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皇孫威武

  朱棣更為詫異,他凝視著伊王朱道:「給朕細細說來。【記住本站域名】」

  於是朱道:「每一個人群,他們的利害關係是不同的。」

  頓了頓,朱接著道:「就好像對皇兄來說,保住大明江山,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事。可對士紳而言,他們的土地乃是他們的根本。至於朝中的大臣,他們才不管誰是皇帝呢,只要自己不失高官厚祿即可。商賈、農人,也是如此。」

  「所以臣弟先讓人大肆收購象牙和香料,這必然會引起商賈和士紳們為了牟利,而大肆生產和收購,想要藉此售賣,獲取暴利。而對於暹羅王而言,這樣的做法,不啻是釜底抽薪。若是暹羅人與大明的貿易過於緊密,勢必會慢慢地被我大明所侵蝕,因而,他必定要下詔嚴查這件事。」

  「而趁此機會,咱們採購的海商,就此撤出。而無數的暹羅商賈和士紳,必定血本無歸。」

  朱棣聽著直皺眉頭,卻也不得不承認,他並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眾臣一眼。

  楊榮胡廣等人一臉無語,他們感覺朱在內涵他們。

  可此時卻也不得不佩服,這位伊王殿下確實有些非同凡響。

  原以為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貨,沒想到,有這樣的真知灼見。

  此時,朱繼續道:「當然,單靠這個來動搖暹羅人基業,是不可能的。雖然血本無歸,可商賈和士紳們卻只會將血本無歸的原因歸咎於自己,怪自己過於貪心,明知大明與暹羅為敵,竟還與之貿易。」

  「那麼下一步,就是要將責任,歸咎於暹羅王身上。這也是為何,會有雞鳴寺的僧人,要往暹羅訪問,藉此親善,同時做到將來冰釋前嫌,恢復邦交的行動了。」

  「這樣的做法,其實就是讓原本血本無歸的商賈和士紳們意識到,或許自己還有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會特別關注雞鳴寺之事,關於此事的動向,必然已在暹羅國內引發了巨大的熱情。可是皇兄可知道,一旦人人關注著一件事,而且暹羅人對雞鳴寺的僧人到訪之事,帶著巨大的希望時,那暹羅王會怎麼做呢?」

  「暹羅王乃是雄主,他豈會不知道,這不過是大明的詭計罷了。這位暹羅王必定會生出警惕之心,因此,暹羅人對雞鳴寺的僧人越是抱有期待,暹羅王就絕不可能會同意雞鳴寺的僧人入境。」

  朱棣點頭,他細細地想著若是自己是暹羅王,只怕也會如此。

  朱道:「可是當暹羅王又下詔封禁關禁,不得讓雞鳴寺的僧人到訪的時候,那麼……對於暹羅人而言,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呢?雞鳴寺來的不過是一些慈悲為懷,不忍生靈塗炭的僧人而已,連這些,都不為暹羅王所容。這般一來,再想到自己不能與大明貿易,所帶來的巨大損失,勢必……整個暹羅國內,怨聲載道,人人都會想,若是沒有暹羅王,豈不天下就太平了,就不必受兵役之苦?若是沒有暹羅王,香料和象牙就可以售出去,藉此牟利,而不必似這般一樣的損失慘重。」

  「更會去想,若是沒有暹羅王,雞鳴寺的僧人若是能入境弘揚佛法,又有何不好的,這一下子,便是讓暹羅王得罪了暹羅國內的僧人、士紳、商賈,甚至還有不少飽受兵役之苦的百姓。」

  「當然,只是到了這一步,卻還是不夠的,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人四處散播謠言。臣弟在暹羅各地,暗中布置了大量的線人,特種千戶所,會同安南百戶所的人員,滲透進暹羅之後,開始有目的地投放各種流言蜚語,無非是暹羅王如何奢靡無度……當然,這些東西,可謂手到擒來,只需將商紂王和隋煬帝的故事,改成暹羅人的版本即可,暹羅的商賈和士紳本就不滿,也樂於傳播這些流言……」

  朱棣忍不住道:「入他娘的。」

  他本想說,外頭傳聞朕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和張安世這兩個小子乾的?

