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娜沒有等我們有所反應，繼續說。
「當然，我現在說這些也是馬後炮，屬於事後諸葛亮…陳醫生，只是我希望能夠幫到你，希望我的話對你打開心結有所幫助。」
陳倩點頭，回答說好，你說吧，說什麼都行，沒關係的，她受得住。
「當年你們肯定帶你母親去醫院治療過，但從你的描述里，我總覺得不夠積極。」
「…嗯，是吧。」
「如果你們能夠不顧一切傾盡全力為母親治病，比如不管你的學業，不管你父親工作，傾家蕩產也要跑遍北京、上海的大醫院，給她做心理治療，我想就算結局不一定能完全改變，但總會比這個更好。」
我聽著，陳倩也聽著，都在想，吳娜說的這些到底有用嗎？
「你們家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你要上學，你哥已經去部隊常年不在家，你爸也同樣需要早出晚歸工作，那麼，大多數時間你母親是一個人呆著的，而且你似乎也沒提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過來和你們一起住吧？」
「嗯，他們和我們不在一個城市，出事後，雙方老人分別過來一段時間，但家裡房子小，後來兩年多也沒有特別情況，所以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沒住多久便離開了。」
「對啊，」吳娜嘆息，「你想想，抑鬱症患者最需要身邊有人陪著，盯著，而你媽媽呢，不上班，一個人，大多數時間都在獨處…她的病怎麼可能好的了？」
吳娜這番話，讓我一下聯想到宿遷那邊，晶鑫孤獨症康復中心…那個小傢伙，他還好嗎，恢復得怎麼樣了？
其實我知道吳娜的話里有個漏洞，那就是，陳倩家的慘劇發生在十幾年前，差不多是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人們對於抑鬱症是啥玩意可能都不了解，針對性的康復治療手段匱乏，尤其類似晶鑫那樣的康復中心，肯定非常少，也難怪陳倩家人沒能對她媽媽的情況引起足夠重視了。
也許大家還以為抑鬱症等同於心情不好，只要緩一緩就可以了吧…
我不知道陳倩是不是也想到這一點，不過她並未反駁吳娜的話，而是微微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四處求醫治病，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帶著你媽媽散心，還能讓她看到更多人世間的豐富多彩，了解很多其他家庭的悲歡離合！」
吳娜繼續分析，「何況還有一種，你們常年不在家，甚至從這個地方永遠離開了，王涵就算想要報復你們，他很容易嗎？他找都找不到人，怎麼報復？」
對於吳娜這句話，這個讓人啼笑皆非的觀點，我倒是覺得深以為然。
的確，娜姐最後說的已經算不上針對陳倩母親的治療了，而是在逃避！
可，避其鋒芒難道不是一種迂迴策略嗎？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或許陳家後來的慘劇真的能夠避免呢！
陳倩還是沒有說話，見狀，我插了一句，以一種儘量輕鬆的口氣對吳娜說，「娜姐，你當誰家都和你家一樣有錢啊，那個年代，本世紀初吧，我爸好歹也算一個大學老師了，一個月工資才多少啊，兩千塊有木有？倩姐家裡只有她父親一個人掙錢，就算想要去外地治病，很可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吳娜就搖頭，說，「話是這麼說，但其實還是心思不堅決，或者，對抑鬱症這種病認識不足！陳醫生，我說得有些直接了，您別在意啊，我沒有責怪你家人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分析一下而已。」
陳倩神色黯然，嗯了一聲，表示沒事。
「沒錢可以借，可以賣房子，可以申請社會援助…當然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總之如果真的做出這種決定，對每個普通家庭來說都會很艱難。」
我說是啊，太難了，就算知道抑鬱症很可怕，但陳倩爸爸正要做出辭去公職不顧一切給妻子看病的選擇也幾乎不可能，畢竟倩姐和她哥哥還沒有真正長大，以後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對我這番寬慰陳倩的話，吳娜不置可否。
最後說了一句，「所以，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首先能夠肯定的是，陳醫生母親的病情沒有多少好轉，她思考問題的方式和正常人不一樣！而且，作為班主任、作為母親、作為阿姨，看得出來她是很愛你，也很愛小哥哥的，那麼，長期以來，這種自責、惶恐、無以為繼、不知所措的情緒疊加在一起，哪怕藏在內心深處，也會讓你媽媽生出一種看不到未來會怎樣的恐懼。」
「…是，現在想想，娜姐你說的對。」陳倩微微點頭，是那麼無奈。
「於是，你媽媽雖然沒對你們明說，或者她自己都不清楚，但潛意識裡肯定希望這件事早早有個了斷，哪怕她死了償命能夠平息王涵的怨氣也在所不惜…其實，她早就受夠了，她希望不要總這樣懸著，被原諒或者必須向對方贖罪都可以，只要能夠早點到來，別再折磨她就好…」
最後這段話讓我徹底陷入沉默里。
是的，也許吳娜的分析算是切中要害一語中的。
當年陳倩媽媽可能就是類似想法，這才不希望大家報警，只求能夠早日了斷。
我是這樣想的，陳倩似乎也聽進去了，她沒說話，默默點點頭，表示同意吳娜觀點。
「於是，帶著這種福兮禍兮都沒所謂，只要能夠早日解脫的念頭，你媽媽其實已經決定了，她會面對王涵，不論結果如何，都要一個人承擔下來，不讓你們受到傷害，是這樣嗎？」
被問到，倩姐終於說，「是吧…我也不清楚我媽當時怎麼想的，不過從事後看，娜姐你的說法更有道理，她似乎就是這麼處理的。」
頓了頓，陳倩接著說，「我們大家都被媽媽的話嚇住，鄰居們商量好久，才得出一個結論，說大家一起幫著找貼通告詛咒人的傢伙，哪怕暫時不報案，但也要時刻做好警惕，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我爸，這幾天就不要上班了，在家好好陪我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