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增設官吏,對藩國而言,本就是好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藩王們有了更多屬臣,對於他們也加大了便利。
何況依靠招攬人才,來吸引大量的秀才遷入,其吸引力也絕對不小的。
這世上從來不乏鬱郁不得志之人,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可惜沒有門路,只需下了決心,藩國增加了人口,秀才有了去向,可謂皆大歡喜。
張安世沉吟道:「解公……這番話,不無道理。藩國的情況,解公最是熟悉,若是擬定出一個章程,是好事。既如此,那麼本王讓郡王府的書左們,也擬一個章程出來,參詳一二。」
「若如此……」解縉道:「那麼殿下就做了一件利在千秋之事了。」
張安世不禁笑了:「利在千秋?」
解縉微微一笑道:「殿下是否想過,而今制約海貿的,是什麼問題?」
張安世聽到他提及到了海貿,倒也認真起來,正襟危坐,道:「你不必賣關子,但言無妨。」
解縉道:「在於人員的交流,下官初到爪哇時,那幾年因為海貿還未興起,進入爪哇港的艦船寥寥無幾,趙王衛和人馬以及家卷,慢慢在爪哇定居,時間一久,也就漸漸對大明有所生疏了。」
「這等生疏,來源於大明實在遠在天邊,彼此不通,一切都需依靠自己,人員也無法往來,這才不過是寥寥數年而已。可是殿下有沒有想過,若是這樣下去,過了十年,二十年,甚至過了一代、兩代,三代人之後,會發生什麼?」
張安世下意識地點頭道:「距離太遠,雖是同文同種,可時日一久,雖還語言文字相通,可定居的久了,無法頻繁交流,確實容易梳離。」
解縉道:「現在海貿興起,商貿的往來頻繁,倒有不少的商船,頻繁在爪哇港,可在下官看來,這依舊還是有欠缺的,因為人員的往來,實在因為萬里碧波阻隔,而慢慢生疏。所以當務之急,想加深往來。」
張安世道:「這也沒有錯,若只靠皇帝同宗之間的血親來往,何況即便是血親,過了幾代之後,怕也漸漸不親了。」
解縉接口道:「唯一的辦法,就是需要有頻繁的客船往來,需要讓人流動起來!此次……其實就是一個契機,要讓大明的士民百姓,不畏懼往藩國,而藩國百姓,也可輕鬆往大明,只有有了往來,才會有婚娶,才會有聯絡,才可彼此不分。」
張安世道:「所以你認為,靠這秀才任官,還有藩國官吏與大明官吏彼此借調,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正是。」解縉道:「客船往來,最難的就是往來的人太少,正因太少,所以幾乎沒有專門從爪哇至大明的客船,下官若要來大明,就必須得在爪哇港等待回程的商船返航,而這些商船,需要卸貨,需要停泊停留,可能返航的日期是五日,也可能是十天半個月。這不但耽誤了時間,而且還需事先與船主交涉,費時費力。」
「唯一一艘,往來於大明與爪哇的客船,也是三月一班,每三個月,往來於大明一趟,也是費時費力,而且因為往來的人少,它也不得不載貨,而為了載貨,船上不免污濁不堪,更混雜著許多氣味,這一趟下來,實在是苦不堪言。下官詢問過船東,他也沒有辦法,那邊說的是,倘若客人足夠多,他們恨不得三五天就能發一趟船,且絕不載貨,甚至若是人多,船價還可降低許多,這客船……也會盡力以舒適為主,而非是商船那般,只求載貨,對客艙敷衍了事。」
張安世暗暗點頭。
解縉接著道:「所以……現在正是打開這個局面的時候了,眼下最緊要的是在航線上增加人流,當有一群讀書人,頻繁往來於大明至各藩國的航線,還有不少官吏因為公務的緣故,經常往返,那麼……足以帶動客船的往來,若是人漸漸增多,使大明於爪哇等藩國有了真正的客船,船期也可大大的縮短,那麼……出海就有了更多的保障和便利,那麼原先……那些爪哇想往返於大明的軍民百姓,原本因為往來不便望而卻步之人,自然也就有出航的意願,久而久之,越來越多人出航往返,甚至可以做到每日發一條客船的地步的話,此中便利,可想而知?只要有足夠的人往返,那麼大明與爪哇,與諸藩國,都將同心同德,殿下以為如何呢?」
張安世聽罷,感慨道:「這倒也是至理,看來……這藩國增設官吏之策,本王要親自向陛下奏報才好。」
解縉等的就是這個,當即道:「只怕要辛勞殿下。」
張安世道:「這幾日,我會擬一個章程,此事,還是我去請奏吧,到時你附議即可。」
解縉不吝好話道:「殿下為了朝廷,如此盡心竭力,難怪陛下信任有加。」
可張安世對於解縉的馬屁,是十分警惕的,於是道:「你這第二樁事是什麼?」