  終究,這裡人多,他沒說出口。

  朱又道:」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現在乾柴已經堆放好了,就等火星冒出來。這件事之後,必定會有暹羅的大臣對於時局擔憂。因而,肯定會有人奏請暹羅王,索性與大明議和,而暹羅王何等越是聰明,越是有雄才大略,便越知道我大明所圖甚大,就越發不會允許,而且為了杜絕群臣動搖,也必定會嚴懲上奏的大臣。「

  「因此,這樣的大臣,罷官的罷官,下獄的下獄。而這個時候,就大有文章可做了。但凡是這樣的大臣,我們都會宣揚他們乃是比干、魏徵一樣的人,卻因為暹羅王荒淫無度,受暹羅王的戕害,只要是暹羅國中主張議和之人,便可大肆的鼓吹他們如何正直、忠誠,使這暹羅人上下對他們懷有同情。」

  「到了這一步,其實大勢已成,接下來要幹的事,就是臨門一腳,臣弟開始派人,給暹羅的許多大臣送銀子,這些重臣,雖為暹羅王的心腹,卻也已經意識到,局勢已有所變化,為了存續家族,若是再和暹羅王去豪賭,妄圖與我大明和無數憤怒的暹羅人為敵,極有可能遭來滅門之禍,何況,我們奉送銀兩,卻又不必讓他們為我們所用,只是送銀即可,這即可表明,我們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同時,又不必讓他們為難,他們也只好勉強收下,因為不收,誰能想到,將來明軍殺至,不會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此外,我們又放出大明即將徵集百萬軍馬,不日即將入暹羅的消息,又收買了一些僧人,開始表達對暹羅王的不滿,當然,這些收了我們好處的僧人,不過是棋子而已,他們表達不滿之後,便讓人立即以火焚之,使所有的暹羅人,將一切的矛頭,指向暹羅王。」

  「走到這一步,其實暹羅王已經必死了,暗中我們開始煽風點火,又收買暹羅國內的部族作亂,使他們的軍馬開始疲於應付,再加上四處放火,引發事情已經無法挽回的動靜,那些暹羅王的重臣和心腹們,此時恰恰是最恐懼的,他們自知自己乃暹羅王腹心之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旦明軍殺至,他們可能全家族滅,何況又得了我們這麼多的銀子,將來若是暹羅王知道此事,也未必能放過他們。」

  「此時此刻,暹羅王若還活著一日,對於整個暹羅的士農工商,甚至是暹羅王的許多親信和心腹而言,都足以讓他們食不甘味了。」

  最後,他道:「皇兄,你瞧,他的人頭,不就來了嗎?」

  朱棣聽罷,自己竟都覺得一身冷汗淋漓。

  這一整套的手法,他覺得,怕是姚師傅在世,大抵也只能使此毒計了。

  最可怕的是,這種事可謂是防不勝防,可造成的危害,卻是極大。

  朱棣道:「你說的這樣輕鬆,可是……天下的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的很。」

  朱從容地道:「皇兄,事情是難是易,得看情況。若是一開始,就制定出周密的計劃,而且有一群有才能的人去實施,那麼就容易的多了。特種千戶所里的人,多是在官校學堂畢業。他們精通情報的搜集,更有人精通天下各國的語言以及心理學,並且有人擅長經濟和商學,至於暗中破壞,如何藏身等等學問,官校學堂都有不同學科的學問可學。特種千戶所,所招募的都是各科的尖子生員,平日裡又讓他們歷練,如今這些事,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

  朱棣哭笑不得,可此時,卻不免瞥了張安世一眼。

  張安世立即道:「陛下,臣只是讓他們學習知識,沒教他們幹壞事……」

  「朕沒有怪你。」朱棣道:「你慌個什麼?」

  他道:「這樣說來,這是你的計劃?」

  他看著伊王朱。

  朱很是坦然地道:「是臣弟的計劃。不過計劃並不周密,所以為了萬無一失,所以臣弟往往針對一種情況,會布置幾種安排。一種辦法不成,就上另外一種,反正臣弟在暗,那暹羅王在明……」

  朱棣不禁感慨道:「朕本要親征,甚至也曾想過,若是不能親征,便令諸王發兵。哪裡想到,竟讓你這個小子,兵不血刃的就辦成了。你這一套方法,可謂是上兵伐謀,確實非同尋常。」

  朱棣對朱的誇讚可謂是很難得事。

  朱卻是淡定地道:「我本來就很厲害,皇嫂一直都這樣說。」

  朱棣瞪了朱一眼,想罵兩句,卻發現好像確實沒什麼值得罵的藉口。

  當下,便虎著臉道:「這般說來,暹羅王的人頭已送到,接下來該如何?」

  朱便道:「這暹羅國已是群龍無首,不過……他們雖想和大明議和,可臣弟猜測,只怕他們未必也願意受我大明的統治。接下來……若是不出意外,那麼勢必暹羅國內會亂作一團,甚至各處軍馬為了奪取王位會相互攻伐。所以臣弟以為,這個時候還不是大明進入暹羅的最好時機。」

