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陳倩後續的講述證明了我的猜測，而娜姐則不住嘆氣，顯然同樣早就猜到是誰。
「因為王涵已經兩年多杳無音信，我又小，沒有一下聯想到他，而我爸媽聽我這樣問，臉一下變了！尤其我媽，當時就鐵青著面，一言不發上完墳，回去第一次將我痛打一頓，我嚇得大哭，感覺媽媽的病好像又嚴重了！因為哪怕在小哥哥因為救我失去生命的時候，我媽也沒有打我一巴掌啊…」
陳倩再次落淚，今晚不知道第幾次讓淚水在面頰上肆虐。
我已經麻木，沒有動，而是由吳娜摟著陳倩不住安慰。
「打完我之後，我媽又後悔又心疼，抱著我哭，說媽媽對不起倩倩，媽媽不好，我就是一個不祥的女人，是我給兩家人帶來災難啊！我更害怕了，問媽媽什麼叫不祥的女人，媽媽如果是，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是？」
「我父親變了臉，我媽又開始打我，說你胡說什麼呢，我女兒怎麼可能是不祥的人？你是天使，是我們陳家的小天使，因為你，我這個不祥的媽媽才能活下去啊！」
「我就哭，心裡特別委屈，不曉得為什麼她要打我，而且打完我自己又心疼，還哭。後來我爸把我抱走，安慰我，哄我，讓我先睡。」
「可我能睡著嗎？閉著眼，假裝自己睡著了，心裡很難受…我聽到爸爸媽媽說悄悄話，我爸說報案吧，王涵這次突然回來，好像有些不正常，我們應該去公安局說一下情況的。」
「我媽就說，報什麼報，有什麼可報的！王涵回來給自己老婆孩子上墳，這難道不正常嗎？這是人家的權利，你倒好，連這個也要報案，你腦子有問題不啦，我們怎麼和公安說？我們難道還要第二次惹急王涵嗎？」
「我偷偷聽他們說話，總算搞明白怎麼回事了，當時，我倒是覺得媽媽的話有道理，看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腦子還算清醒。」
「只是後來，我媽媽語氣忽然變了，說出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毫無邏輯性，她說什麼今天她就不該回來，應該在小哥哥的墳前守一夜，還說王涵既然回來了，他一定還會去墳地的，到時候讓他報復自己吧…」
「我爸嚇得夠嗆，只好不再提這個話題，安排我媽吃藥睡覺…也許之前媽媽的那番話讓我爸覺得有一定道理，他猶豫了，沒有第一時間向警方匯報這個情況。」
「接下來的三天裡，我們的生活並未出現任何異常，倒像是我父親多心，漸漸地，他也放鬆下來，繼續去上班，我也一樣，每天早早上學，下午回來，很正常。」
「第四天，我記得很清楚，我回家的時候，看到我家大門上貼著一個告示！小潮，娜姐，你們是不是很奇怪，告示怎麼會貼在我家門上呢？難道不是應該貼在小區公告欄嗎？可，當時就是貼了，因為它是一個私人通告，更是一篇讓我看了毛骨悚然，永遠忘不掉的死人通告！」
「那上面的內容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很清楚，大意就是，我們陳家有人死了，請鄰里鄰居於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個地方參加追悼會！」
「小潮，你知道嗎，當時我嚇壞了，推開家門進去的時候，發現家裡好多人。很多鄰居都圍著我媽媽不斷說著什麼，紛紛議論，因為他們家門口也貼上完全一樣的通告，整個樓都是，大家還以為我們家真的出事了，所以過來探望。」
「我爸接到消息，急匆匆趕回來，了解後馬上要報案，說王涵要報復我家，必須報案，不然肯定會出大事。」
「我母親卻不同意，說其實她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報應早該來了，大家誰也不許報案，因為這是我們陳家和王家的私人恩怨，我們可以私下解決！一旦看到警察出現，她馬上跳樓！」
「當時，我理解不了母親的心態，事後雖然多次思考過，但每次得出的結論都不一樣…小潮啊，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我媽堅持不讓報案呢？」
聽到倩姐這樣問，我也蒙圈了。
說實話，我不是她的家人，更沒有經歷當時那場慘劇，所以真說不上來。
這就如同面對簡約和雨茗的選擇上，任何人都不是我，誰也替我做不了主，甚至給不出一點建設性意見。
我搖頭，表示不知道，我說不好。
吳娜卻接了一句，說，「陳醫生，對於你們兩家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心裡更是難受，唉，聽了這麼多，我都快要感同身受了…你也別問江潮，他是男人，可能體會不到女人，尤其是一個母親那段時間的心境的。」
「那娜姐你認為呢？說說吧，沒關係的…這個問題困擾我很多年，如果有誰能夠幫我分析清楚，幫我去了這個心結，我會很感激。」
吳娜就說，「那好，我說說我的看法吧。雖然我沒有當過媽媽，但我哥家孩子，也就是我親侄子，從小跟我和我父母一起長起來，所以我多少也知道一些當媽的心理。」
「嗯，你說。」陳倩點點頭，表情專注起來。
「我覺得，當時你們都犯了一個錯誤！什麼錯誤呢？你們覺得時間能夠填平一切，只要不去想這件事，迴避它，你媽媽的心情就會逐漸得到排解，會想開的，對不對？」
陳倩想了想，點點頭，嗯了一聲。
我也覺得當時陳家人的選擇就像吳娜說的那樣，希望用時間這個萬能膠，粘合陳倩媽媽心理上的創傷。
「可我認為，你們當時的選擇是不對的！時間這個東西的確神奇，神奇到沒有誰能掌控它！現在看來，當時你們的做法並不積極，也就是說，正因為你們採取的方式完全錯了，所以才造成你母親的心結打不開。」
陳倩聽著，臉上若有所思。
我也在想吳娜這番話，同意她的觀點。
時間，很多時候的確能夠抹平人們心靈上的傷口，但同樣有不靈光的時候。
那麼，吳娜既然這麼說，就該有辦法吧，她的辦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