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絲也和他下了同樣的判斷。
「有的人永遠也不可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除非能對其施展真正意義上的報復……所以我們還是從其他方面入手比較好。」
無可置疑,勞倫斯顯然還做不到報復他的父親,作為兄長的理察恐怕也不會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是真心想要幫助他嗎?」克莉絲回頭定定地望著他。
維恩認真思索了一會兒。
「是,我想要幫助他。」
抱持著某種覺悟,他目光堅定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明白克莉絲為什麼會如此鄭重地再問一遍。
有時候,幫助某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甚至不一定會獲得對方的感激。
這一次,他不會因為勞倫斯不領情就心生怨恨,因為這本就是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克莉絲嘴角微微地浮現出一絲笑意。
「如果是你的話……答應好的事情,應該是可以堅持下去的吧?」
——無論是對待其他的朋友,還是對待我。
「當然!」
維恩斬釘截鐵地保證道。
……
勞倫斯終於覺得,自己大概是出了什麼問題。
他不想出門,也不想再見到任何人。
躍躍欲試地想去做些什麼的念頭鞭策著他的心,可他的手腳卻麻木遲鈍、不聽使喚。他感覺,自己好像無時無刻不被無形的火焰炙烤著,如同一塊被翻來覆去擺弄的烙餅。
——我什麼也沒有做錯。
這是他唯一能堅信的東西。
他也想做一個被大家愛戴的王子,他也想當一個被父母喜歡的孩子,他也想成為一個能結識許多朋友的社交達人。
可是做不到。
在他變得更好之前,就已經被所有人都認定了,只能作為一件襯托他人如何優秀的失敗對照品存在著。
「勞倫斯王子,既然回來了,您應該多看看理察王子是怎樣處理事務的……」
「如果是理察王子,絕不會像您一樣任性妄為!」
分明是自己名下的僕從,卻像是理察的爪牙一樣,處處和自己過不去。
去到任何地方,在被別人獲知了身份後第一時間感受到的,總是他們滿含懷疑的注視。
就好像,任何人都有資格來審判自己是不是一名合格的王子,配不配做那位理察殿下的弟弟……
既然如此,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重要嗎?
算了,怎樣都好。
在別人心目中我會是什麼樣子,一切都無所謂。
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全都是因為別人的錯,尤其是那個、奪走了自己一切的所謂【哥哥】。
早就已經想好了,這輩子都要依託於對他的仇恨活下去。
要在任何能給他製造麻煩的地方使袢子,讓他意識到從小忽視自己的感受是大錯特錯!
可是——
回來以後,在不知不覺間,自己也看到了他逐漸力不從心的地方。
這世上,有太多東西是他無法掌控的了。
或許……他其實並不完美,也並非自己所以為的那樣冷漠無情。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可能,他也不願意忍受這樣的生活呢?
一邊日以繼夜地怨恨他,背地裡又忍不住為他找各種各樣的理由開脫。
勞倫斯厭惡這樣懦弱的自己。
就連,想要恨一個人都無法做好。
緊閉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勞倫斯王子殿下,維恩少爺前來探望您了。」女僕的聲音隔著房門傳進來,聽上去格外地沉悶。
被人破壞了獨自舔舐傷口的情緒,勞倫斯愈發焦躁起來。
「不見!我說了任何人都不見!」他站起來衝著門口大喊大叫。
這樣丟臉的樣子,他不想被人看見。
「可是……您已經快一整天沒有出門了,至少、至少也應該吃點東西……」
「關你什麼事,我讓你滾啊!滾——」
「勞倫斯!」
門外突然響起了維恩的斷喝。
還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他竟然就擅自闖入了私人的地盤。
「你難道是一個懦夫嗎?」他高聲問道。
「什——」
「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味地逃避,好像只要蒙住了眼睛就什麼都看不見,這不是只有懦夫才會做的事情嗎?!」
稍作停頓,維恩又很篤定地自問自答。
「我維恩認定的朋友,不可能是一個膽小到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夫!」
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走廊也因為陰雨天光線不足而顯得分外昏暗。
維恩站在堅硬而又脆弱的門牆外,對一旁的女僕使了個眼色:「我還有話要和勞倫斯說,你先下去吧,讓其他人也不要來打擾我們。」
女僕的神色中滿是擔憂,但她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得暫且領命退下。
大概是發覺門口只有維恩在等,當維恩再一次叫他的時候,房門終於被打開了。
勞倫斯有些憔悴而蒼白的臉出現在門後。
看到維恩因為沾染了雨水而濕了一片的衣擺,勞倫斯抿了抿嘴唇。「你不要以為……對我說些什么正義凜然的話,我就會跑去找理察求和……」
「嗯?」
維恩一臉迷惑:「我怎麼會說這個?我是過來找你催債的。」
「催……催債?」
勞倫斯一時有點腦子轉不過彎來。
維恩左右瞄了兩眼,低聲道:「你今天沒來學園,歌禮小姐只能委託我代為提醒,離約定好的最後還款期限沒剩多長時間了。」
經他提醒勞倫斯才猛然想起來,確實還有這麼回事。
他立刻便不如方才理直氣壯了。
「我……我過段時間就還。」這句話怎麼聽怎麼沒底氣。
「我是想說,你要是目前資金還不夠的話,我可以先幫你補上。」維恩善解人意地替他提出了解決方案,「最近我寬裕了不少,能幫你一把,也免得她把事情捅出去讓其他人都知道了。」
聽他這麼說,勞倫斯頓時露出了感激之情。
「我、我確實還差一點。」
他聲若蚊蠅地承認了,很快又立馬補充道:「但我會儘快籌備齊的,到時候一定還你!」
「嗐!我們倆誰跟誰啊,不用那麼見外。」
被這樁措手不及的事情打了個岔,勞倫斯激動的情緒似乎奇異地穩定了下來。
看了看他好像哭過一場的狼狽模樣,維恩拍了拍他的肩膀。
「辦法總是會比困難多的。有時候,自己一個人解決不了的事情,有人幫忙的話就會容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