  「哦?」

  「倘若大明直接進入暹羅,那麼他們的矛盾,必然都會指向大明。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讓他們自相殘殺,彼此攻伐,等到無數人頭落地,血流成河的時候,人心思定之時,再讓諸王調派一支軍馬弔民伐罪,則必然勢如破竹,人人影從,暹羅上下,無不拍手稱快,我大明再羈縻暹羅也就水到渠成了。」

  朱棣皺眉起來。

  胡廣有些無法接受,道:「這樣不妥吧,伊王殿下,這樣的做法,未免過於霸道。我大明恩澤四海……豈可……何況這暹羅王……固然該死,可大明使用此等手法,已是不仁,眼下當務之急……」

  「也不能這樣說。」張安世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哎……胡公可知,那暹羅王征伐高棉,行的也是霸道?由此可見,大家是半斤對八兩,大家都是下九流,誰還看不起誰呢?」

  胡廣道:「啊……這……」

  胡廣顯然一時詞窮了。

  張安世接著道:「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如何解決問題,誠如伊王所言,若是現在進入暹羅,必然民憤便要撒在我大明頭上。人就是如此,此時這暹羅內群龍無首,不少人野心勃勃,人心思變,唯一的辦法,就是作壁上觀,等他們打的差不多了,再去收拾殘局,到了那時,我大明便是仁義之師,所過之處,無不人人稱頌。」

  「人心即是如此,當人享受到了太平日子的時候,便不會覺得太平日子有多珍貴,可一旦大亂,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時候,他們便會覺得,世間再沒有比太平更可貴的事了。現在若是予以一群不在乎太平的人太平,他們只會不屑一顧,只有等到他們受了教訓,才會視我大明為王師。」

  胡廣搖搖頭,他瞥了一眼楊榮,希望楊榮站出來說兩句。

  楊榮卻沒做聲。

  朱棣沉吟著,卻突然冷著臉,看著伊王道:「這真是你的主意?」

  伊王朱道:「是……是……」

  朱棣睜大著眼睛,瞪著他道:「你這個臭小子,這到底是誰教你說的,你還不快從實招來!」

  這一聲怒吼,立即將伊王朱嚇了一大跳。

  張安世也心虛起來,連忙躡手躡腳地後退了兩步。

  伊王朱的內心深處還是很怕朱棣的,此時哪還有方才的淡定從容,他結結巴巴地道:「真……真是我想出來的,皇兄若是不信……我……我在值房裡,有自己親書的計劃書,暹羅今日的局面,還有將來的應對方法,早就寫好了。」

  朱棣倒是詫異道:「是嗎?」

  朱很是誠懇地道:「臣弟絕不敢欺瞞。」

  聽到這裡,朱棣突然眼眶一紅:「太祖皇帝最幼的兒子便是你這個小子,朕還以為,你這小子在宮中嬌慣慣了,沒什麼本領。誰曾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才能,真讓朕無法想像。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不費一兵一卒,便取下了千里之國。這是只有太祖高皇帝,才有這樣的才能,朕真是小看了你。」

  朱本是嚇得滿臉通紅,此時聽了朱棣的話,方才微微寬心。

  朱棣又道:「此番,你功不可沒。」

  朱連忙道:「臣弟……」

  朱棣擺擺手,不等朱說下去,便接著道:「可是朕不能賞你,你這點才能,朕豈會不知,若不是進了官校學堂,不是張卿家保薦你,只怕現在你這個小子,還在四處窺伺呢。所以……你這功勞,就算要算,也該算到張卿家的頭上。」

  朱:「……」

  張安世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又像是霎時有了力氣般,連忙上前兩步道:「陛下,臣這算什麼功勞。」

  朱棣卻道:「就不必和朕在此客氣了,這就是天大的功勞,遠在軍功之上,且這特種千戶所,實在非同小可,真是不可小看。」

  他想了想,接著道:「從現在起,特種千戶所,靠一個千戶所可不成。這樣吧,在這錦衣衛之下,設東鎮撫司,下設三個千戶所,專司特種千戶所的職責。至於張卿,敕為錦衣衛都指揮使,伊王朱,便為指揮使僉事,主持東東鎮撫司的事宜。你們看,可好?」

