「然後什麼？」我下意思問了一句，兩隻手掌心裡全是汗水。
「然後…」倩姐雙手捂住臉，無聲抽泣好半天，才說，「當時他們三個和派出所民警之間有一段距離，天台風很大，王涵說話的聲音又小，沒人聽清楚他們說了什麼…」
「據當時在場的民警後來描述，王涵沒有表現出情緒多麼激動的樣子，對我父母說著什麼，反而是我媽，一邊哭，一邊給王涵作揖，好像還要下跪，要不是我爸拼命拉著，她肯定會跪下去。」
「後來王涵忽然笑了，對著天空大笑，他轉過身，面朝樓外。我媽慌了，掙脫我爸撲向王涵，像是要攔住他，我父親則被媽媽帶著向前沖，可是，他們和王涵只有幾步距離啊…」
說到這裡，陳倩實在說不下去了，扭頭扎進吳娜懷裡，放聲痛哭起來。
我的心猛然往下沉，明白…肯定出事了！
但，不是王涵要跳樓嗎？可為什麼最後死的卻是陳倩父母呢？
儘管心裡難受，但這個疑問卻始終在我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很想問問清楚。
但眼下的情況是，陳倩的精神近乎崩潰，她實在說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從趙笠他們買來的日用品里，找出一條新毛巾，去水房打濕，又冒著手被燙傷的危險澆上開水，擰個半干，遞給陳倩。
幾分鐘後，倩姐的情緒再次平靜下來，接過我手裡的毛巾擦臉，有些不好意思說，「小潮，讓你們見笑了…我也不想這麼失態，可這些年我實在太苦了，心裡堵著委屈，出不來啊。」
我忙說知道的，我都知道，難為倩姐你了。
最後，陳倩終於向我們講清楚當年最後的結局。
「王涵當時的樣子，應該是向我父母說了些什麼，然後決定當著他們的面跳樓，從而以這種方式狠狠打擊我父母，求其我媽，讓他們一輩子不能安心！」
「王涵掉下去，他是在我母親撲上來，眼看就要拉住他的時候，墜樓的！小潮，你想想，我媽精神本來就不正常，哪兒受得了這種刺激？跟著就往下跳，想要拉住王涵，而我爸…我爸從後面撲上來抱住媽媽的腰，想要救她回來。是，他當時是抱住了，但我母親已經跑起來，我父親又不是特別強壯的人，一下子根本攔不住的。」
「而且那個樓還沒有完全蓋好，天台哪裡到處都是碎磚頭，水泥粉，特別滑…就這樣，我媽跳了下去，她是去救王涵，我爸也衝下去了，被我媽帶著一起！他們，他們死了，死了啊！」
我的喉嚨里堵著，喘不上氣，似乎這一幕剛剛在我眼前發生，看得那麼真實。
「小潮，你知道嗎，後來，我甚至沒有被允許最後看我爸我媽一眼，因為從十幾層的樓頂摔下，中間還被伸出來的鋼筋狠狠劃傷，警方說最後都看不出人形了啊！」
我的身體再次顫抖，想像不出那一幕到底有多慘。
不敢再繼續這個方向，我岔開問陳倩，「倩姐，那王涵的，丫王涵不是也跳樓了嗎？可他為啥沒有死，草，他尼瑪活著，並且活得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王涵也掉下去了，但他卻活著，我對此始終想不通！後來，我忍住悲傷，幾次去了那個很久以後都沒有封頂的一號樓現場，反覆看過很多次，我覺得王涵不是跳樓，是墜樓！」
「有區別嗎？」我問，想不清楚跳樓和墜樓有什麼不同。
「有！」
這時候，陳倩的淚水似乎已經流干，不再哭，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眼睛裡噴射著怒火。
「什麼區別，倩姐你說。」
「跳樓，應該有個縱身一躍的動作，或者像我媽媽那樣帶著前沖的慣性，對不對？」
「對，好像是。」
「可墜樓呢，就是不小心腳下踩空或者沒站住，滑下去那樣…那麼，二者的不同可以看出來了！我父母是跳樓，為了救王涵沒有控制住，跳下去！所以他們的身體著地點並不靠近建築物外牆！甚至，因為拋物線原理，到了落地的時候，已經遠離一號樓外牆，所以才會被半空遠遠伸出來的鋼筋尖端劃傷、刺傷！」
「而王涵不一樣，他的身體幾乎直上直下，就像你拿著一枚硬幣，手抬高，突然鬆開的那種自由落體！小潮，你想明白其中的區別嗎？王涵選擇了一個沒有完全建好，卻已經開始給樓層封頂，並且貼外牆瓷磚的建築！」
「這…你是說，建築物外牆下面裝有防護網？！」
天吶，這個念頭一出來，我不由大吃一驚，甚至，心膽俱裂！
仔細想想，還真有這種可能！
建築施工現場我可沒少去，在處理外牆的時候，施工隊的確會在高高的支架外面或者下面，掛上防護網的！
不過，那種防護措施只是為了避免陳倩口中說的不慎墜落，因此不可能鋪得特別寬！
而且由於王涵和陳倩父母三人站在十幾層高的樓頂，所以如果往遠處跳躍、撲出，到了低樓層的時候，其實已經距離外牆體相當遠，防護網根本保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