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出現的人,語氣中滿是幸災樂禍。
安妮感到有些厭惡,但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她將木桶上蓋著的紗布掀開,露出裡邊裝好的食物。
「啊,怎麼又是燉土豆和烤肉!」馬奇哀叫了一聲。
其餘一些看上去就很健壯的男人們聽到這邊的動靜,也一窩蜂地涌了過來。
「有肉吃還不好嗎?你不要分給我!」另一個鬍子男說著就要去搶馬奇手裡的飯盒。
馬奇連忙躲開,「這可是安妮小姐帶給我的一份心意,你想都別想看一眼。」
「嘁!」
鬍子男十分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對他們在面前的打打鬧鬧,安妮無動於衷。「快點吃吧,半小時後我就要上去了。」
說完,她將裡邊單獨裝好的一份食盒取出。
這是為坐鎮於此的魔法師大人準備的,他的待遇與這些平民們自然不同。
在這裡,無所謂白天和黑夜,也沒有多少關於時間的概念。
她甚至覺得,要是自己將一天四次的送飯頻率改成一天一次,這樣可能過去四天之後底下的人也會以為外邊只過去了一天。
當然她只是想想,實際上完全沒有操作的可行性。
就近在四周的桌椅邊坐下,那些人飢腸轆轆地大口吞咽起食物來。
一邊吃,他們還一邊暢快地聊著天。
孩童們的哭聲仍然沒有消失,但他們就像是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環境,對那悲悽得甚至有些滲人的聲音充耳不聞。
「最近這段時間外邊風聲似乎有點緊吶,已經蠻久沒有新鮮血液了。」
「老爺他自有安排,關心那麼多做什麼?」
「前些日子送走了一批管教好的,現在這人一少了吧,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他們一齊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安妮深呼吸了一口氣,將他們的對話從腦子裡清空,繞過刻意修築得彎曲的通道,來到了更深處的一條岔路上。
從這裡,一邊通往真正的牢房,一邊通往魔法師大人的休息室里。
安妮朝左邊偏了偏視線,哭聲傳來的方向,深沉到幾乎看不見一丁點亮光。
她默然地佇立了一會兒,朝另一邊鑲嵌了魔法燈的通道走去。
但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腳下,一片影子卻在朝背對著的方向蔓延。
……
藉助這名女僕帶路,維恩順利地摸進了地下空間裡。
不誇張地說,此處的建造規格看起來與王宮裡的地下藏書室也不遑相讓。
守衛規格嚴謹來說並不算高,只有一名魔法師,其餘的都是普通人。
但對於真正被關在這裡的人而言,這個地方大概就是名副其實的無間地獄,看不到一絲一毫可以逃脫的希望。
他懷著沉重的心情,朝岔路左邊嘶啞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上輩子他曾經看到過一種說法。
從茹毛飲血的時代起,人類小孩子在感受到威脅的時候就會本能地大聲哭嚎,以便於大人儘快尋找到他並解決掉周邊的危險。而對於大人們來說,聽到幼兒的哭泣聲也會本能地心慌,只想儘快尋找到聲音發出的來源,所以往往在一些志怪作品中會用孩童哭聲來渲染氣氛。
那明明是在人類還處於動物時期就進化出的本能。
無數年過去了,對工具和能源的利用效率提升了,可是這些人反而退化了。
他應該早點懷疑的。
上次與歌禮和塔西婭一齊捲入了拐賣事件中,他還以為解救完倉庫里的小孩子們就是結束了。可是,除了當時那些小孩能倖免於難以外,在其他的陰暗角落裡,還有著更多沒能得到那般幸運的其他小孩。
如果被帶走的話,他們又會被帶到哪裡去呢?
一個幫派倒下之後,馬上又出現了幾乎在做完全相同事情的第二個幫派,怎麼想也只能是因為有保護傘的緣故。
那些黑幫分子固然可惡,但他們只是工具。
真正的首惡不除掉,這樣的事情就會反反覆覆地出現。
即便如今王都里每家每戶都會用「外面有怪獸,會把你抓走吃掉」這樣的話語恫嚇自家小孩,每年走失的孩童仍然不計其數。
維恩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是確認了幾處還關有小孩的具體位置。
然後,他繞了回來。
剛好看見那名女僕從唯一一名魔法師的房間裡出來。
注視著她的背影離去,維恩上前重新推開了房門。
「唔,不是說過要你滾出去嗎?還不快滾!」房間內,一個很暴躁的聲音響起。
這裡的空間並不狹窄,燈光也很明亮。
就生活條件而言,比外邊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乍一看去還以為是在某個富裕貴族的家裡。
維恩熟練地反手鎖上房門,並設置了一道隔絕內外的屏障。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那名閉目坐在沙發椅上的男子倏然抬頭看過來。
然後看見了,一名戴著怪獸面具的奇怪人士。
「……你是誰?」他面色警惕。
從眼前這個人身上,他竟然感知不到任何魔法波動。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別說他無法突破莊園各處的眼線,就是自己眼前這道透明屏障,一名不會魔法的普通人也絕對用不出來。
「你猜?」維恩冷笑了一聲。
他也不見外,就這樣走過去在他對面的長條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就好像自己是對方邀請的客人。
這名魔法師沉默了一會兒。
「……外面的人,都死了嗎?」
維恩一時間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大概這個人以為自己已經把外面殺穿了,才出現在他面前。
「不如你等會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維恩不咸不淡地說。
魔法師看了看已經被屏障完全密封起來的空間。
「呵,難道你會願意放我活著出去嗎?」
沾染上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在陽光下了。
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否則,一旦想要從中脫身的話,無論是已經被自己知曉了秘密的原東家、還是那些被自己傷害過的普通人,都會恨不得將自己殺之而後快。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面具下,一對毫無感情波動的眸子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