  張安世終究還是成了這個指揮使。

  雖然此前,朱棣派了一人做指揮使,而此人,並非是勛臣,也非是什麼幹練的角色,不過是一個尋常的武臣罷了。

  而且這個人為人很忠厚,本事嘛,幾乎沒有。

  張安世卻知道,陛下這樣做,本質上就是讓這麼一個老好人來做指揮使,不要妨礙他張安世在錦衣衛里做事。

  而那位指揮使,顯然也清楚陛下的心思,知道陛下不過是讓他來做泥菩薩的,所以除了每日將自己關在值房裡發呆,卻從不干涉錦衣衛的事務。

  而如今……連最後一丁點的遮羞布,也算是撕下了。

  張安世直接頂替此人,名正言順地掌握錦衣衛大權。

  且又設立了東鎮撫司,卻又是將錦衣衛的權柄大大的擴張。

  東鎮撫司的職責,顯然是專門針對海外諸藩,使這錦衣衛……已不再拘泥於大明的屬地之內了。

  張安世其實也早就想到有會這麼一天,倒也不囉嗦,自是從善如流地謝恩。

  朱對此倒也滿意,便道:「如此就再好不過了,臣弟還擔心人手不足呢。現在好了,有了東鎮撫司,人力的問題便算是解決了大半了。」

  楊榮、胡廣、金忠等人,此時也都默然無言。

  他們顯然還是不希望,有一個超級巨大的機構如此膨脹的。

  可是……任誰都清楚,已經沒有人阻止得了這錦衣衛的膨脹了。

  這錦衣衛表現出來的作用實在太大,這樣的功勞擺在眼前,說什麼也沒有用。

  朱棣是習慣了看這個弟弟不順眼了,瞪了伊王朱一眼,而後又道:「東鎮撫司的職責,只允許在兩京十三省之外,斷然不得在兩京十三省內行事。若有這樣的事,朕第一個要拿問的便是你這個僉事。其次……涉及這些事的校官和緹騎,統統都要嚴懲,知道了嗎?」

  朱看著朱棣嚴厲的樣子,自也是乖乖地道:「是。」

  朱棣的臉色才微微地溫和了一些,而後才道:「你的嫂子……許多日子不曾見你了,你去問安吧。告訴她,你立功的事,讓她也高興高興。」

  朱道:「是,臣弟這就告辭。」

  他對朱棣還有恐懼之心,恨不得立即逃之夭夭,聽了朱棣的話,簡直就是如蒙大赦。

  朱棣隨即看向張安世:「張卿……這官校學堂,很好,倒是養了不少的人才。」

  張安世尷尬地笑著道:「官校學堂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搜羅天下的學問,讓人根據自己的長處,做出選擇而已。」

  朱棣卻是道:「聽聞你這右都督府,熱鬧得很?」

  張安世道:「陛下所說的熱鬧,是指……」

  朱棣道:「不是說,搜羅了許多的錢財嗎?」

  「這個……」張安世笑了笑道:「臣打算……興建鐵路,方便……」

  朱棣打斷他:「右都督府到底借了多少銀子?」

  張安世遲疑了一下,最後道:「這……只怕有大幾百萬兩……」

  朱棣不禁唏噓:「聽聞利息還不小。」

  「臣會想辦法……償還的,懇請陛下放心便是。」

  朱棣也不好多問了,這種大肆舉債,實在讓人瞠目結舌,可現在說起這個……。

  朱棣給楊榮等人使了個眼色,楊榮等人便默契地一一告退。

  等到眾人退下,只剩了張安世的時候,朱棣才道:「少借一點銀子,歷朝歷代,大肆舉債,你見有誰有好下場的?還有……皇孫那兒,你慫恿他幫你賣地?」

  「臣沒有……」張安世立即矢口否認。

  「還說沒有,瞻基已將主意,打到了他的幼軍頭上了。」

  張安世:「……」

  所謂的幼軍,其實是今年開春的時候,朱棣的一道旨意。

  他見朱瞻基已漸漸成人,又擔心朱瞻基並非如他這個皇爺爺這般馬上得天下的。

  因而……他便頒下一道很特別的聖旨,命令兵部從天下各地選拔十七至二十歲的青年,標準是勇武健壯、略有才藝的民間子弟,將他們召集至京師組成「幼軍」,作為皇太孫的隨從,實際上就是他的私人衛隊。

  說實話,張安世當初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其實並不奇怪,因為歷史上,朱棣確實幹了這件事。

  可對於朝野內外而言,卻是哭笑不得。

  太子都沒有私人衛隊呢,這皇孫便自己組建一支軍馬,而且還如此大動干戈,進行遴選,似乎眼下這大明,只有皇帝和皇孫,沒有太子一般。

  張安世聽了朱棣的話,其實心頭是很高興的,還是外甥疼舅啊!

  卻忙做出一副詫異的樣子道:「不會吧,他竟幹這樣的事,臣……臣一定要批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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