解縉似乎也看出了張安世的警惕,臉上神色依舊自然,道:「這第二樁,乃是學堂。」
「學堂?」張安世有些意外。
解縉道:「大明之所以有別於天下其他的蠻夷,只在崇文重教四字。殿下看過春秋嗎?」
張安世道:「啊……這個,本王熟的很。」
「那麼……春秋之中,曾有一言,叫做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此話殿下可有印象?」
張安世:「……」
解縉道:「殿下應該很懂吧。」
張安世臉一紅,倒是大喇喇地道:「本王光顧著看故事去了。」
解縉微微一笑,道:「這句話進一步的闡述,就是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意思是:對於採用夷狄禮俗的諸侯,就把他們列入夷狄;對於採用中原禮俗的諸侯,就承認他們乃是中國之人。這即是禮,現在諸藩國已遠離中國,久而久之,若是漸漸的接受蠻俗,則遲早會變成夷人。唯有堅持崇文重教,才可永保本色。」
張安世似乎想起了什麼,隨即道:「本王記得,當初朝廷倒是流放了一些讀書人,在各藩國的同文館,這難道還不夠?」
「遠遠不夠。」解縉道:「同文館是教化蠻夷和土人的,我大明的海外子弟,當然要學中國的學識。」
張安世道:「既如此,那麼讓諸王自行委派人去教授才是。」
解縉搖了搖頭,才道:「這也不成,一方面,是人才難得,其二,是師資薄弱,所以……需請殿下這邊……幫襯一二。」
張安世倒也沒有拒絕,而是道:「如何幫,你說罷。」
解縉道:「棲霞主要的幾個大學堂,如官校學堂,算學學堂,工學學堂,醫學院等等,可至各藩,設立分學堂,所有的博士、助教,都由殿下委任,當地藩國子弟,在分校修學兩年之後,再入棲霞學習三年,也依各大學堂一樣,准予畢業,殿下以為如何?」
張安世不由道:「且慢,我們方才好像說的是崇文重教,對吧?既是崇文重教,難道學的不是孔孟之道,怎麼成了辦學堂?」
解縉微笑:「因為天下無不變之法,天下也無因循守舊之學。《漢書,董仲舒傳》曰: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
張安世:「……」
解縉道:「這話的意思是,當我們彈奏琴瑟時如果音律不和諧,特別嚴重的話就必須解下舊弦,更換新弦,才可以重新彈奏。治理國家也是這樣,如果遇到了阻礙,嚴重的時候也一定要加以變改,才能治理好國家。」
「所以,自從漢朝奪取天下以來,統治者一直想治理好國家,可是至今一直沒有治理好,其主要原因就是應當變革的時候而沒有變改。」
張安世恍然大悟。
解縉接著道:「所以中國之法與聖人之學,歷來都是順時而變。譬如孔聖人在的時候,要求君子學習六藝,可此後,人們覺得六藝已無用,因而自然改為了研究經學。自有儒以來,春秋之儒與秦漢之儒不同,秦漢之儒,與唐宋之儒,又有別。而今……我明儒,自然也要有所改變。」
「從前學禮儀,現在學經世致用之學,其實都是符合孔聖人主張的,孔聖人所追求的……乃是王道仁愛而已,只要王道仁愛不失,在此基礎上,建立一套百姓們可以得到實惠的禮法,那麼……無論讀書人學習什麼,都是孔聖人所推崇的,這也是一種崇文重教,乃是我大明有別於蠻夷的所在。」
張安世微微張大了眼眸,不禁感慨道:「嘖嘖嘖……還是你們厲害啊,怎麼都有理。」
解縉依舊臉色平和,不急不慌地道:「殿下不必出言譏諷,孔聖人還推崇大一統,即諸侯臣服於王室,建立亘古不變的禮法,現在中國的學問已經有所改變,那麼諸侯也要順應時局。只是眼下,各藩國實在沒有餘力,這才請殿下能夠提供幫助。」
頓了頓,解縉繼續道:「當然,這對殿下,也有好處,殿下創建各學堂,如今……將自己的學問,傳授與四海之內,四海之內的辛辛學子,無不學習殿下的學問,這也是桃李滿天下,是值得欣慰的事。」
張安世覺得這解縉說話不腰疼,苦笑道:「這麼多藩國,花費的人力物力,可是不小呢。」
解縉這下沒吭聲了,說實話,大家都知道張安世有錢,張安世這傢伙,滴咕這樣的話,實在有點違心了。
張安世沉吟之後,才又道:「不過……若是能幫襯,那自是再好沒有了。本王與諸王,本就是同氣連枝,總之,本王來想辦法吧。」
解縉頓時大喜道:「殿下若能同意,實是利在千秋。」
張安世卻是突的道:「解公比其他諸王還是要強一些。」
解縉疑惑地看向張安世道:「噢?」
張安世道:「諸王只個個看著眼前,想著做一個討債鬼,伸手只想要火器,要戰馬和甲胃。可解公所想的,卻是各藩國百年之後的大計。」
解縉微笑道:「殿下過譽了,此番陛下既是徵辟下官入朝,下官又久在爪哇。所以既能忝為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又熟悉藩國實情,自然而然,要建立一套新的天朝與藩國禮法,唯有如此,才不枉平生之願。」
張安世點頭,聽了這麼多,他大抵能理解解縉的心思了,骨子裡,解縉還是一個儒生,而儒生的本質,其實就和周公一樣,都希望能夠治國平天下,他們可能對於戰爭不太熱衷,卻極熱衷,建立一套秩序,說穿了,這放在後世,就是所謂的制度建設。
這是銘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就好像基因一樣,無論他們採取什麼樣的學問去治理天下,總而言之,這老本行,他們是斷不會丟棄的。
張安世此時的臉色顯得越加隨和起來,感覺眼前的解縉也變得順眼了許多,不自覺地帶著幾分關切道:「解公回京,可還習慣嗎?」
解縉笑了笑道:「倒還習慣。只是爪哇的一些往事,也不免會有所想念。」
張安世意外地道:「想念?本王還以為解公在這爪哇十餘載,度日如年呢?」
解縉卻是唏噓一口氣,帶著幾分真誠實意道:「開始時的確是的。不過殿下可能感受到那種披荊斬棘,而後一步步,先在爪哇立足,此後建立城邦,再之後,一點一滴的開拓出領地,而後,在此基礎上,修建出港口,建立起一座座的農舍,播下一顆顆糧種,最終……漸漸有了而今的模樣。」
「此中的辛勞和眼裡一點一滴的見證,在下官看來,這爪哇,如下官眼裡的嬰兒一般,如今這孩子已慢慢的茁壯,哪怕它遠不如大明,在解某的心裡,它也如自己的骨肉一般,難以割捨了。」
張安世看著解縉認真說著這話的樣子,他能感受到解縉這些話都該是發自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張安世不禁高看了解縉一眼,嘆息道:「解公這般一說,本王也就明白了。」
解縉回以微笑,看了看天色,便道:「好了,時日也不早了,下官需趕緊回京去,明日清早,還要入文淵閣當值。」
張安世和顏悅色地道:「我派人用馬車相送。」
「無礙。」解縉道:「下官還是坐渡船回去吧,反正也便利,就不勞殿下了,就此告辭。」
說罷,他行了禮,便頭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張安世站著目送解縉離開,忍不住道:「這傢伙……」
「殿下。」
此時,從隔壁的耳室里,鑽出一人來,正是楊士奇。
楊士奇這些時日,一直住在張安世的王府里,解縉入見的時候,他便閃身去了旁邊的耳室,方才二人的對話,自是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張安世看了楊士奇一眼,忍不住帶著幾分感概道:「這傢伙……倒是嘔心瀝血……哎……真羨慕趙王,有這樣的長史……」
楊士奇:「……」
「楊公別誤會。」張安世道:「楊公也很厲害,教人佩服。」
楊士奇道:「殿下看到了這解公的目光長遠,而臣卻看到了解公的高明手腕。」
張安世不禁訝異地看向楊士奇,道:「高明手腕?」
楊士奇道:「入京時,先是雷霆手段,狠狠逞了威風,殺氣騰騰。可此後每一步,卻都在懷柔,用秀才為官,拉攏有志之秀才。各學堂設分學堂,既交好了諸藩王,又使那些異鄉的軍民以及讀書人受到恩惠,只怕不久之後,這天下除了他重手打擊的贓官污吏之外,幾乎人人都要受他的恩惠了。」
「可偏偏,在此過程之中,這解公不需付出任何東西。秀才為官,是朝廷的決策,新建分學堂,是殿下花費錢糧,出動師資,哎……解公還是那個解公,一點也沒變,永遠都能長袖善舞。」
張安世深以為然地點著頭道:「本王也看出來了,不過他的倡議,讓本王實在無法拒絕。」
楊士奇道:「這就是他的厲害之處。」
張安世笑道:「那楊公得多向解公多學一學才是。」
楊士奇卻是立即搖搖頭,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臣可學不來。」
張安世哈哈一笑:「好啦,總而言之,咱們新洲,也能從中獲得巨大的好處!噢,對啦,往新洲的商團,已經預備的差不多了,此番糾集了各大商行的東家和掌柜有四百多人,到時隨你一道往新洲去,你好好接待,無論如何,想辦法讓他們拿出銀子來……入他娘的,跟著本王掙了這麼多銀子,總要教他們在新洲留下一點什麼。」
楊士奇喜笑顏開,此番他逗留了這麼久,等的可不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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